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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染怔了一秒,将視線移到禾沐的手上,“好了?”
很明顯,是在問她的手。
禾沐感覺自己遭遇了一場淩遲處刑。
熟透了的顏色從胸膛一路爬到鎖骨,很快布滿脖子和臉,耳朵更是紅得滴血。
“我有兩只手。”禾沐從牙縫裏擠出句話。
這間辦公室有一面是玻璃牆,正對外面的辦公區域。
穆青染起身,拿起遙控器,将百葉簾合上。
禾沐剛剛是失了智才會問出那麽一個問題,現在看到穆青染竟然真的拉上窗簾,瞳孔地震。
穆青染什麽時候這麽聽話過!一份送上法庭都沒什麽效力的合約這麽好用的?
“在這裏?”穆青染走近,兩條胳膊交疊在胸前,那神情,像是教導主任在問話。
“不行嗎?”禾沐不想輸了氣勢,挺挺胸,揚起下巴,眼神鋒利,有如睥睨群雄。
“我不想打破承諾,如果你一定要提出這樣的無理要求,我可以照做。”穆青染神色認真,“但是,我不喜歡。”
因為不想打破承諾,所以以前從來不對我做出承諾,對麽?
禾沐面色由紅轉白,眼睛裏的鋒芒盡數消失,痞笑道:“我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你以為我對你興趣大到這種程度?”
穆青染以沉默代替回答,回到辦公桌前,将桌上文件整理成一摞,放進抽屜鎖好。
“我交代了小王陪你吃午飯,她可能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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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是KM的行政助理,禾沐的辦公室就是她一手布置的,是個很認真的員工。
“想吃什麽?”穆青染重新走到禾沐面前。
“是我拒絕了。”禾沐對前一句話做出了答複。
穆青染也不意外,說道:“我應該沒有義務陪禾總吃每一頓飯。今天就當還之前那頓午飯,走吧。”
禾沐:“姐姐這是在提醒我,只有在晚上,我才可以占用你一點寶貴的時間。”
穆青染:“你知道自己是在曲解我的意思。”
禾沐擡手捋了一下頭頂的發絲,彎起唇角,“我這個金主當得還挺憋屈。”
穆青染:“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午飯上。”
不熟悉她的人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更加生氣,認為她不識好歹。
但禾沐偏偏知道,穆青染是在解釋。
而她能解釋,就已經是最高的禮遇。
禾沐左手撫上穆青染的臉,大拇指在顴骨位置輕輕摩挲,“穆青染,有時候我覺得‘作賤’這個詞用在我身上特別合适。”
不是在貶低自己,而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穆青染盯着禾沐看了一會兒,淺褐色的眸子裏出現罕見的疑惑,“那天晚上,為什麽?”
這個問句中省略了很多話,禾沐還是聽懂了。
為什麽去跟小孫總搶人,為什麽要用蹩腳的理由威脅她,為什麽口口聲聲說不在意卻還是不能放過她。
禾沐在心中默念完這一連串問題,倏而露出釋然的笑。
“因為我瘋了。”她對穆青染說,也對自己說,“瘋子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在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穆青染這個名字,被踐踏的感情,沒有希望的想念……一切一切,早就将她折磨瘋了。
重逢之後,穆青染一丁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麽讓人生氣。
但她早就不再是過去那個會因為被姐姐冷落就傷心難過的小孩。
她會拉着姐姐一起痛苦。
沒有任何征兆地,禾沐吻上穆青染,蠻橫地撬開牙關,狠狠咬住她的舌尖。
禾沐兩只手都貼上穆青染的臉,緊緊捧住,像一個吸血鬼,瘋狂汲取獵物口中的血腥味。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五分鐘,禾沐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她将額頭抵在穆青染額上,啞聲說:“姐姐,你早就把你的小孩弄丢了,她不會再遷就你。所以,不要再随便拒絕她,挑戰她。你要知道,一個玩具,沒有這個資格。”
穆青染終于不再是一汪死水,怒意占滿整個眼眸。
“生氣了嗎?”禾沐笑了,“我還真害怕你不生氣呢。”
“你看錯了。”
穆青染語氣平和,仿佛剛剛從她臉上捕捉到的情緒,真的只是錯覺。
禾沐挂着玩味的笑,靜靜打量穆青染——眼中的怒氣一閃而逝,臉上也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明明被咬到舌尖很疼的。
到底怎麽才能讓穆青染感覺到疼呢?
禾沐藏在內心深處的偏執、陰郁、黑暗的想法……肆意叫嚣,蠢蠢欲動,只要她想,輕輕拉開辦公室裏的簾子,就可以在全公司人面前扯掉穆青染的面具,讓他們看看自己的老板是如何被她攥在手裏,看看她們之間上不得臺面的交易。
只要她想,可以輕而易舉毀掉穆青染,不是麽?
