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顧簡到拍攝現場的時候，演員們剛對完戲，準備正式開拍。

明尚最後交代了一句，回頭叫人打光，看到了剛跨進拍攝宮殿裏的顧簡，他停了一下。

顧簡客氣地笑了笑：“明導。”

明尚上下打量她：“你瘦了倒是比上次試戲的時候好看了。”

說完他回頭：“吳薇，你過來，認識一下顧簡。”

“好。”一道溫和的聲音從機器和紮堆的工作人員後面傳出來。

顧簡擡眼過去，人影晃動，讓出一道縫隙來，吳薇側着身體，從縫隙裏走出。

她個子很高，水綠色的長裙，紗羅大袖，盤恒髻，只帶着幾點簡單的金飾，大方明麗，一雙看起來十分柔軟的桃花眼，看到顧簡後眼尾一彎，溫柔親和的笑起來。

“你好。”她抖開寬大的袖子，伸出手來。手腕上戴着碧綠的玉镯，皮膚白皙，腕骨伶仃，手指纖長，是一雙很漂亮的手。

顧簡和她握了握：“你好，以後多多關照。”

吳薇的手心很糙，不是養尊處優不沾陽春水的手。

“我才是需要你多多關照，我演技不好，以後恐怕要給你添麻煩了。”顧簡道。

“沒關系。”

兩人說話間放開了手。

認識完後明尚讓顧簡去等着，順便再讀讀劇本。顧簡今天要拍的戲很簡單，就一場跳舞戲，中間插了一個與吳薇對視的眼神鏡頭。

吳薇開始拍時顧簡在旁邊看。

她不愧是專業演員，導演一喊開始，她整個人的神态立馬變了，眸光與嘴角下沉，原本的溫和親切瞬間消散，面色沉着，目光冷靜，說臺詞時情緒自然又吐字清晰。

顧簡預感自己和她對戲的時候，一定會被壓。

她默默在心裏建設，希望自己拍的時候正常發揮，不求表揚，只求合格。

吳薇這場戲很順利的拍完，然後劇組轉到隔壁，拍阿素被送到皇宮，在年邁老皇帝面前跳驚鴻一舞的戲。

拍之前明尚清了場，只留必要的工作人員，以及兩個主演。

場地安靜，明尚叫人放音樂，讓顧簡踩點跳。

顧簡剛開始有些緊張，跳第二遍的時候才進入狀态，她覺得自己跳的動作很标準，甚至比在舞蹈練習室裏跳得更好。

但跳完以後明尚根本不滿意，說顧簡那個表情就是顧簡的表情，不是阿素的表情，重來了七八次，越拍明尚覺得不滿，不僅說顧簡演的阿素沒有靈魂，只有做作的表情，還質問她到底有沒有認真看劇本。

拍了這麽久，又被說了這麽久，顧簡也冒出了火氣，冷着一張臉和挑剔不絕的明尚對視。她本就公主脾氣，沒當場和明尚吵起來已經是極大的改進了。

吳薇看兩人氣氛不對，忙出來解圍，提議休息。

明尚也拍煩了，點頭同意，走到機器前，去看剛拍的東西。

顧簡坐在休息的小椅子上，被明尚反複否定得脾氣上頭，她一肚子火氣和對自己的不滿，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暴躁的自我否定狀态。

吳薇走過來，遞給顧簡一瓶冰水。

顧簡接過：“謝謝。”

“明導就是那樣，說話重了些，你別在意。”吳薇溫聲說着，坐在顧簡旁邊。

顧簡握着冰涼的瓶子，慢慢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演技的水平，被導演嫌棄很正常，是她自己總是改不了傲慢的驢脾氣。

“吃糖嗎？”吳薇忽然從袖子裏掏出兩顆水果硬糖。

顧簡悶悶道：“不吃。”

吳薇剝了一顆放自己嘴裏，解釋說：“我經常低血糖，所以兜裏一直有糖，免得拍戲途中低血糖，影響進度。”

顧簡轉頭看向她。

吳薇垂着眼睑，在疊塑料糖紙玩。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不論是生氣還高興，那雙眼睛看人時都像是含着情，柔柔地勾人，但她臉型不夠纖細，按女演員的要求來說，她的臉過分有棱角了，以至于沖淡了那雙眼睛帶給人的驚豔，拉低顏值，讓她整體看起來很普通。

但她的演技的确沒得說，她演戲的狀态和平時完全是兩個人，對比很明顯。

她處于劇裏的角色時，從眼睛到體态都很有氣魄，可鏡頭之外時整個人又只剩下柔和，普通得像個路人。

察覺到顧簡的視線，吳薇看向她，笑起來：“糖紙的聲音吵到你了嗎？”

“沒有。”顧簡說，“我就是感覺你很厲害，你演戲和平時的狀态差別好大。”

吳薇笑了一下：“我可是老油條了，我入行很多年了，比你有經驗。”

顧簡把手肘撐在膝蓋上，捏着水瓶，悶悶不樂道：“演戲好難……我表演課老師說我沒有天分，就是長得好看……”

吳薇一笑：“長得好看就是優勢了，明導要求太高，但你只要熬下來，就會收獲很多。他會把你演技裏的短板全都給你揪出來，雖然方式直接，但受益匪淺。”

