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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姨說顧簡今天挺開心的, 就是又瘦吃得又少。

程故君說：“我知道了, 你去休息吧。”

她放輕腳步上樓。

卧室門虛掩着, 只留了一條縫隙, 一縷暖色的燈光從縫隙裏灑出來, 暈亮一片地板。

程故君把拖鞋留在客廳，她光腳，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推開門，走進去。

屋裏只開了顧簡的床頭燈。

顧簡側身躺着, 半張臉埋在被子裏, 只露出額頭和鼻梁, 睡得很沉，翻了一半的劇本就擱在枕頭邊，一半懸在床外，就要掉下去了。

程故君走過去, 把劇本放在床頭櫃上, 而後關掉燈。

燈光暗下去的同時, 顧簡驚醒了。

不熟悉的環境讓她潛意識裏總繃着一根弦, 一點動靜立馬就醒了。

她睜一眼就看到一道高高瘦瘦的黑影, 吓了一跳, 往後縮了縮，不确定道：“程故君？”

程故君出聲：“是我。”

顧簡松了口氣, 又放松躺回去：“你回來？幾點了……”

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按亮。

屏幕光充斥屋子，照出兩個人的輪廓。程故君往另一側的床邊走去, 掀開被子坐進去。

“快一點了。”顧簡震驚，“你不會加班到十二點吧？”

程故君說：“有些急事處理。”

顧簡無話應對，只能說：“那你早點睡，昨晚就睡得很晚。”

“嗯。”程故君平躺下，“明天上午是十點的飛機。”

明天她們出國去做婚戒。

“哦，好。”

顧簡只知道哪天出發，哪天回來，具體時間，行程安排，行程內容，她全都不清楚。但想着反正程故君有她自己，并且不會容人幹涉的安排，那她也懶得多問了。

反正到時候帶個人跟着去就是了。

顧簡睡前調了個鬧鐘，明早好起床收拾行李。

被吵醒一次，後面有些睡不着，她輾轉了幾次。

“睡不着？”程故君突然出聲，她也還沒睡着。

“有一點。”顧簡說，“你怎麽也還沒睡？”

程故君說：“我也睡不着。”

“那要聊聊嗎？”顧簡翻身，隔着朦胧的夜色看枕邊的人。

程故君還是平躺的姿勢，顧簡能隐約看到她鼻梁，嘴唇和下巴的輪廓。

“聊什麽？”程故君很配合。

顧簡想了想，就問：“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程故君沒說話。

顧簡自己說：“我發現以前的事，好多我都不記得了，尤其是小時候的，完全想不起來，連着高中的事情，都記不起幾件了。”

程故君還是沒接話。

顧簡一個人有些尴尬，最後感嘆了一句：“人真的好健忘啊，馬冬梅定律果然是真的。”

說完這句話，顧簡想她還是趕緊閉麥睡覺吧，免得今晚又在尴尬裏失眠。

“馬冬梅定律是什麽？”程故君意外發問。

“你不知道？”顧簡也意外，“網上好火的，就是形容人記憶力不好的……”

顧簡把網上那個段子給程故君解釋了一遍。

程故君聽完，嗯了一聲。

顧簡道：“不早了，我們還是睡了吧。”

深夜談心這件事不适合程故君。

安靜了片刻，程故君忽然開口：“我都記得。”

顧簡沒跟上她的思路：“什麽？”

程故君說：“以前的事。”

顧簡試探性道：“小時候到現在的事，都記得嗎？”

程故君說：“大部分。”

顧簡便問：“那你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嗎？我今天想了好久，只能想起一點點。”

程故君沉默。

顧簡疑惑地看向她，黑暗裏，顧簡看到程故君抿緊了的唇線。

她在不高興。顧簡看出來了。

難道小時候的顧簡做過很多蠢事嗎？所以讓程故君一想起來就不高興。

顧簡趕緊說：“我小時候挺皮的，整天闖禍……”

“睡吧。”程故君說，“不早了。”

顧簡：“……”

這是，很不高興了。

顧簡吸了口氣，淡定地睡覺。

她還是醞釀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鬧鐘剛響兩聲，顧簡立馬就醒了，她睜眼去摸手機。

清醒後感覺回歸，她登時感覺到了貼在自己背後的熱度，還有那落在背上的，淺淺的，若有若無的呼吸。

程故君正挨着她睡覺。

鬧鐘繼續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音，程故君被吵醒了。

她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竟然睡過了界，貼到了顧簡背後，慌張地連忙挪開，拉出一大段距離。

顧簡把手機摸出來，關掉鬧鐘。

背後程故君已經動作迅速的跳下了床。

顧簡翻身，面對着渾身緊繃的程故君，很貼心地沒提剛剛的事，她問：“昨晚睡得好嗎？”

程故君把睡亂的頭發別起來：“還好。”

