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許欽珀不一會兒就回來了,他立在門口一瞬不瞬盯着她。

官小熊見他不過來,就跳下床、俯下腦袋抓着他胳膊四處尋摸吃食,又把他蜷着的手指一一扳開,才見依舊空空如也。

她擡起頭皺着眉頭委委屈屈的看他,還不死心,又去扒拉他褲兜。

許欽珀一把推開她,官小熊的身子就順着那力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仰起下巴,眼睛定定望着他,鼻頭一皺,差點哭出來。

許欽珀邁步走前,蹲□子扳住她下巴,冷聲問道,“官小熊,說,你是不是假裝的?”

許欽珀是關心則亂,先前一見她那樣,他是完全慌了手腳,可先前去後廚的時候,半道上阿七從後院冒出來跟上他,無意間道“官小姐不會是真那個了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假亦真——真假難辨!

這樣的想法驚醒了他,他再顧不得給她拿勞什子吃食,就急沖沖的折了回來。

他手指力道極大,官小熊被掐的生疼,雙手抱了他那條胳膊死勁往開扯,鼻子呼呼的響,淚珠子落了滿臉。

許欽珀見她連話都不肯說,怒火中燒,更死命掐緊,低吼道:“說話!”

官小熊愣了一下,哇的一聲大哭了。

許欽珀被她哭聲擾得腦子裏嗡嗡作響,又恐吓道:“快說話,不然我拿鞭子抽你。”

官小熊像是真被吓到了,除卻大哭,身子也擰來擰去要從他手心裏掙脫,兩條胳膊舞着,雙手就抓向了他臉。

許欽珀一個不防,臉上驀地生疼,拿手一摸,已見了血跡。

他陰沉沉的盯着她,像是忍耐到極限,一把推開了她,低吼道:“滾。”

官小熊被推開,兩手撐着身子,淚眼汪汪的看着他,原本是還指望着跟他親近,可又見他陰沉的可怕,就左右猶豫着,還試探的想伸出手去拉他褲腿,哪知許欽珀氣急,擡腿踹了她一腳,手一揮,做了個甩鞭子的姿勢,官小熊立馬手腳并用躲到了床後面,抱着腦袋肩膀一抽一抽的抽噎着,連露出眼睛偷瞄都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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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欽珀親自去尋楊醫生,哪知楊醫生外出了,他又叫衛兵把車開到了醫院,那會兒已經接近夜晚,他也不顧工作人員下了班,就沖了進去,逮着幾個值班醫生把那情況說明了,哪知值班醫生剛提了句‘去精神病科詢問’之類的話,許欽珀就黑着臉勃然大怒,也不知哪裏尋了那麽多污穢字眼,就把一幹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之後才氣沖沖的離開醫院,回了宅子裏。

汽車停在第二道門外,許欽珀身子沉在座椅裏,緘默又安靜的像是一尊像。

衛兵不敢多話,就悄悄下了車,獨留下他一人在車裏。

昏暗的車廂裏,許欽珀的雙眼半閉半睜,思起在仰光時她雖是隐約抗拒着他,可至少有時是有說笑的,可她不安分,不僅跟別人跑,還弄丢了他的孩子。

把她送進醫院的那刻,産房門關閉的那刻,他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找不到,眼前鋪天蓋地的、都是那無休無止的血,旁人的血他不是沒見過,可那一刻才後怕一個人為什麽可以流那麽多血。

思來思去,腦子裏愈發亂糟糟如麻,許欽珀猛地傾前身子,腦門就磕在了前座椅上,爾後他扳開車把手,邁步下去。

剛走至前院就聽見歡聲笑語,許欽珀下意識擡眼看去,就見官小熊的半個身子都在那窗口晃蕩,一只手把着窗框,一只胳膊在外邊晃蕩着,嘻嘻哈哈的叫喚着:“尼雅,給我嘛……”

尼雅在穿廊跳來跳去,手裏拿着一捧花,不時就去引逗她,阿七從廊柱邊的水桶裏抓了條魚,捧着在官小熊面前晃來晃去,一會兒抓着魚兒做着俯沖,一會兒又把魚兒扔在了半空裏,結果一個沒抓牢,那魚兒劈頭蓋臉的就撲在了尼雅腦袋上,尼雅吓得尖叫,那魚兒馬上又從她腦袋滑了下去,落在地面上,剛蹦跳了兩下,阿七一個不防,一腳踩了上去,登時摔了個四腳朝天,引得官小熊揮舞起雙臂笑得樂不開支。

許欽珀當下就沉了臉,憋了一肚子火——他們哪裏是把官小熊當成了太太,根本就是拿逗弄孩子的把戲戲弄她。

他三步并兩步跨上了臺階,尼雅正笑得前俯後仰,阿七剛剛爬起來,許欽珀就把那活蹦亂跳的魚兒一腳踹上了他肚子。

阿七眼見長官生着氣,急忙抓了那魚兒要離開,哪想那魚兒本身就滑膩的很,他雙手力道過大,那魚兒猛地就從他虎口擠飛出去,又撞在了他領口,竟是一股腦兒的鑽進了松松垮垮的上衣裏。

