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春光靜谧,他看着她恬靜的面容,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他到這裏來,好像不是為了給她做衣裳……
蕭硯澤猛地記起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臉色又難看起來:“寄眉,我有事問你。”
寄眉溫柔應道:“相公,你問吧。”他神出鬼沒,前幾天抛下她不見了蹤影,今天一回來就張羅給她做衣裳,着實古怪。她聽他的口氣不友善,得小心應付着。
蕭硯澤冷冷的睨她一眼:“是不是你吩咐金翠去找婳兒跟春柔麻煩的?”她是個瞎子,不像尋常人,能從眼神中觀察出事情的端倪,她眸中沒有任何感情,瞧得他幹着急。
“沒有啊。”她不解的問:“她們遇到什麽麻煩了?”
“你還裝傻是不是?”她看不到他兇神惡煞的表情,只能用語氣威脅她,于是放大聲音吓唬道:“剛才金翠用水淋她們兩個,是不是你指使的?”
寄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為什麽指使金翠做這個?”難道拿緞子回來的路上跟那倆丫頭起了口角,知道金翠不喜歡她們兩個,但金翠也不是無緣無故就找麻煩的主兒,這其中肯定有問題:“等金翠回來,好好問問她吧。”
“不用問她,我已經問過婳兒她們了。金翠說她們兩個說你的壞話,替你出氣。還說不是你指使的,是那黑丫頭沒你護着,敢這麽幹嗎?”
寄眉搖頭:“……硯澤,我一直沒弄懂你的意思,我為什麽要吩咐金翠去欺負她們?”
硯澤冷笑:“當然因為你嫉妒,妻子找通房丫頭麻煩。這宅子裏心術不正的女人多了,動辄争風吃醋,鞭笞妾室丫鬟。我告訴你,你別想在我面前耍這套,敢吃醋,對你沒好處。”
她低頭想了想,還是發問:“……通房丫鬟是什麽?她們兩個跟其他人哪裏不一樣嗎?”
見她表情真誠,似乎真的不懂,于是破例告訴她:“她們倆個早幾年就跟了我了,身子是我破的。現在是丫鬟,等過幾年升做姨娘,是這院裏的半個主子,這回明白了?”
寄眉哦了一聲,然後糾結的道:“早幾年就跟了你……那豈不是才十一二歲……這也太不好了。硯澤,你以後別找這麽小的,娘說過,欺負小姑娘,不是人幹的事。”
蕭硯澤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打岔的,但真氣到他了:“婳兒今年十九了,春柔也十八了,早幾年她們也長成了!”
她似乎放心了,安心的笑道:“原來這樣,那就好。我聽她們說話嬌滴滴的,還以為年歲很小呢,原來都這樣大了。”
蕭硯澤好像拳頭打在棉花上,說了大半天,全無重點。如果不是她故意裝傻,那麽她連通房丫鬟是什麽都不知道,出于嫉妒去欺負婳兒跟春柔似乎說不通。應該是金翠那黑胖子自己的主意,于是繃着臉等金翠回來。
趁這個時機,決定拿話點點陸寄眉,就算今日這事不是出于她的授意,以後最好也老實點。
“寄眉,我以後沒有三妻,但四妾,肯定是有的……”男人哪個不是這樣。
“我知道呀。”寄眉笑呵呵的道:“你說過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
“小時候啊,你說以後要納很多小妾的,我都記得呢。”她溫笑道:“我在家的時候,娘常跟我說你可有本事了,把蕭家的生意做的蒸蒸日上,做事雷厲風行,說到做到。你說過要納妾,那一定會納到的。”
蕭硯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話堵在胸中說不出,喝了口茶,見棋盤上确實在對弈,不禁納悶的問:“你這是在跟金翠下棋?”妻子應該看不到的。
“嗯,金翠最近厲害了,我都要下不過她了。”寄眉笑着回答。
蕭硯澤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眼珠不轉,他不解:“你不是看不到麽?”
