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撓

天侑站起身的時候，試着擡了擡右臂。

“嘶……”一聲輕微的痛呼，果然，右臂已經不太适合再去拉這麽沉重的弓了。

而且，不止是右臂，就連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也都磨得紅腫透亮，再射個幾十箭，怕是要磨破皮了。

如此一想，天侑決定不再勉強，果斷将弓換至右手。

左手射箭，天侑以前曾經嘗試過，可惜準度略有不足就是了。

那次也像這次一樣，被師傅逼急眼了……

天侑沉穩了一下心神，擺好姿勢，右手持弓倒沒有顯得特別吃力。

“嗖！”羽箭破空而去，正中紅心，然而卻沒有将之前那支羽箭頂掉。

“嗖！”“嗖！”“嗖！”

一連射出十多支，也都在紅心範圍，然而卻一支羽箭都沒頂掉。

牧傾雪等人搖了搖頭，暗道可惜。

然而天侑的臉色卻越發的陰沉了。

将手中的弓放下，天侑擡步往箭靶走去，走到靶前仔細打量了一番，便将射上去的十七支羽箭全都拔了下來，抱着它們，又回到了原地。

“她……她這是什麽意思？”文曲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他人心知肚明，但卻沒人回複她。

牧傾雪心中一喜，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

射箭時，射出去的箭要頂掉前一支箭，這是師傅立的規矩，沒頂掉，便要從頭來過。

天侑在心中暗暗警示自己，即便師傅不在身邊，也不可有絲毫懈怠。

“呼……”天侑長出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右肩，“看你的了！”

說罷，重整旗鼓，将弓換回左手。

“嗖！”正中靶心。

“嗖！”成功頂掉之前那支。

“嗖！”“嗖！”

破空之聲不斷，天侑就像開了挂一樣，一箭一箭，完全不顧手臂是否疼痛難忍，是否無法負擔太重。

“一百……”

“一百一……”

“一百二……”衆人揪心的為天侑報着數，眼看着天侑的手指已經破皮流血，甚至擡起手臂也越來越艱難。

“一百二十……”一個一字還未脫口，便生生止住了。

天侑拉弓的手頹然落下，半晌都沒有再擡起來。

天色慢慢變黑，天侑只是站在那裏，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天侑還是沒有動作。

負責點亮火盆的士兵們走過來好奇的打量了天侑幾眼，便自行散去。

“将軍，我看，夠了。”烏鵲對着牧傾雪一抱拳，看向天侑的眼中，收了輕蔑，多了絲敬佩。

“将軍，連烏鵲，最多的一次，也只連射三百三十支箭，天侑已經射出整整三百五十支箭了！”文曲忙在一旁幫腔，然而她看向天侑的眼神中，是一種心疼。

“是啊将軍，天侑能做到這樣，真的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她一天沒進食，就算不累，也該餓了吧……”鴻雁也忙幫天侑說好話。

牧傾雪扭頭看了看這三個串通一氣的家夥，“除非，她親自走到我面前，說她不行了，否則……”

牧傾雪話音還沒落，便看到天侑捂着右臂，臉色蒼白的走向自己。

牧傾雪心中一陣打鼓，明明是不想讓天侑放棄的，可當她看到天侑這副模樣，心中就像壓着一塊大石，堵的她難受。

“唉，罷了。”牧傾雪嘆了口氣，轉身準備往營帳走。

“有……”天侑聲音沙啞的說了一句話，然而并沒有人聽清楚，牧傾雪猛然轉身，一臉期待的看着天侑。

“水……”天侑左手捏了捏嗓子，一下午沒喝水，再加上體力消耗如此劇烈，已經讓她說不出話來了。

“給她水！”牧傾雪大手一揮，文曲立馬端着一碗水遞到天侑面前。

天侑本想雙手接過，然而右臂剛剛擡起，又無力垂落下去，“失禮了……”天侑啞着嗓子，對文曲微微躬身，左手接過水碗，一仰頭，咕咚咕咚便喝進肚中。

渴成這樣，天侑也顧不上師傅的告誡了。

“還要嗎？”文曲心疼的替天侑擦了擦汗，關切的問道。

“嗯。”天侑點了點頭，文曲麻溜的又遞來一碗。

“慢點喝。”牧傾雪在一旁忍不住開口。

天侑聞言微微一愣，點了點頭，一口一口的又喝完了一碗。

“呼……”兩碗水下肚，天侑臉色也好看了些，“謝謝。”說話也清晰了些。

“天侑，你還要……繼續嗎？”文曲小心翼翼的詢問，偷偷給天侑使了個眼色，天侑笑了笑，當沒看到。

“要。”

“這又是何必呢！”文曲一跺腳，暗罵天侑太過逞強！

牧傾雪看了眼天侑，略一沉思。

“牧天侑，逞能可不叫做英勇。”

“這條路我走過了一遍，再走一遍，權當回味。”

天侑微微一笑，對着衆人弓了弓身子，轉身返回到場中。

“将軍，她這話是什麽意思？”衆人一臉不解的詢問牧傾雪。

“哼，怕是又與那人有關。”牧傾雪冷哼一聲，心中已是有了定論。

幾人面面相觑，一看牧傾雪臉色不善，也不敢過多詢問。

“唉，只怕她的手臂已經擡不起來了。”烏鵲一聲嘆息，搖了搖頭。

“嗖……”

“嗖……”羽箭破空之聲不時傳來，圍觀的幾人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驚訝。

牧傾雪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悄悄的走到天侑身旁，從側面看着她。

當她看到了天侑剛毅的側臉，緊咬的牙關，還有眼神之中透露出那份不屈不撓的堅韌時，心中甚是觸動，她想知道，是誰，給了天侑這麽大的動力？

頭一次，她想去了解一下這個孩子，想知道她瘦小的身體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量？

“噗通”一聲，天侑跪倒在地，痛苦的捂着手臂。

牧傾雪本能的往天侑身旁走了兩步，她想去把天侑扶起來，但她又覺得自己不該出手，略一猶豫間，天侑卻自己咬着牙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剛剛，天侑的餘光看到了牧傾雪的動作，起身之後，天侑扭頭看着牧傾雪，勉強對她擠出了一個還算燦爛的微笑。

看到這個微笑，牧傾雪心中一震，她終于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心中如此難受的根源，那是一種……叫做心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