尼雅本來是忍俊不禁,見了許欽珀,驀地沉默下來,一扭頭跑走了。

阿七站起了身子,終是狼狽的把那魚兒掏了出來,又怨惱尼雅不地道的笑話他,就低低的嘀咕了一句:“看我把你炖了魚湯吃掉,再叫你折騰!”,也沒敢多瞧長官一眼,就拎了那桶水跑去了後廚。

官小熊好似早忘記了許欽珀先前那般對待她的那出,還在舞着雙手樂不開支,對着阿七的背影大喊大叫着:“把它炖了魚湯,再叫它蹦來蹦去,我要吃掉它!”

那窗口本來就不高,她是站在床沿上朝外舞着雙臂的,許欽珀生怕她一個不慎掉了出來,心裏又是氣惱阿七他們不懂事,明明知道她不同往日,不僅不教導着她點,甚至還縱容她恣意胡鬧。

他大步邁去,雙臂伸開把在了她扭動的腰肢上,低呵道:“別鬧了,再鬧就掉出來了。”

官小熊呵呵笑着,張開雙臂身子猛地撲前,真做了個要掉下去的姿态,許欽珀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又在她俯沖的力道下後退了半步,她咯吱咯吱笑着抱住了他腦袋,許欽珀又急又怒,驀地抱住她腰肢就把她從窗口扯了出來,一下子扛在了自己肩頭。

“啊——我要掉下去了——”

官小熊抱着他腦袋死緊,驚呼連連。

許欽珀仍舊不放過她,在走廊裏扛着她轉了幾圈,官小熊吓得大喊大叫,最後帶了哭腔,而他也覺得頭暈了才猛地把她放下來,喘着氣戳她腦門、輕佻道:“還敢不敢鬧了?恩?”

官小熊頭暈目眩,兩條胳膊還挂在他脖子上,就勢擡起腦袋見他臉上帶着笑意,她抱着他脖子蹦來蹦去:“還要、還要,坐飛機——嗚嗚嗚——”

許欽珀一拍她腦門,才見她還是赤腳,又抱起朝門裏走,邊喃喃自語着:“我這是娶了太太還是養了千金?”

官小熊好似下午玩開懷了,話也多了起來,整個人像八爪魚一樣挂在他身上,立馬接話道:“尼雅說我是許欽珀的太太。”

許欽珀輕笑道:“再說一次。”

官小熊眨巴眨巴着眼睛,歪頭看他,許是想讨好他,邊猶疑道:“我既做了別人的太太,那給你做千金好嘛。”

許欽珀皺了皺眉頭,忍俊不禁:“我就是許欽珀。”

官小熊想也不想就改了口:“那我就是你的千金太太。”

許欽珀不知什麽感受,只覺官小熊就算是變傻,也一定是個機靈的小傻子——許是她看得見旁人都不敢違背了他,或是聽尼雅阿七他們說了什麽,便覺得他是最厲害的那個,這時候就露出了那麽一絲明顯的讨好——真是小孩子心性。

許欽珀還未吃晚飯,叫了官小熊一道吃,不想她在床上獨自玩的不亦樂乎,連應話的勁頭都沒。許欽珀湊過去瞧了瞧,見她手裏抓着一把紙牌,想也是阿七給她的。

“真不吃?你過來瞧瞧,有你愛吃的。”

許欽珀伸手扯了扯她裙擺。

官小熊擰了□子,哼吱兩下,連頭都沒回。

許欽珀怕她吃飯不規律了,又是誘哄又是使強往她嘴裏塞了一勺飯菜,官小熊立馬嘴一咧,把紙牌朝床鋪上一擲,還不夠解氣,手腳并用把那紙牌蹬了滿床。

許欽珀見她嘴裏的飯菜快要掉了出來,忙伸手去接,官小熊使勁唾在了他手心裏,這才扭過身子又去撿那紙牌玩。

許欽珀憋氣的很,沉沉的籲了一口氣後,把手洗淨了幹脆也不吃飯了,上了床就去跟她一道耍,邊詢問道:“你下午吃過飯啦?”

“哦嗚……”

官小熊手指縫隙裏夾滿了紙牌,剛好掉了一張,她蹙起眉尖懊惱的叫喚。

許欽珀忙撿起紙牌、塞進她手指縫隙裏,繼續着先前的話題:“恩?”

官小熊漫不經心應道:“恩,吃啦。”

突然又睜大眼睛,滿臉歡喜,雙臂誇張的大張開道:“吃了好多,尼雅最好。”

許欽珀嘴角抽抽,道:“吃了幾頓?”

