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路走往郢州城，雪又開始慢慢下大，等到了城門口，說是漫天鵝毛大雪都不為過。

楊瑩擡手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落雪，擡頭看了看，正準備進城，忽的從旁邊跑過來一個人，又蹦又跳圍着她轉圈，嘴裏還不停地嘟囔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她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那人，只見是個中年男子，身着一件道士服，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那人轉夠三圈，在她面前站定，彎着腰盯着她看了會兒，然後拍手笑道：“呀，要變了要變了……”

楊瑩不明所以，想繞過去，卻總被他輕輕巧巧地攔下。最後被鬧得有些生氣了，一跺腳，瞪着眼睛問他：“你到底要做什麽？”

那人又看了她兩眼，臉上忽然閃出一絲困惑，自言自語道：“咦，不是？可是為什麽會那麽像？到底是，還是不是……”

楊瑩看他大冬天還穿着如此淡薄，說話又奇奇怪怪，心裏有些犯嘀咕。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扭頭看到不遠處有一輛馬車往這邊來，正準備喊，卻被他一把拉到路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他故作神秘地問她：“你想成魔？還是成佛？”

“啊？”楊瑩看着他，心裏越發肯定他精神不正常。

“我能幫你，只要你……”他還在興奮地說着，楊瑩卻突然撞開他，往前跑了幾步，正巧馬車也到了跟前。她沖那趕車的車夫張口就喊：“爹，等你半天了，你怎麽才來？”說着還伸手拽住了車轅。

“籲——”車夫見有人攔車，忙把車停了下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看了看那道士，心中似是明白了幾分。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車廂，停了一下，低頭對楊瑩說：“有事兒給耽擱了，上來吧。”

“嗯。”楊瑩本來還擔心他要是讓自己閃開該怎麽辦，現在聽到這話立刻開心地點了點頭，迅速爬上馬車坐在那人身邊，坐着馬車進城。

那道士看着馬車走遠，摸着下巴笑道：“有趣，真有趣。”說完甩着自己手上的拂塵，一步三搖地往城外走去，嘴上還唱着一首不成調的曲子：“鳳凰笑，喜事連連進門了；鳳凰鬧，天塌地陷擋不了；鳳凰哭，該誰還債跑不了；鳳凰怨，家破人亡躲不了；鳳凰離，恩怨情仇夢醒了……”

馬車進了城，找了個地方停下。楊瑩笑着對車夫道謝說：“謝謝你幫忙，給你添麻煩了。”說着跳下了馬車，又對着他鞠了一躬。

那車夫往後看了一眼，然後問：“那人是誰？”

楊菀搖了搖頭：“我也不認識。”看平日裏去的那家藥店就在不遠處，就說，“我要去抓藥，先走了，這次真的謝謝你。”說着又鞠了一躬，然後跑遠。

此時車簾被人從裏面用手挑起了些，直到她進了藥店，那人才放下了手。等了片刻，裏頭人下令：“老魏，去查一下這個小丫頭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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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夫立刻恭敬地垂頭道：“是，夫人。”

***

楊菀将銀子收了起來，把帳仔細記好。鄉親們幫忙說不用還是一回事，做人要知恩圖報是另外一回事。

年貨确實是要開始準備了，可是……她忽然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啪的一聲把賬本合起來，壓回被褥下面，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兒，她恢複了先前的平靜，起身又去忙其他的事情。

楊瑩買藥回來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第二天的時候，楊家來了幾個陌生人，領頭的正是她之前遇上的車夫。

他們進門之後只說找當家人，楊有才卧床不起，自然是陳桂香出面。孩子們都被趕了出去，所以楊菀并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麽，只是等他們出來的時候，陳桂香笑的開心，近乎谄媚地送他們出門。

那車夫臨走前看了楊瑩一眼，站在邊上的楊菀一皺眉，伸手就将楊瑩拉到了身後，這讓對方感到了一絲驚訝。那人又去打量楊菀，卻被她眼底的的防備吓了一跳，帶着一臉的若有所思離開了楊家。

楊瑩有些不解地問楊菀：“三姐，怎麽了？”

楊菀皺眉看着他們離開，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但一時也想不明白，就對楊瑩搖了搖頭：“沒事兒。”希望是她的錯覺吧。

緊接着，陳桂香把楊瑩叫進了屋，楊菀因為要去煎藥，就去了廚房。可不一會兒，楊瑩忽然低垂着頭走了進來，站在她身邊不說話。

“怎麽了？”楊菀又加了一把柴火，掀開蓋子看了看，琢磨着還要再煎一會兒。扭頭見楊茗沒回答，就把她拉了過來，“娘跟你說什麽了？”

