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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邵峰和李階的對話也就寥寥幾語，但在場的衆人都心照不宣地開始各自琢磨其中深意。都是些千年的狐貍，城府之深不是尋常之人所能相比。

殿上衆人都各懷心思，以至于等到楊菀上臺彈奏古琴時，真正在聽的倒沒有幾個。她很少在人前演奏，更何況又是這樣的場合，心中緊張在所難免，好在一曲終了，雖不夠完美，亦不算失禮。

待最後一個旋律遠去，她放下雙手，輕舒口氣，擡頭卻撞見黎邵峰的雙眼，隐隐藏着些複雜的情緒，直直地盯着她，只叫她心中一驚。

好在他并未多說什麽，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再定睛看去，他已然恢複了先前的淡定從容。“十五了嗎？”他看着楊菀，問的卻是李階。

李階答：“剛過了十六。”

“可許了人家？”

“未曾。”

“那你看朕的暄兒如何？”

這幾句話，對答的是那麽流暢，以至于衆人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麽，一些事情已經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隐晦的達成了默契。

李階并未答話，黎邵峰也只是哈哈大笑了兩聲，便吩咐歌舞奏樂，這件事就此再沒提起，但在座的各位心中卻諸多滋味，姜執的臉色更是難看。有了李階站在身後的黎暄，足以讓權利天平再重新傾斜一次。

楊菀不懂得官場上的這些加加減減，她只是好容易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似乎不知道什麽時候，完成了這些人一起在下的一盤棋中很重要的一個局。她擡頭看向黎暄的方向，他坐在那裏，還是那樣的雲淡風輕，還是那樣的寵辱不驚。就像是個旁觀者，冷靜地看着所有的事情朝着他預想的方向發展。

楊菀看着那個高高在上的他，錦衣華服，冷漠疏離，好像聽到心裏某處一直在堅信着的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然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受。她突然站起身來，卻被若曦一把按住：“小姐，你要做什麽？”

“如果你不希望我當衆吐在大殿之上的話，就扶我出去。”楊菀用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沒有溫度的聲音說道。

若曦沉默，低眉垂眼地扶着她悄悄退出了大殿，到了一處較為偏僻的走廊上。

楊菀伏在朱紅欄杆上幹嘔，明明閉着眼睛，卻還是有很多畫面在自己眼前清晰的閃過。那些虛假的嘴臉，藏在笑容之後的冰冷，都讓她感到無比的惡心。她今日本就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都快要把心給嘔出來了，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若曦早就命人取了杯參茶過來，見她起身，就将杯子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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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收拾妥當，楊菀在廊上坐下，單手搭着欄杆，頭輕輕地靠在上面。她的臉沉在陰影裏，看不清楚表情。

見她一副打算久坐的樣子，若曦不禁開口道：“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楊菀頭輕輕動了動，似乎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角度，然後緩緩開口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小姐，請跟我回去。”

楊菀沒動，也沒接話。

“小姐。”若曦忍不住走上前去，卻忽然聽到楊菀冷冷地問道：“你是我的人，還是黎暄的人？”

若曦皺眉，停下腳步，站在離她有兩步遠的地方，答：“黎暄殿下讓我來照顧你，并讓我發誓要對你絕對忠誠，所以我現在是你的人。”

“好，那你現在，要麽，照我說的，離開回去大殿，要麽，滾去告訴你的殿下，讓他給我換一個聽話的奴才過來！”楊菀說話的聲音很冷，冷到讓人不自覺的心裏發寒。

一時之間，四下皆靜。

半晌，若曦面無表情地欠身，轉身離開。

聽着她遠去的腳步聲，楊菀搭在欄杆上的手的手指輕輕顫了顫。等到遮住月亮的雲朵慢慢走開，月光下，她白玉似的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痛苦，只是，有着滿滿的不解和茫然。

她忽然覺得好累，只今日一天，她按照黎暄的吩咐步步小心，時時謹慎地挨到此時，卻再也裝不下去了。一身白衣，像花依依當年一樣，奏一曲寒空，贏得高臺之上那人的注意；莫名其妙成了相府小姐，瞬間擁有了身份地位，卻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大殿之上，端坐的都是這個國家站在頂層之人，而她，竟也将要成為其中一人。這一日之間發生的事情，不真實到讓她現在還在懷疑是不是仍在夢中。

都變了，所有人都變了，黎暄，茜茜，李铎，還有她自己。見過太多的事情後，她也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單純心思的小丫頭了。世事多變，誰又能強求的了誰呢？所有人，也都只是在帶着面具唱戲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靜靜地坐着。其實有時候真的好希望自己能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看，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一路往前走就好。可是，不行啊。本以為離開楊家，自己便不用再為別人活，沒想到，到頭來，要走的路，還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回去吧，在這裏坐久了，容易受涼。”一道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