官小熊只知自己吃了很多,卻不知該怎麽計算那頓數,就有些為難,幹脆松開那些紙牌,就去扳着手指頭去數:“烤魚,香蕉,一只馬鹿肉,米線,西紅柿,好多酸酸甜甜的果汁……”

許欽珀只覺阿七和尼雅是瘋了,尤其是尼雅,許久日子不見官小熊,這乍一見,又見她頭腦不對,就想法設法的想叫她吃好耍好,倒不管官小熊剛剛病愈,這麽吃下去再來個腸胃不消化。

他越聽臉越黑,伸手擋開她手指,就去摸她肚皮,手指剛挨了她,她就受了癢,抓着那紙牌去割他手。

許欽珀也不管她胡鬧,摸了摸後,果然見肚皮是鼓鼓漲漲的,就道:“莫耍了,你去方便一下,待會我給你洗澡。”

官小熊糾纏着不想去,許欽珀瞪了過去,她立馬滾下床,赤腳就往衛生間裏跑去了。

許欽珀莫可奈何搖頭,也忍俊不禁官小熊現如今愈發像是個有趣的小玩意兒。

稍頓,阿七敲門道:“長官,楊醫生聽說你去尋她,一得了信兒就過來啦。”

許欽珀叫她進來。

待楊醫生進來後,許欽珀把官小熊那情況一一說明,楊醫生也是皺眉,官小熊在後院住的時候,她倒是多次去看她,雖見她有些不大對勁,可一思許欽珀的做法,也只當她是心念俱灰或是其他,怎麽都沒往那邊尋思。

可……楊醫生攤攤雙手,左右為難:“這個,我專業也不在那一塊,替人看身體上的病還成,要是真那個了……我也實在瞧不出什麽真假,不如……”

她擡眼瞟了他一眼,見他沒甚表情,就話到為止。

這時候官小熊從衛生間蹿了出來,見了楊醫生她也沒顯露怕生的模樣,還好奇的瞧着她。

楊醫生見她舉止行為眼色模樣真跟那稚子般單純頑皮,心裏唏噓不已。

許久後許欽珀才擡了眼,低低道:“不成的話,我趕明兒帶她去醫院瞧一瞧。”

“醫院畢竟專業,官小姐這樣也總不是辦法,我倒是跟一些大夫熟識,給你介紹幾個。”

楊醫生見他真有心治好官小熊,心裏倒覺得許欽珀這點做的好,畢竟一個傻子是做不了太太的,許欽珀若不是對官小熊真心,也不至做到如此,她有心勸他再放開點,感情上莫要強求啥的,可見他模樣也是精神不濟的,就幹脆不提了。

兩人再談了會兒,楊醫生便要告辭,許欽珀站起來剛要送她,兩人就見那桌子上的藥箱蓋子被翻開,裏面的紗布之類醫用品扔得滿桌子都是,而官小熊手裏拿着一支剝了塑料袋子的注射器,另一手還捏着一針頭,正探前腦袋要往那注射器裏塞。

楊醫生看向許欽珀,許欽珀已經面色丕變。

“小熊……”

許欽珀也不走近,朝着官小熊輕輕喚道。

官小熊倏地擡起頭來,手也抖了一下,那針頭就差點戳在臉上,這邊兩人吓得都倒吸了一口氣。

許欽珀見她像是幹壞事被家長察覺到的孩子般、就驚慌慌的捏着那針頭和注射器、眼睛忽閃忽閃的,四處看着想要躲藏去哪裏,來避免他們的呵斥。

許欽珀安撫的笑笑,也不過多的去關注她,只是說道:“小熊,那注射器我們拿着玩,待會不是洗澡麽,我們在水裏玩,那針頭我們還給楊醫生,她有大作用的,我們莫要玩壞它,好不好?”

官小熊見他笑容可掬,也沒受了罵,就作勢舉起那針頭,看了看,又朝楊醫生的方向遞過去,甚是不稀罕的模樣:“還給你。”

許欽珀對楊醫生點了點頭,楊醫生立馬笑着走過去:“好好好,小熊真乖,最乖了。”

官小熊見她走近,身子朝桌邊湊湊,一手臂背在身後,藏着那支注射器,生怕她連同那個給拿走了。

“那個給你玩,我不要,等你玩壞了,我趕明兒再給你拿一個。”

楊醫生安撫道,手極快的伸出,捏了那針頭,随即才松下一口氣。

許欽珀道:“楊醫生,慢走不送。”

楊醫生見他面色不佳,忙拾掇着那一攤東西胡亂放進醫藥箱裏,蓋子一合,拎起就往出走:“好好好,我走啦。”

走到門口,嘴裏還嘀嘀咕咕着:“往後再叫我來,得先把你的小姑奶奶管好……”

許欽珀氣呼呼的緊閉了門,才走向那邊懵懂玩耍的官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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