楊瑩慢慢把頭擡起來，看着她，張開嘴還沒說話，眼淚就順着臉龐掉了下來。

楊菀吓了一跳，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娘說，讓我去給別人家做丫鬟……晚上就有人過來接……”楊瑩忽然哭了起來，邊說邊抹眼淚，可眼淚怎麽也擦不幹。

楊菀聽了一怔，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是剛才那群人？”

“嗯。”

“走，我們去找娘。”楊菀拉了她就往外走。

楊瑩使勁兒掙開，往後退了兩步，壓低哭聲說：“我不去，娘不讓我跟你們說的……三姐，我害怕。”

楊菀沉着臉看着她，沒有說話，忽然轉身出門，徑直走到楊蓮房門口，擡腳就把門給踹開了。進去時，陳桂香正開心的拿着一個銀元寶笑，而楊蓮坐在旁邊也不知道正在跟她說什麽。

“你，你做什麽？進門不知道敲門啊？”陳桂香被她吓了一跳，一邊慌張地想把銀元寶藏起來，一邊氣急敗壞地喊道。

楊菀一聲不吭，大步走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胳膊冷聲問：“你把瑩瑩賣了？”

陳桂香一愣，然後惱羞成怒道：“誰說我把她賣了？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我就是幫她找了個活幹，能賺錢還能吃飽飯，有什麽不好？”

“是嗎？”楊菀冷笑，“那你怎麽不讓你大女兒去？”

“你這是什麽态度？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陳桂香的脾氣也起來了，掙開她，破口大罵道，“我做什麽決定，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你以為你是誰啊？還不是個拖油瓶，白眼狼！當年就應該讓你們姐妹倆餓死，省的現在一個個沒心沒肺，跟我作對！我賣我女兒怎麽了？她是我女兒，我想賣就賣！”

楊菀臉色顯得越發陰沉，忽然沖上去揪住她的衣領就把她按在了桌子上。陳桂香被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想要掙開已經失了先機。楊蓮想要上去幫忙，楊菀忽然扭頭沖她吼了句：“滾！”讓她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記憶中的楊菀，溫順，聽話，從來都不會對他人說半個不字，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可是現在，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眼神狠烈的人還是她之前認識的楊菀嗎？她見過很多次楊茗暴怒的樣子，可和現在的楊菀比起來，她的第一感覺是，若說楊茗是狗，那楊菀就是狼！是會吃人的狼！

“陳桂香，你還是不是人？”楊菀死死壓着陳桂香的脖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對我有看法，我無所謂，但你竟然把主意打到瑩瑩身上！她在你心裏難道就只值這一個元寶嗎？你這次賣她，那下次是不是就要賣我或者茜茜？陳桂香，你做了那麽多缺德的事情，就不怕出門天打雷劈嗎？”

陳桂香被她壓得臉漲的通紅，兩只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她，直粗喘着氣，卻說不出話來。

直到她的臉色開始發青，楊菀這才松開手。看她伏在桌子上不停地咳嗽，楊菀擡頭看了一眼愣在邊上的楊蓮，又低頭對她說：“事情你不要做的太絕了，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跟你魚死網破。”說完，轉身出門。

陳桂香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想起楊菀臉色難看的厲害。好像是從楊茗出事開始，楊菀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就在剛才，她竟然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戾氣。楊茗的失蹤，就像是打來了楊菀身上的一道枷鎖，現在的她，很危險。

走出門，楊瑩正靠在牆角哭。楊菀微微怔了怔，盡快平複下來。她之前從來沒有和誰打過架或者忤逆過父母，方才做出那種事情，她自己也着實吓了一跳。這會兒走出來，還覺得好不真實。

“瑩瑩。”她開頭喚了聲，楊瑩聽到立刻跑了過來。“你先回房去，我把藥煎好送去給爹喝下就回去。”她現在心裏也是滿滿的無力。

楊瑩抿着嘴點了點頭，慢慢走回房去。

等楊菀這邊一切收拾妥當，回房就看到楊瑩還在默默地流淚。楊茜在邊上大概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滿臉都是沒意思的神情。

“三姐，你看四姐是怎麽了？”楊茜見她進去，立刻精神一震，指着楊瑩問。

“沒事兒，你先自己玩，我跟你四姐有話說。”楊菀做到楊瑩身邊去。

“哼，你們總說沒事沒事，什麽都不跟我說，都當我是小孩子。我告訴你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楊茜忽然發了火，氣鼓鼓地說完這幾句話，扭頭就走。

她這情緒來的突然，楊菀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她，只能任由她跑了出去。這邊楊瑩已經止了哭聲，可眼淚還在往下掉。

“三姐……”

楊菀伸手過去幫她抹了一把臉，然後看着她的眼睛問：“你相信我嗎？”

楊瑩點了點頭。

“那好，那你就離開楊家！”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結束~【打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