楊菀稍稍受了驚，扭頭看去，只見黎暄憑欄而立，看着她的方向，也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早上明明還在禦花園裏見過，現在四目相對，卻只覺得恍如隔世。楊菀仰頭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燦若星子的雙眸，俊美非常的面龐，墨色長發随着他的走動輕輕蕩起，明明還是那個最熟悉的人，可為什麽會覺得再也靠不近了？

黎暄伸手過去，剛觸到她的發鬓，卻被她猛地躲開，他的手一時之間就那麽定在半空中，半晌，收了回去，低垂眼眸，神情有些受傷。

楊菀餘光瞥見，反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反應那麽過度，見他伸手便下意識躲了過去，之後再瞧見他這樣的神情，倒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一般。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脆生生地問道：“你現在是九皇子殿下，我現在是相府小姐，你也知道，我是今日才開始學習宮廷禮儀，很多還沒來得及學，不知道相府小姐遇上九皇子殿下，是該如何行禮，要下跪嗎？”她說着便要屈膝，卻被黎暄一伸手抓住一條胳膊架了起來。

黎暄看着她眼神諱莫深深，楊菀卻只覺得心中怒氣更甚，直到現在，他都沒有一個解釋，是當真認為自己的感覺不重要嗎？

手臂被抓的有些疼，她皺眉去掙，卻沒掙開，反而被抓的更大力了些。她不禁惱怒起來：“你，放手！”

黎暄并未如她所願，反而一用力将她扯進了自己懷裏，一手攬住她的腰肢，一手将她的頭按到自己胸前，制止住她的掙紮，強硬地将她整個人困在懷中。

楊菀掙不開，越發惱怒，雙手握拳試圖捶打他逼他放手，他卻仿佛沒有任何感覺，只牢牢地抱着她。她身上本就沒有多少力氣，這會兒全給折騰沒了。最後死死攥緊他胸前的衣服，咬牙罵道：“你混蛋！”

黎暄等她停了手，才低頭，附到她耳邊，輕聲道：“菀兒，對不起，菀兒……”

楊菀身子一顫，然後又開始拼命掙紮：“你混蛋！你混蛋！”洩憤一般的拉扯着黎暄的衣服，心中的委屈頓時滅頂，聲音裏已帶着明顯的哭腔。

黎暄默默受着，卻始終沒有放開手。直到她情緒慢慢平靜的下來，他才又接着問了一句話：“菀兒，你相信我嗎？”

楊菀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把頭埋在他胸口，輕輕啜泣。

黎暄也沒再追問，只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想過要把你拉進來。你這幾日受到驚吓，我很抱歉。很多事情，我現在沒辦法對你講，但我對你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是真的從沒想過要把她拉進來，最初注意到她，只是因為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種生命力，她就像一棵小草，看似柔弱，命運多舛，可她始終能夠倔強地找尋出路，盡管走的坎坷，卻沒有任何抱怨，那份堅強，讓他敬重。後來意外将她救下，他便決定，自此，再不會讓她受苦，有時候，想要對一個人好，并不需要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雖然他也算不上是個好人。

當初帶她回黎城，他曾經猶豫過，他知道，一旦踏進這座城，她便再不能置身事外，可最終，他還是存了私心，沒有問過她的意見，沒有告知她前途的坎坷，便任性的将她拉進了棋局。始終是自己左右了她的人生，她怪自己，其實也沒有怪錯。

“你只會說這些話來哄我，卻什麽真話都不跟我講。我曾經以為我們是最親近的人，結果現在發現，什麽都是假的，你的身份是假的，你說的那些話也都是假的，我……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楊菀的聲音越發哽咽，卻始終沒有擡起頭來。

黎暄搖頭：“不是這樣的，除了身份，我沒有也不願對你說假話。菀兒，我還是以前那個我，請不要懷疑，如果連你都懷疑了，我就真的不知道還能堅守些什麽了。”

過了片刻，楊菀慢慢擡起頭來，清麗的小臉上挂着淚痕，大眼睛裏還帶着水汽：“哥，我不喜歡這裏。”帶着一絲委屈，帶着一絲柔弱。

黎暄擡手捧起她的臉，柔聲道：“我知道，可是，陪在我身邊好不好？”他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你是我的光。”所以，不要讓我的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楊菀忽然間笑了起來，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淚便滾了下來。不管是花滿堂還是黎暄，總能一句話紮進人心裏最柔軟的的那處，這就是他最厲害的地方，一句話，便可以讓對方心甘情願為他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铎：菀兒好糾結~【捧臉狀】

楊菀：那是因為果凍太分裂！

李铎：需要采取什麽措施嗎？

楊菀：你能想辦法讓她換個內裏嗎？

李铎：你說的是……魂穿？

楊菀：嗯啊~

李铎：……恐怕不行。

楊菀：那算了。

黎暄：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她就是因為魂穿的太厲害了，才導致的分裂嗎？

衆人：……果然是個好解釋。

對不住大家了，前段時間太忙，更新很不穩定。從今天開始，本文恢複日更或隔日更，時間為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争取過年前完結~（俺說的是農歷）滾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