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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職下馬威◎

林肆接受了異能高校的工作。

做了決定之後,她就不再猶豫。

從收拾好東西的去學校報道,林肆沒花多少時間。她的東西不多,各種資料占了行李箱的一半。

不過她覺得李曉說的“職場PUA”還是有那麽一點道理的。

在入職前,她可以直接聯系陳校長,對方也多次跟她強調她的重要性;但入職後,她連這位校長的影子都沒見過。

接待她的就是一位教務老師。

對方客氣而冷淡地幫林肆辦完手續,告知她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既沒有前輩的提示,也沒有幼稚的警告,甚至都沒準備跟她互通姓名,仿佛就是個沒有感情的辦手續機器。

林肆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這份冷淡一樣,仍然笑臉迎人,“謝謝王老師,麻煩您了。如果王老師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請随時來找我。”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惜在這兒,光有笑臉是沒用的。

林肆的前任們又有哪個不是笑着進學校的呢?

結果最後,一個個都是哭喪着臉,或是一臉驚恐地離開了。

這位老師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他仍是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姓王?”

鐵打的學生,流水的心理老師。反正林肆跟她的前任們一樣呆不長久,他沒準備記住她的名字,更沒有做過自我介紹。

林肆臉上的笑容不變,“唔,入職前我也稍稍做了點功課。您想知道細節嗎?”

王姓老師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被她帶跑了節奏。

是想讓他對她産生好奇,然後跟她交流,給她提供點信息與便利嗎?

這女孩子是有點兒聰明,但很可惜,這一套對他沒用。

“不好意思,我不感興趣。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他冷淡道。

林肆沒有因此感到挫敗,至少她仍然是笑盈盈的樣子,“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看着林肆離開教務中心,這位老師才低頭在群裏發消息——要說他本性冷淡,倒也不是,只是跟林肆這些普通人沒有共同語言,熱情不起來。

但群裏倒是熱熱鬧鬧的。

大家已經在開盤猜測這位新來的心理老師能堅持多長時間了。

有猜一天的,也有猜三天的,更有說一節課都堅持不住的。

“雖然我很尊敬陳校,但這回非要設置一個心理老師讓普通人來幹,我覺得還是有點沒必要。”

“世界不同,非要強融。後果嘛……真不好說。”

“程隊,你們就不能讓校長收回這個安排嗎?之前都試過那麽多次了,行不通的。”

王老師想了想,在群裏說:感覺這個老師跟之前的那些普通人老師不太一樣。

哪裏不太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出于這點不一樣的感覺,他願意壓上半個月的餐補,賭她能堅持一星期好了。

她從教務中心離開後的事情,林肆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太意外就是了。

林肆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作為最好的異能高校之一,這兒的辦公條件自然是極好的。

每位老師都擁有獨立的辦公室、宿舍,個人空間感十足,林肆也不例外。

但對普通人而言,這條件可能有點“好過頭”了。

因為學校面積極大,各棟建築分散。

教室辦公樓、教學樓、宿舍、食堂等建築物之間的距離很遠。

學校裏面沒有電梯、擺渡車之類的存在,倒是随處可見一些标牌:請勿随意破壞校內公共設施。

林肆的步速不慢,但從教務中心到自己的辦公室仍走了半小時。

這對異能者來說不算什麽,據說也是鍛煉學生異能的一種方式。但對普通人來說,這就是一種障礙了。

那位王姓教務老師沒有特意帶她逛一圈,只是給她指明了位置與編號。

用他的話說就是,“抱歉,我沒有時間慢慢等你。有問題的話,你回頭确認了再聯系我。”

不管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提醒,林肆都聽懂了他的潛臺詞:普通人,請不要浪費他們異能者寶貴的時間。這裏的異能者,沒有人會為一個普通人改變。

适應不了,趁早滾蛋。

半個小時步行的運動量,對林肆來講不算什麽。

不過她一邊記憶學校地圖,一邊思考着弄輛自行車或是小電驢。

不管去哪裏都要走半小時的話,還是會影響效率。剛入職其實是事情最多的時候,無論是熟悉學校環境,還是熟悉學生情況,都需要花時間。

話說,學校應該不禁這個吧?

至于成為學校唯一一個騎自行車或是騎電驢的人,會不會讓她很格格不入?

拜托,還會有比“普通人”這個标簽更讓她格格不入的嗎?

