6

八月底,高中臨近開學,宋天暮和陸凱揚一起去商場買文具,商場裏面人擠人,陸凱揚說話都要用喊的。

“你怎麽買兩份?”他問宋天暮。

“幫池明知帶的。”

“什麽?”

“幫池明知帶的!”宋天暮提高了聲音。

池明知暑假跟爸媽去歐洲玩了,趕在開學前一天回來,早在出發之前就拜托宋天暮買文具的時候順手幫他買一份。

好不容易結賬完畢,兩個人拎着重重的文具走回家,陸凱揚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又開始悶悶不樂。

“怎麽了?”宋天暮問他。

“沒怎麽。”

“你不想開學嗎?”宋天暮說:“想開點,我剛轉學來的時候你天天揍我,我現在不也好好的,你是怕新班級也有人揍你嗎。”

陸凱揚滿臉通紅,“什麽!什麽什麽!”

他羞愧難當,翻來覆去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些什麽,想想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确實很過分,宋天暮不記仇已經算格外大度。

宋天暮坐在沙發上給筆記本寫名字,陸凱揚坐立難安了一會兒,跑去冰箱拿了一盒冰激淩,讨好地說:“給你吃。”

宋天暮接過來,想等名字寫完了再吃,陸凱揚狗腿子上身,舉着勺子要喂他。

“你別喂我。”宋天暮躲開了那把大大的銀勺子,“我怕你把勺子戳到我眼睛裏。”

“你!”陸凱揚舉着勺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為了慶祝他們升高中,晚上一家人出去吃烤肉,陸凱揚想消除隐患,好好地拍了一番宋天暮的馬屁,又是給他拿毛巾擦手,又是把烤好的肉夾給他,陸超英都覺得奇怪,“這是怎麽了?”

陸凱揚說:“很稀奇嗎?我照顧弟弟很稀奇嗎?”

陸心蕊把碗裏的糊糊抓起來扔到他衣服上,陸凱揚瞬間爆炸,“小兔崽子,找揍是不是!”

陸心蕊大哭起來。

所有人:“……”

可即便是陸凱揚萬般不情願,再開學時,他也要一個人去新學校報道。

池明知旅游回來,稍微曬黑了一點,但不是很明顯,宋天暮把給他買的文具交給他,兩個人走向了不同的班級。

池明知在三班,宋天暮在五班。

班主任是個年輕女生,怕自己震不住這些學生,故意裝的很嚴厲,宋天暮考進來的時候成績不錯,看上去人又謹慎靠得住,班主任問他願不願意當班長。

宋天暮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但是他想到了池明知。

非要說只是為了被池明知肯定就去當班長,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再說,當班長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他只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像過去一樣,生怕做不成透明人。

做透明人其實沒那麽好。

午休的時候池明知來找他吃飯,桌子上坐了四個人。

池明知不可能交不到朋友,這是一定的,宋天暮并不在意和另外的人一起吃飯,畢竟他們初中的時候也是這樣,他知道自己和池明知的交集可能會越來越少,但他沒想到這麽快。

實驗課業壓力很重,畢竟這裏的生源好,老師講課節奏都很快,好多同學都提前補過了高一的課,宋天暮課上跟不上進度課下就要花時間學,池明知的補習班也很多,兩個人只有中午的時候能湊在一起吃飯,有時候宋天暮午休會直接在教室裏吃早上買的面包,兩個人連吃午飯都湊不到一起去。

這樣子反而讓宋天暮松了一口氣,他覺得如果兩個人的關系自然而然地淡了,他也不會強求回到從前那樣,一是不現實,二是他其實并沒有那麽期待未來,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懼怕。

高一期中考,池明知年級第六,宋天暮年級第十,陸凱揚在新學校考了個班級第五,他敲鑼打鼓說要慶祝,讓宋天暮問問池明知有沒有時間。

“他嗎……”宋天暮有些猶豫,“算了吧。”

“怎麽了?你們倆吵架了?”

“不是,感覺他好忙。”

“他跑去開飛船了?”

宋天暮:“……”

“沒去開飛船那有什麽忙的啊。”

“好吧。”宋天暮答應了。

根本沒指望池明知會去,但他還是去三班問了一下。

“太好了。”池明知看起來很高興,“我那天還想問你有沒有時間出來玩呢,結果看你在做題就沒讓人叫你。”

“嗯,那就這周末吧。”宋天暮轉身想走。

“等一下。”池明知抓着他的胳膊,“你怎麽了?”

“我?沒怎麽啊。”

“感覺你心情不是很好。”池明知說:“還是生我氣了?”

“生你的氣?”