可下一秒,穆青染吻住了她。
禾沐呼吸一滞,眼角發熱。
“嗯……”
一聲低吟從喉間洩出。
帶着痛苦。
禾沐瞪大眼睛,像是被定住一樣,張着嘴,唇瓣微微發顫。
舌尖一點殷紅。
穆青染居然咬她!
“不要威脅我。”
穆青染有一雙似丹鳳似桃花的眼睛,溫柔時可以溺死人,淩厲時可以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
當下,是後者。
不愧是穆青染,還是和從前一樣,人若犯她,以牙還牙。
禾沐雙目微眯,把穆青染的手拉到心口,坦蕩蕩地說:“以前我最怕你露出這樣的表情,這麽多年過去,我還是怕得要死。但是這種心髒瘋了一樣跳動的感覺,讓我很興奮。挺變态的是不是?”
穆青染嗓音微沉:“有些記憶會被遺忘,是因為沒有存在的意義。過去的我在你眼中如何,現在的我又如何,都不是我想關心的事。”
“叩叩叩!”
“穆總,我可以進來嗎?”門外響起蘇總監的聲音。
禾沐與穆青染對視幾秒,放開她的手,不疾不徐地幫她整理衣襟,“工作重要,咱們的事,晚上到床上慢慢說。”
穆青染也擡起手,大拇指覆上禾沐的嘴角,拭去屬于自己的口紅。
就好像剛剛的劍拔弩張從未存在過。
兩人分開一些距離,穆青染正要開門,禾沐倏然傾身在她鎖骨印下一個唇印,又擡手用襯衣領子遮住一半。
“保持這樣,不要動。”禾沐嫣然一笑,“KM現在花的每一筆錢,都是楓葉資本的,我想掐死哪一個業務,易如反掌。”
穆青染放在門把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捏緊一些,白色的骨節愈發明顯。
她依禾沐所言,沒有遮掩那個若隐若現的紅唇印,打開門,面色淡然。
“穆總,我這裏有份文件想找您簽字。”
自從上回穆青染提醒過,蘇黎就小心翼翼的,只敢在穆青染不注意的時候偷看她幾眼,或者趁工作的機會短暫地在她面前駐足一會兒,就像現在這樣。
“禾總。”蘇黎看到辦公室裏還有另一個人,說道,“如果穆總在忙的話我等一下再來。”
“不用。”穆青染從蘇黎手上拿過文件,邊看邊走向辦公桌,坐下來,拿起簽字的鋼筆。
禾沐沖蘇黎淺淡一笑,與她擦肩走出辦公室的門。
蘇黎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她好像在禾總身上聞到了穆總慣用的香水味。
是錯覺嗎?
不過這裏是穆總辦公室,帶一點她的香水味很正常。
蘇黎沉溺在屬于自己的奢侈時光中,擡起眼皮偷偷看那張絕美的臉,陡然間,一抹紅色闖進她的眼簾,無比沖擊。
香水味可以說是個巧合,但穆總鎖骨上的唇印,無論如何也無法用随便什麽理由解釋。
位置那麽私密,又那麽明顯。
她甚至可以聯想出關于這個唇印,有着怎樣一幅畫面。
“穆總,”蘇黎咬咬嘴唇,“您這裏……”她指指自己的鎖骨位置,不知是只為提醒還是想要個确定的答案。
“你很聰明。”穆青染把文件還給蘇黎,“不要做自毀前程的事。”
“我知道了,穆總。我不會辜負您的期待和信任。”蘇黎努力扯扯嘴角,想在老板面前展露出一個微笑,但不是很成功。
她是這個公司創始之初進來的第一批員工,那時候規模不大,資金也很緊張,每個人身上的擔子都很重,薪水比大公司差很多,但她從來沒有覺得累和委屈,因為不知從哪個瞬間起,大老板住進了她的心裏。
她想,只要KM還在,穆總還在,她就會一直是這裏的員工。
這麽多年,穆總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人,她以為只要自己等得足夠久,總有一天,穆總會多看她一眼。
但現實總會狠狠給不切實際的幻想一個耳光。
原來她跟穆總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哪怕她自認為在同齡人裏面能力樣貌都很出衆,也永遠無法和穆總這樣的人比肩。
禾總跟穆總,倒是很相配。
同樣的可望而不可及。
蘇黎抱着手裏的文件站在穆總辦公室門口,做了個深呼吸,徑直走向另一間辦公室。
禾沐見到蘇黎,說不上多驚訝,畢竟那個唇印,就是有意留給她看的。但蘇黎會來找她,還是讓她有點意外。
“蘇總監有什麽事?”禾沐問。
蘇黎微微欠身,擺明态度,說:“我不會因為沒有結果的感情而做出任何拎不清的事,請禾總放心。”
禾沐挑眉,“你知不知道說這種話,會讓我誤會你覺得我是個小心眼的人。”
“在感情面前有幾個人可以大度呢?”蘇黎臉上難掩緊張,但還是開了口,“跟您比起來我只是一個普通到随時可以被替換的螺絲釘,可仍然想至少在感情上保有自己的傲骨。”
禾沐直起身子,以手托腮,做出認真傾聽的姿勢,眼中多了一絲欣賞。
蘇黎繼續說:“我知道自己的感情逃不過禾總的眼睛,與其什麽都不說留下芥蒂,不如大大方方承認。我喜歡過穆總,但以後不會了。在公司,不該說的話,我也一個字都不會亂說。”
如穆青染所說,她很聰明,一下就看出那個唇印分明就是禾總故意給她看的。
KM承載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她不想因為這樣的原因走到不得不離開的那一步。不如破釜沉舟。
禾沐輕笑,“因為喜歡穆總,所以縱着她亂花錢?”