異能高校與其他學校不一樣,沒有年級的設置,只有A班到G班的安排。

無論年紀如何,對異能的掌控力越強,就可以進序號靠前的班級。序號越靠前的班級,就可以越早成為獨當一面的異能者。

作為新人,林肆的教學任務相當輕松:目前每周只需要給A班上一節《心理健康教育》課。

等林肆适應了這個教學任務,還會陸續給她安排其他班級。

當然,這個安排只是字面意義上的“輕松”,誰都不會認為,林肆應付的過來。

那位教務老師看她的眼神中還隐隐透着同情。

他覺得,“給她安排其他班級”這件事,可能要等下輩子再實現了。

除了教學任務外,還有日常任務。作為心理老師,她得注重學生的身心健康,可能要安排與學生的一對一談話,為學生答疑解惑。

這一點是面對全校學生的。

就算可能沒有學生會來找她,她也要随時待命。

很顯然,異能高校對新老師的培養跟其他學校也是截然不同。

如果林肆是異能者還好,多的是其他老師帶她。

可惜她是普通人,又是前任跑光了的心理老師。雖然是新人,但只能自強了。

他們甚至不怕她在課上亂來,沒給她安排試講、教研等的任務。

一個普通人,能怎麽亂來呢?倒不如擔心一下學生們亂來。

麻煩來得比林肆想象中更早一些。

将小電驢騎回來的林肆在學校裏轉悠,将實際地形與腦海中的學校地圖相互印證。

如果遇到教職員工,她就停下來笑眯眯地跟對方打個招呼,做個自我介紹。

別人的态度如何不重要,她就是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至少讓別人知道,這個學校裏有她這麽個老師,普通人就長着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這樣子。

路上林肆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多年未見,程許的面容看起來成熟了不少,但整體輪廓并無太大變化,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複雜,欲言而止。

林肆大大方方地在他旁邊停下,就像對其他陌生的教職員工一樣,“你好程老師,我是新來的心理老師,我叫林肆。”

陌生人才會需要自我介紹。

她很真誠,真誠地将他當成了陌生同事。

程許的話通通被咽了回去,變成與其他人一樣的冷漠點頭致意。

林肆不以為意,像是完成了一個基礎任務一樣,直接騎車與他錯身而過。

就當林肆騎到操場外圍時,突然聽到了一陣破空聲。

順着聲音方向看去,一個籃球以極不合理的速度迎面而來,那一點空氣摩擦提供的減速趨勢聊勝于無。

被這種籃球砸臉,工傷是肯定能安排上了。

林肆一邊在心裏為保險公司叫屈:要是買保險的都是這種,他們分分鐘得破産吧?

同時,她的小電驢嗖地往前沖了一下,完美避開了籃球運動的弧線。

她已經不是十二歲的小孩了,不可能站在原地,一動都動不了。

籃球被用力地掼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沉悶聲響。它又狠狠地彈跳了好幾下,才在阻力作用下漸漸失去力量。

幸好異能高校的經費充足,克扣經費的情況較少,無論是地面的材料,還是籃球的材質,好似都不尋常。因此在這種力道的撞擊下,兩者都相安無事。

林肆的反應速度快得讓球場上的學生驚訝。

這麽柔弱的人來他們學校,他們還以為這一球下去,她會哭很久呢。那個場面,一定很好看吧。

不過被她躲過去了,他們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對林肆招手,“小姐姐,剛才不好意思哦,我們不是故意的。來跟我們一起玩球啊。”

就像貓捉老鼠一樣,一下子被弄死的沒啥意思。能被慢慢玩的,才有樂趣。

前面的那幾任都不怎麽耐玩,他們還希望這個能堅持更久一點呢。

所以,在林肆躲過籃球時,學生中可以遠程控球的,也沒有再動手。

他們知道林肆是誰,卻不準備稱呼她為老師。

怎麽說呢,成年人的排擠是悄無聲息的。他們學會了一定的禮儀,就像教務王老師一樣,安靜地等待林肆自己知難而退。

而這些少年人的惡意會更直白一些。他們無所顧忌,做事不顧後果。

這兩種,很難說好壞。非要讓林肆區分的話,她稍微喜歡直白的惡意一點。

因為這時候的人,往往頭腦更加簡單,也更好對付。

“好喔。”林肆應了一聲,從小電驢上下來,将籃球撿了起來。

她慢吞吞地走近球場,在哄笑聲中,突然大喊一聲,“我要丢向穿白襯衫的同學了哦,一定要接住啊!”

話音剛落,她就将球用力砸出。

這種球砸在普通人身上是一場事故,但奈何不了一群異能者。

哪怕他們只是一群學生。

然而,籃球離那群學生越來越近時,異變突生——

白襯衫瞬移了幾步,躲開籃球。

可白襯衫左前方的藍衣服驟然騰躍而起,一拳砸開了那個球。那球竟然徑直射向白襯衫。

白襯衫被籃球砸倒在地,痛苦地捂住了臉。而原本一臉自信的藍衣服表情有點兒呆滞。

他們聽到了林肆的聲音,“哎呀,同學之間相處,要友好一點哦。還愣着幹什麽,趕緊送這位同學去校醫院啊!”

她的神情、語氣,活脫脫的就是一個關愛學生的老師。

而且還是不管學生如何惡作劇,她都不改初心的那種值得敬佩的老師。

球場上的學生都有點兒懵。

一時之間,他們甚至不知道該找林肆算賬,還是指責藍衣服。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林肆身後幾十米開外,程許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與克制,但他腳下的地面卻裂出了一道道紋路。

李游走上前,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嘿,被我給逮住了,老教訓別人不能破壞公物,你自己也不清白啊。”

程許把他扒拉下來,“我的工資夠扣。”

“說的好像我不夠一樣。不夠也沒關系,我能賺外快。”李游的口吻還挺自豪。

“對了,如果你想幫忙的話,那就早點動手,這樣還能賣個好。”

李游早就看到了,這家夥的掌心有異能力湧動,卻一直沒有機會出手。

等待的是什麽時機?