“上次你叫我去吃午飯。”池明知提醒他。

哦,宋天暮想起來了,他叫池明知去吃午飯,池明知有事要去老師辦公室所以沒去。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宋天暮說:“神經,我走了。”

周末這天他們仨沒AA,是池明知請的客,三個人吃飯的時候,池明知和陸凱揚相談甚歡,宋天暮卻沒怎麽說話。

他掌握不好和池明知交往的尺度,要麽太遠了,要麽太近了,因為心裏有鬼,他覺得遠了近了都不好,有陸凱揚在,倒正好活躍氣氛。

飯吃到一半,池明知問宋天暮怎麽了,宋天暮不知道怎麽回答。

于是坐在宋天暮對面的兩個人都用同樣的眼神看着他,那種哥哥擔心弟弟的眼神,宋天暮不想因為自己破壞了他們的心情,随口扯了些學習壓力大的理由糊弄過去。

“你太要強啦,弟。”陸凱揚勸他:“盡力就行,太要強不是什麽好事。”

宋天暮笑了一下,把杯子裏的蘇打水喝光。

本以為吃完飯就要分開,沒想到池明知讓他們去他家玩電腦。

陸凱揚嗚呼一聲,恨不得現在就去,宋天暮只好陪着他一起去了池明知家。

陸凱揚讓池明知教他玩紅警98,他很快就沉迷進去,玩得不亦樂乎,七點多的時候,他問池明知:“你爸媽今晚回來不?”

“他們沒在國內。”

“太好了!”陸凱揚說:“你家冰箱裏是不是有酒。”

宋天暮:“……”

“回家了,哥。”他說。

“明天又不上課,今晚在這睡呗?”陸凱揚盯着屏幕頭也不擡。

像是為了彌補自己對朋友們這麽久的忽略,池明知說:“在這兒睡吧,等會兒別忘了給家裏打個電話。”

然後他去冰箱裏拿了酒。

陸凱揚其實也沒怎麽喝過,純粹好奇,池明知陪他喝了幾罐,宋天暮郁悶地看着他們,心想你們兩個沒救了。

陸凱揚純粹是個沒酒量還愛得瑟的,喝了沒多少就滿臉通紅地跑去衛生間吐。然後躺在沙發上睡覺,叫都叫不醒,池明知拿了毯子給他蓋上,看上去比他清醒許多。

“睡覺嗎?”宋天暮說。

“嗯。”池明知關掉了電腦。

宋天暮想去客房睡,但是客房剛換了個新櫃子,味道很大,沒辦法,他只好和池明知擠一張床。

雖然洗漱過,但他還是能聞到淡淡的酒味。

睡到後半夜,他難受地醒過來,感覺有人在摸他,脖子那裏也癢癢的。

他清醒過來,知道是池明知。

他也知道自己應該馬上開燈,踹池明知幾下,問他是不是喝多了發神經,然後把他趕到客廳去和陸凱揚一起睡沙發。

因為這只是一個尴尬的誤會,要是他不說,也許池明知酒醒了都不知道有這回事,他們之間也可以回到原來的相處模式,造成的最嚴重的後果就是讓池明知知道以後在外面不要亂喝酒,因為他喝完了酒當時不醉,要過一會兒才會發酒瘋。

但是,但是。

宋天暮的大腦突然死機,他已經腦子裏排練到把池明知趕去客廳,手指卻沒辦法動彈一下。

他默許了這種行為。

直到最後,他覺得有濕漉漉的液體滴在他腿上,他依然保持了默許。

事後回想,池明知其實只是一邊摸着他一邊給自己打了一發,但這件事帶來的連鎖反應幾乎改變了宋天暮的人生。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宋天暮只能這麽說,他不會去怪任何人,包括池明知,因為默許的人是他自己。

第二天他八點多才醒,池明知已經洗完了澡,坐在床邊等他。

無窮無盡的尴尬彌漫在卧室裏,池明知幾次都想開口,但是他不知道說點什麽。

宋天暮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已經被擦幹淨了,但還是能看到一點點幹涸的印子。

該怎麽辦呢?宋天暮心想。

其實,答案就在眼前,裝作不在意,不要提這件事就好,只是池明知可能會很尴尬,兩個人也許會因為這件事變成普通朋友,再到普通同學,再到陌生人。

之前還想着關系淡了也不在意,但因為這種事鬧掰,他不想。

所以,不僅要裝作不在意,還要裝作這件事并不離譜,盡管他本人并不理解同齡人蓬勃的性欲,但他要裝作很理解,他要理解有潔癖的池明知也有性欲,要理解池明知雖然覺得接吻很惡心但也會勃起,要理解自己沒什麽肌肉的身體摸起來感覺還不錯,他要理解,如同他常做的那樣。

理解陸凱揚的暴躁只是因為缺乏關注,理解林子淑對他的忽略只是因為沒辦法,用他的同理心,用他無盡的包容。

因為只能如此。

“你要是再喝酒你就是傻逼。”宋天暮掀開被子下床,面無表情地穿褲子,“要不是怕你和我哥對着吐一身我就踹你去睡沙發了。”

“……”池明知果然松了一口氣,“你早上想吃點什麽?”

“吃個屁。”宋天暮推開卧室門,推醒陸凱揚,“回家了!”

池明知沒有讓他們空着肚子這麽走,而是叫了早茶送到家讓他們吃。

臨走的時候,池明知似乎想對宋天暮說什麽,宋天暮制止了他。

“把你數學卷子借我看看,壓軸題我們老師根本沒講清楚。”

“好。”池明知似乎徹底放下心來。

“走了!”宋天暮拽着陸凱揚下樓。

出租車上,陸凱揚和宋天暮說話,他聒噪地說了很多句,宋天暮沒有回答。

“你想什麽呢?”陸凱揚覺得奇怪,從副駕駛上回頭看他。

宋天暮呆滞地看着椅背,一言不發。

但是,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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