顧簡坐起來，接話：“我也睡得很好。”

程故君點點頭，繃着一臉淡定進了衣帽間。

顧簡先去洗臉，洗完出來程故君已經換好了衣服，兩個人交換位置，顧簡進衣帽間。她換了身淡藍色的吊帶裙，然後就蹲在衣帽間收拾出國的行李。

只去三天，也用不着帶太多東西。

程故君的行李是她的助理收拾好了直接送過來的，助理還會跟着她們一起出國。

吃過早飯直接去機場，登機，出發。

飛了三個小時，落地後換保姆車，又開了近兩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是一座葡萄酒莊，程故君的私人産業，她們三天兩夜都住這裏。

路上奔波了半天，顧簡又累又悶，到莊園後就和程故君去葡萄田裏透氣。

顧簡不懂葡萄酒，随口問了問程故君，沒想到意外打開了程故君的話匣子，關于葡萄品種，釀酒，保存，年份……程故君說了不少話。

逛了一陣，程故君帶顧簡去逛酒窖，然後去品鑒室嘗不同類型和年份的紅酒。

顧簡沒喝出特別明顯的區別，但裏面的确有兩款的口感讓她覺得很是舒服。

一圈逛完，正好吃晚餐。

她們在露天陽臺，就着被橘色夕陽潑染的葡萄園林用晚餐，桌子上還插了幾支紅玫瑰，點了香薰蠟燭。夕陽的光芒把大地和眼前人的容顏都染得暖融融的。

顧簡看着廣袤的葡萄園，以及遠方的田野與山林，心情忽然特別的好。

程故君開了一瓶酒，給兩人倒上。

顧簡喝了一口，發現就是她覺得口感不錯的那兩款之一。

“你還記得啊？”顧簡有些驚訝，剛喝了少說有十幾種，而且她也就随口說一句哪個好喝。

程故君晃了晃紅酒杯，回說：“我都

記得。”

顧簡突然想到昨晚兩個人聊的東西。

“那以前小時候的事情，你是不是也都記得？”

程故君看了一眼顧簡，沒回答，側開頭喝酒。

她側頭時候脖子和鎖骨拉出的線條很是漂亮，顧簡看得有些分神。

半杯紅酒，程故君一口氣喝完。

她放下杯子，垂着眼簾說：“記得。”

顧簡心裏一動，忍不住問：“你昨晚突然生氣，是不是怪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程故君抿了一下唇，拿過酒瓶，重新倒酒。

紅色的酒液嘩啦撞進玻璃杯裏，程故君開口說：“不怪你。再重要的事情，也會有忘記的一天。”

酒滿半杯，程故君停下，輕輕放好酒瓶，端起杯子，晃了晃，而後低低地說：“關于我母親的事情，我也不記得了。”

顧簡安慰說：“伯母去世的時候你才七歲，不記得也正常。”

程故君轉頭，看着暮色下的大片葡萄林，喃喃說：“是嗎。”

顧簡轉移話題：“小時候的事情，關于我們倆的，你到底還記得多少？你給我說說嘛。”

她開始厚着臉皮撒嬌，想把沉下去的氣氛拉上來。

“你比我大三歲，你肯定記得更多的事。”

程故君看着顧簡。

天暗得很快，夕陽的光輝潮水般褪下去，夜色籠罩下來，程故君的眸色也暗得難以看清。

她說：“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可愛。”

顧簡差點被嗆住，臉上發熱，她不好意思的避開程故君視線。

從小到大沒少被人誇過好看，顧簡其實都很習慣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偏偏今天被程故君誇，她就只有緊張和難為情。

顧簡喝了幾口酒，幸好天色暗淡，看不出她的臉紅。

“其他的呢？”顧簡說，“比如我小時候有沒有闖過什麽禍……惹你不高興什麽的，之類的。”

說到後面她有些口齒不清，因為突然想起自己好想有叫過程故君給狗道歉。

但程故君回答她說：“沒有。”

顧簡意外地一愣。

程故君又喝了半杯酒，放下杯子的時候再說：“你很好。小時候。”

她格外補充了小時候，顧簡也仰頭喝完杯子裏的酒，點頭說：“對，我長大了以後，不知道怎麽就走了歪路，做了很多沒底線的事情。”

程故君給顧簡倒上酒：“但你現在也很好。”

顧簡笑了，晃了晃杯子，然後和程故君幹杯：“謝謝君君誇獎。”

她抿掉半杯酒，紅酒的芳醇與熱烈重新讓她心情輕快起來，她看着眼前神情溫和的程故君，眉眼一彎，真心道：“其實你也很好。”

程故君頓了頓。

顧簡低頭看着杯子的酒，想起程故君的那些隐晦又沉默的溫柔舉動，她展唇笑起來，笑意溫暖又認真：“真的，你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