她被戳中了痛處,苦笑道:“我在腦海裏擺棋局。”
他跟弟弟硯臣也常對弈,但遠遠做不到下盲棋,聽寄眉這樣說,不敢相信的瞧瞧她,又看看棋盤上的棋子。
這時金翠領了徐嬷嬷跟幾個管事婆子進來,蕭硯澤道:“行了,人來了,讓她們給你量量尺寸。”招呼金翠把妻子扶着領走,自己則去床上躺着休息。
徐嬷嬷因為少奶奶眼睛看不到,緞子樣式不好選,于是來問大少爺:“庫裏緞子存了不少,不知道少爺想讓少奶奶做什麽樣式的衣裳,她不方便挑,要不然您……”
蕭硯澤懶得管:“我嬸子們和妹妹們有的,少奶奶都得有。”吩咐完了,卧在床裏打盹,準備歇好了去見弟弟硯臣。這大晌午的,硯臣應該也在午睡,弟弟最近身子骨越來越弱,風吹草動皆要受驚吓,去探望他,也得找合适的時機。
睡了一覺睜眼,發現妻子坐在床位看他,眼神溫柔,嘴角帶着笑意。若是不知道她看不見,真當她真情實意的在看自己。蕭硯澤輕手輕腳的坐起來,慢慢靠近她,好奇的盯着她看。
“硯澤,你醒了?”她忽然出聲。
蕭硯澤唬了一跳:“你怎麽知道?”
“感覺到了。”她輕聲道:“睡的怎麽樣?我沒吵到你吧。”
硯澤道:“沒有。”坐到床邊蹬靴子,見她這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心裏疙疙瘩瘩的:“你缺什麽少什麽,要是家裏給你的,你用不慣,就讓金翠出去買。不是有月錢呢麽,十兩銀子不夠,我再給你。”
“十兩銀子,這麽多呀,夠了夠了!”寄眉驚訝的道:“我做姑娘的時候,一家人也花不了這麽多。”
“……”蕭硯澤眯眼瞅她,暗想妻子究竟知不知道她現在仍舊是黃花閨女。如果她不是裝的,那麽從方才的言談中來看,她真夠單純的,不過這樣才好,沒那麽多彎彎道道,他們倆個人都能輕松。
寄眉想起一件事:“我從娘家帶來的藥,好像快吃完了。”
輪到他驚訝了:“你還吃藥呢?!”得了風寒喝湯藥,那滋味尚且惡心的要吐,她一喝就是十年,真是好毅力。
這些年吃藥看病的錢,全是蕭家出的,寄眉小聲解釋道:“最近這些年開的藥不是很貴了。”
“不是錢的事。”他懶得解釋:“算了,算了,你愛吃就吃罷。家裏有藥鋪,不用從外面抓了,讓金翠把藥方給二門的小厮,叫他們抓了給你們。硯臣估計也醒了,我得過去看看他。”
硯臣是她表弟,她記得是個很乖的孩子:“替我帶聲好。”
硯澤哦了聲,又瞅了眼她,大步向外面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告訴她:“晚上不用等我,我不回來了。”
寄眉扶着床沿站起來:“那你多加小心,最近幾日忽冷忽熱的。”
蕭硯澤客套道:“你也注意身子。”轉身出了門。
院裏面金翠正跟幾個小丫鬟在回廊裏坐着說話,見他出來了,大家都不做聲了,站起來目送他。
蕭硯澤最煩金翠這醜丫鬟,剛才跟寄眉沒發完的火,都沖她來了:“金翠,你過來。”
她甩着膀子走過去:“大少爺。”
“……”蕭硯澤開門見山的道:“你跟婳兒她們是怎麽回事?”
“那倆蹄子說少奶奶的壞話。” 金翠道:“我氣不過就拿水把她們淋了,敢對少奶奶說三道四的,不把那□嘴看牢了,我下次非得扯爛了。”
“她們說是你聽錯了,說的不是少奶奶。”
“那敢不敢去太太、老太太跟前對峙?我是不怕,問她們怕不怕?!”金翠氣道。
弄不好真是婳兒她們撒了謊,蕭硯澤道:“就是說了,也輪不到你懲罰她們。再有下次,你告訴我,我自有懲處,先扣你一個月的月錢,下不為例。”
原來她還有月錢?!金翠長這麽大,第一次聽說還發月錢,十分震驚。蕭硯澤當她受到了警戒,剜了她一眼,走人了。罰了金翠,下面就輪到婳兒跟春柔兩個挑事的了。
金翠趕緊進屋找少奶奶說這件事。主仆兩人隔着桌子對坐,寄眉托着腮幫輕聲道:“她們說就說去吧,嘴長在她們身上,背後嚼舌根,誰也攔住,犯不着惹麻煩。”
“今天不給她們點厲害看看,明天人人嚼舌根,那還了得?!”金翠哼道。
“她們以後要做姨娘的,硯澤也看中她們。剛才一進屋就替她們出頭,對我興師問罪。好在被我七問八問,把話岔開了。他是沒對我發火,可遷怒你了,罰了你一個月的月錢,這多不值。”寄眉柔聲對金翠道:“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好像總認為我很壞,不是勾引他,就是嫉妒他跟其他女人。唉,他什麽時候能知道,我不想惹麻煩,他對我也沒那麽重要。他這麽把自己當回事,可真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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