顧簡點點頭，她明白道理是這樣，可脾氣就是脾氣，不受道理控制。明尚說她的時候，她心裏還是不服的。盡管她知道這不對。

“你怎麽理解阿素這個人的？”吳薇話題一轉。

顧簡頓了一下，吳薇緊接着就說起了她那個角色，岳英靈眼裏的阿素是什麽樣的人。

兩個人就劇本聊了起來。

顧簡發現吳薇對劇情，包括劇本裏其他角色，都有很多獨特看法和理解，全是顧簡以前從來沒去想過的東西。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明尚過來催顧簡就位，接着拍。

吳薇站起來，說道：“你如果找不到合适自己的入戲技巧，就把自己全身心的帶入進去，想象如果是你，在那樣的情況下，你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和反應……”

顧簡認真點頭：“好，謝謝。”

吳薇笑笑：“沒事，加油啊。”

聊了一通，又想了很多，這次再拍明尚罵顧簡罵得少一點了，又拍了七八遍，勉強過了。

過了以後明尚讓顧簡去看她剛拍的鏡頭，然後戳着屏幕罵顧簡眼神飄，嘴角也笑得歪，表情難看。

顧簡解釋說：“當時我在跳舞，那個動作很費力……”

“費力你也得控制表情，不繃臉是基本素養。”

顧簡沉默。

明尚又說了她一通，随後讓她去拍今天的最後一個鏡頭，與吳薇對視的眼神戲。

吳薇在旁邊等了這麽久，就為了這一個兩秒的鏡頭。

開始前明尚對着顧簡說了很多阿素此刻的見到岳英靈的心情，告訴顧簡眼睛裏應該有什麽的情緒，加上顧簡自己的理解，她難得極其順利的有了屬于角色的感覺。

導演喊了開始，顧簡擺好跳舞的動作，帶上情緒向吳薇看過去，視線緩緩移動，她對上了吳薇遙遙看來的深情眸光。

那目光深情壓抑，濃重深厚的感情如嘯風撲來，震得顧簡動作一慌，步伐大亂，還踩中了自己裙擺，差點跪在地上。

“怎麽回事？”明尚不高興地問。

顧簡低着頭，心跳迅急。

吳薇，或者應該說岳英靈看過來的眼神裏感情太真實了，那股仿佛真真正正存在着的情感，直擊顧簡心髒。

兩人對視的瞬間，顧簡簡直以為吳薇真的愛她。

這就是壓戲，顧簡被吓到了。

“你怎麽了？”明尚看她不對勁，走過來問。

顧簡慌張道：“我……我……”

“被壓戲了？”明尚看出來了。

顧簡羞恥地承認。

明尚這次倒是溫和，問她：“現在能緩過來再試試嗎？”

顧簡還是慌：“我不知道……”

明尚回頭喊道：“吳薇，你來。”

顧簡繃起神經，深呼吸緩氣。

吳薇走過來，溫聲道：“明導，怎麽了？”

明尚拉了一把顧簡手臂，把她推到吳薇面前：“你倆對視，習慣習慣。”

顧簡：“！！！”

吳薇還是笑：“好。”

顧簡瘋狂搖頭：“不行不行。”

明尚皺眉：“怎麽不行？”

顧簡說不出來可以反駁的理由。

明尚說：“你現在是阿素，你和岳英靈相愛，你記住了，你喜歡岳英靈。”

顧簡張了張口，下意識想申明自己不喜歡岳英靈，但馬上又反應過來這只是演戲。

她是要代入阿素，以阿素的身份去愛岳英靈。

可是按顧簡現在的演技水平，她根本不可能把阿素和自己分開，要和岳英靈深情對視，她只能用顧簡的身份。

那怎麽可以？！

明尚看她一臉不行的樣子，臉色也不怎麽好看：“怎麽，你做不到嗎？”

顧簡一下子回答不出來，吳薇說：“明導，這事情的确很難，我也做不到。要不給我點時間，讓我和顧簡私下裏接觸一下，過幾天再看？反正後面幾天要拍外景。”

明尚盯了一眼吳薇：“我看你做得挺好，顧簡做不到就該更努力，可我看她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不肯為演戲犧牲，做不了好演員。”

他說看向顧簡：“你要真的不樂意，我以後就給你放水，畢竟你是投資人欽點的，應該有點特權。”

顧簡：“……”

明尚直盯着顧簡，看她怎麽回答。

顧簡頓了很久，終于開口：“我可以做到的，我會做一個好演員的。”

明尚點頭：“行，吳薇你今天沒戲了，帶顧簡出去吃飯，你們先聊聊。”

吳薇道：“好。”

那個眼神鏡頭也沒拍了，顧簡和吳薇一起去卸妝，然後去影城外吃晚飯。

坐的是吳薇的車，司機也是吳薇助理。

顧簡和吳薇隔了一個位置坐在後座，吳薇問顧簡想吃什麽，去哪兒吃。

顧簡說都行。

吳薇便和助理說：“那去‘橋過’。”

橋過，就是顧簡和程故君之前吃飯的那家餐廳，而且還是程故君開的。

顧簡不自在的坐起身，吳薇立馬看向她：“嗯？這家不可以嗎？”

“換一家吧……”顧簡莫名心虛，“也不要去那附近。”

吳薇沒多問，就說：“好。”

她換了一家符合顧簡要求餐廳名字和地址。

路上吳薇和顧簡閑聊了幾句，間隙裏顧簡看了眼手機，發現程故君給她發了條短信。

顧簡精神一醒，連吳薇後面的話也沒聽到，立馬點開短信。

“晚上一起吃飯，我在劇組附近。來接你。”

顧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