她向他求救的時機麽?

還是她吃癟的時機麽?

李游是不太懂程許這種複雜的心理的。但他知道一點,甭管程許在等什麽,都等不到了。

他一手捂着臉,語氣像是沉痛,“你在這兒傻站着,人家已經不需要你了。我看你這樣……”

然後,憋不住的笑聲溢了出來,“怪開心的。”

說完,他也沒管程許是啥反應,長腿一邁,消失在程許面前,又轉瞬出現在了林肆身邊。

“哈喽,我叫李游,你就是林肆對吧?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以前見過面的。”

李游的眼睛彎彎,朝林肆伸出了手。

這是第一個主動跟林肆打招呼的同事。

林肆很清楚,這不是認可與尊重,純粹是對方覺得好玩而已。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讓對方覺得有意思,想要打招呼,就已經是一種進步了,不是嗎?

她不缺慢慢改變的耐心。

于是,林肆也笑着跟他握手,“當然記得。那時候所有人裏,你下手是最黑的,打人專打臉,我的門牙都松動了好久,怎麽可能會忘記?”

嗯,李游以前就是程許的同學,也是他用來挫敗林肆的異能者之一。

“呃……”林肆把細節說得這麽清楚,饒是李游比較不要臉,也有點尴尬。

然後,林肆又笑,“我開玩笑的。你不介意吧?”

李游眯了眯眼睛,“你跟想象中不太一樣。我的意思是,你跟以前也不太一樣。剛才那一下,我可以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嗎?”

“這還得謝謝你們哦。”

“什麽意思?”

“之前不是被你們打得落花流水麽。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我好傻,我竟然跟你們比你們最擅長的東西,還因為比不過你們最擅長的,覺得自己很弱小。”

她的好友李曉說得對,她是個笨蛋。

也是那個時期的她太倔強了,腦子一根筋,然後被輕易挫敗。

所以林肆就說,莽撞的青少年,其實是最好對付的,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事實上,異能者從來不是無敵的,對嗎?你們有弱點,只要找到你們的弱點,甚至可以讓你們變得連普通人都不如。”

十八歲的林肆,只想着硬杠。

可二十四歲的林肆,學會了迂回。

當個普通人也沒那麽糟糕,至少可以教她許多寶貴的社會經驗。

“白襯衫旁邊那個藍衣服,他的異能力是讀心術吧。我當時在心裏想的是,我真正想砸的人,是那個藍衣服。”

藍衣服不僅聽到了,還出手攔截了。異能者最有信心的,最容易讓他們産生優越感的,就是他們的異能力,不是麽?

林肆觀察過他出手的方式,那個力道,很容易讓球拐向白襯衫的瞬移方向。

李游說:“你怎麽能保證你的計算不出差錯?他們的移動方向或者是出力大小變一下,就不一定能砸到他了。”

林肆坦然地說:“你說得對,我不能保證,就是大概估算。不過砸不到白襯衫,他後面還有一堆人擠在那裏呢。”

如果白襯衫沒有用臉接球,籃球繼續往後飛,就是他後面的人遭殃。那裏擠擠挨挨站着好幾個,總會有個倒黴鬼的。

做事不顧後果的少年,顯然沒有考慮過球場的人員分布。

普通人的力道難以傷害異能者,那就讓異能者自己來動手吧。

停頓片刻,林肆又擺手,露出無辜的表情,“不過,身為老師,其實我就是想跟他們玩玩球,沒想傷害他們的。”

李游這個人的笑點大概很低,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不說,現在聽到林肆的話,又樂不可支地樣子,像是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然後,他輕佻地沖林肆眨了眨眼睛,“你真的很好玩,可惜我還有事,回頭找你玩。”

他倒退着對林肆揮手,又想到了一點什麽,停下腳步,“還有一件事。有一點你說對了,異能者有弱點。但有一點你說錯了,不是‘你們’有弱點,是他們,不包括我。”

“我,是無敵的。”

說那句話的時候有點嚴肅,但下一秒就原形畢露,“我開始喜歡你了,所以才跟你說哦~”

林肆伸手,對他比了個心,“我也喜歡你。”

李游誇張地捂着自己的心髒離開。

林肆沒說謊。

操場上的學生大概意識到他們被林肆耍了,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他們卻沒有繼續招惹她。為什麽?

因為李游就在她身邊。

兩人談笑風生的樣子讓人猶疑,“為什麽李隊跟一個普通人的關系那麽好?”

“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這種時候還是別去觸黴頭比較好吧……”

能讓林肆狐假虎威的人,她姑且還是可以喜歡一下的。

學會借勢,不也是人生的必修課麽?

就在林肆和李游都離開後,球場上的學生們卻迎來了新一輪的摧殘。他們能感覺到,程隊的心情好像特別糟糕。

“毫無配合能力、毫無大局觀,這就是你們的表現!是需要我從頭教起嗎!”程許冷冷地看着他們。

去校醫院是不可能的了,先老老實實接受魔鬼訓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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