蘇黎愣住,猜不出禾總是什麽态度,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禾沐站起來,走到蘇黎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蘇總監讓我刮目相看,我現在知道穆總為什麽會維護你了。”
“我很感恩能遇到一個好老板。”
蘇黎松了口氣,但又有點說不出的難受。
如果禾總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無理取鬧的人,她還能留有一絲期待,期待着這個年輕的大小姐或許根本配不上穆總。
直到這一刻,她發現自己連一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第一天見面我指出蘇總監的那些問題,蘇總監想明白了麽?”禾沐問道。
蘇黎垂首,誠懇回答:“禾總說得沒有錯,我沒有盡到一個財務總監應盡的職責,只想着幫穆總完成想做的事,卻沒控制好最重要的現金流。”
禾沐将胳膊搭在蘇黎肩上,真誠笑道:“女孩子果然都是很可愛的。”
蘇黎沒想到禾總會對她做出這種舉動,整個人僵在原地,一時間甚至忘了呼吸。
“我初來乍到,以後還要請蘇總監多多關照。嗯?”禾沐眨眨眼睛,黑色的眸子比星河還要璀璨。
蘇黎以為自己需要很久才能走出失戀的陰影,但這一瞬,她好像終于從找不到出路的迷宮中解脫出來。
“我一定盡全力支持禾總工作。”蘇黎彎了眉眼,這是發自內心的笑。
“蘇總監吃飯了麽?”
“還沒。”
“正好,我快餓死了。”
半個小時前還是情敵的兩人一起走出公司,意外地,和諧又自然。
帝都。
湖邊小築碧瓦琉璃,八角屋檐,風鈴叮當。
陽光明媚,湖上泛着幾艘樣式精美的木舟,都是兩層結構。
這裏是一片私人湖域,環境清幽,湖上的游船絕不是普通人秋游可以選擇的娛樂項目。
其中一艘雕龍木舟的二層閣樓裏,茶香袅袅。
身着黑色旗袍的女人玉指蔥蔥,拈着竹夾,将骨瓷茶杯放進燙水中涮過,輕輕放在竹墊上。
茶杯像剛泡過溫泉似的,冒着熱氣,瓷白剔透。
女人在茶杯裏斟上半杯茶,“丁董嘗嘗,雖然不如明前龍井,但也有種別樣的秋香。”
被邀請品茗的是禾氏集團資深董事丁國開。
他淺淺啜飲一口,“好茶。”稱贊得略顯敷衍。
女人淺淺一笑,“看來丁總的心思不在茶上。”
丁國開等不及喝完杯裏的茶,向前傾身,問出心中所想:“據我所知,KM會被青盛資本收購只是一個煙.霧.彈,實際上月輝集團秘密接觸了穆青染很久,收購也馬上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許多知情人抄底進場,就等着月輝集團和KM簽約,股票上漲大賺一筆,怎麽會……”
被自家集團截了胡。
他以為收購KM只是禾家女娃不自量力誇的海口,沒想到不到一周,真的風雲突變。
雖說他是禾氏集團的董事,但也不得不承認,要追上月輝集團這樣有百年歷史的老牌財團,禾氏集團還有一段路要走。
“我說過,這個項目派禾沐去最合适。”禾謹舟為自己甄一杯茶,放到唇邊,輕嗅杯中茶香。
妹妹果然沒讓她失望。
丁國開依舊沒想明白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本事怎麽就那麽大,但結果擺在眼前,他沒有選錯人——禾家長女比二子更适合繼承禾氏集團。
若不是禾沐年紀太小,他倒是相當好奇,她們姐妹二人誰會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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