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開完會第二天, 李斌要離開的消息就傳開了。

客戶部一些從以前就敢怒不敢言的人暗暗欣喜，但也有一部分唯李斌馬首是瞻的人陸續私下找人事部門關系要好的同事問原因，得到的回複統統是不清楚。

在大家猜測幾天之後, 人事總監徐琳在群裏通知客戶部同事到大會議室開會。

“相信大家也聽說了，客戶部前經理李斌很快會離開我們公司。”徐琳說, “我知道李斌在公司的年頭比較久，聽到這個消息, 大家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好奇和猜測, 今天咱們關起門來開個閉門會，主要是想聽聽大家的想法。”

“徐總監, ”一個李斌最親近的下屬說道, “我能問問李經理是為什麽離開公司嗎？”

徐琳回答道：“跟公司的理念不合，去尋找更好的發展，是很常見的事。”

很模棱兩可的答案。

下屬繼續道：“據我對李經理的了解, 他是把全身心都給了KM，我實在想不出如何的理念不合，導致了他的離開。何況李經理在KM已經發展的很好，何必再浪費時間去熟悉一個陌生的環境？”

徐琳笑了笑，說：“這個問題, 我恐怕要先變成李經理肚子裏的蛔蟲才能給你答案啊。”

那個下屬問出更加犀利的問題：“徐總監, 李經理真的不是因為受到排擠才離開的嗎？”

幾個他提前打好商量的同事紛紛幫腔追問。

他跟李斌相當于是捆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李斌離開, 他在KM的處境就會變得很艱難。

只能做這最後一搏，寄希望于高層為安撫員工情緒，撤銷人事變動。

徐琳反問：“那你覺得我們公司誰會排擠他？”

這個問題問的很微妙，若是回答了就有站隊的嫌疑。這絕不是一個聰明的做法。

會議室陡然變得異常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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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繼續說道：“今天召開這個會議呢，主要目的就是告訴大家, 公司不會無緣無故做出巨大的人事變動，只要大家各行其事，不必太過擔心。”

“可是徐總監，”下屬沒有放棄，“咱們平時許多客戶關系都是李經理在維護，我認為他是咱們公司不可或缺的人。”

徐琳面上依舊笑着，眉目溫潤，“哦？王明，你這是覺得咱們公司除了穆總之外，還有人可以擔得上‘不可或缺’這四個字？”

“我不是這個意思！”下屬驚慌，“我是說從我進入公司開始就是李經理一路提點，我們客戶部發展到今天，李經理的坐鎮指揮功不可沒。”

徐琳沒接這句話，目光掃過其他人，“其他人沒有什麽想發言的麽？”

這種時候，大家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輕易開口。

幫李斌說話吧，顯然沒有什麽好處，但說他的不好吧，萬一李斌這次沒走成，把人得罪了，以後指不定要怎麽被穿小鞋。

“既然大家沒有什麽想說的，我想說兩句。”徐琳聲音溫婉，卻字字柔中帶剛，“我相信大家也有感覺，咱們KM這兩年發展速度越來越快，我也是從創立之初就來到KM，到現在也有四年多了。”

“以前規模小的時候，有些同事的确是每個人都身兼數職，為公司的發展熬過許多個通宵，這些我們不能忘記。但公司也不能容忍有些老員工，仗着自己過去對公司有一些貢獻，就做出一些阻礙公司發展的事。”

“若是真的有誰，是公司離了就不能正常運作的，那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徐琳淺淡一笑，“說句不好聽的，萬一那個人哪天生了病或者突發什麽意外，難不成我們公司要因此癱瘓不成？”

話說到這裏，聰明一點的人已經明白了。李斌離開的根本原因，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此時此刻要是有人幫他說話，反而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這下，大家更不敢貿然開口，之前那幾個給同事幫腔的人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徐琳掃過衆人的表情，知道剛剛的話奏效了，恩威并施道：“我相信大家來公司上班，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掙錢。老板做出很多決策也是為了讓公司向更好的方向發展，讓大家掙到更多的錢。KM在薪酬待遇，想必在座各位都很清楚，在南城，沒有幾家公司比得過。”

但最開始開口的那個下屬沒有因此打退堂鼓，說道：“如果公司對待老員工是抱着這樣的态度，那我是不是有理由懷疑，未來一段時間，在公司年頭久的老員工會被陸陸續續請走，給新的人騰地方？”

這話一出，一半的人像是被一語點醒，心中恐慌蔓延。

另一半後進入公司的倒是不怎麽擔心，反而在心裏盤算着這樣自己是不是就有更多機會向上爬。

這時，穆青染推門進來，徑直走到會議桌把頭落座。

“我應該很少主持客戶部門的會議，這一點我要跟大家說一聲抱歉。”她開口第一句，便是致歉。

穆青染擅長的領域是技術，相應的，對客戶部門的關注也就相對少了一些。她更願意花時間把技術做到極致，以此作為籌碼，來規避那些她不願意解決的麻煩。

比如人事。

那些酒桌上的妥協低頭，都是這些年一點一點被現實磨出來的。

昨天參加會議的幾個人，除了李斌之外，應該都不會出去亂說什麽。但是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公司的人應該很快就會知道李斌離開導火索是禾沐提出的方案。

雖說這件事本身并沒有錯，但人有排外情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如果她這個老板這時候不出來說話，其他人肯定會對禾沐有抵觸，方案落實推進的難度也會變得很大。

其實不管員工有什麽不滿，既定的決策都不會改變，但公司畢竟不是封建王朝，老板可以獨斷專行，需要給員工排洩情緒的通道。

所以，即便現在手頭上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忙，她也還是抽空來參加會議的後半場。這個會議她并沒有叫禾沐來參加，本意是讓徐琳跟員工先做一次溝通。

但是，她剛坐下，禾沐也來推門進來。

“穆總也在啊。”禾沐風輕雲淡地打了聲招呼。

她還真不知道穆青染在。

她無意聽到了人事總監徐琳召集大家開會的事，想着應該是說李斌離職的事，便也放下手上的事過來了。

在她的理解中，很多時候，員工會對領導産生不滿，就是因為沒有感受到被重視，雙方溝通不及時。

想要讓隊伍更有凝聚力，管理者應該适時放下身份，用平等、真誠的姿态去傾聽員工內心真實的想法。

只有你先擺出願意去聽的态度，對方才會相信你，問題才能得以解決。

既然她是整個改個主導者，就不能躲在後面，應該先跨出第一步，讓未來要共事的人感受到她的誠意。

“雖然我來公司有一段時間了，但似乎還沒有一個合适的場合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禾沐莞爾，落落大方，“大家好，我是楓葉投資的融資經理禾沐，很高興未來能和KM的大家共同成長，還請多多關照。”

徐琳笑道：“禾總，現在說起來，我才想到，公司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為禾總準備一個正式的歡迎會，真是不應該。”

雖說這是行政部門的事，但人事行政向來分得不太開，她也應該注意到才對。

“歡迎會就不必了。”禾沐笑着說，“不過既然正巧今天來開這個會，那晚上我就先請客戶部門的大家聚個餐。當然，不用有負擔，這不是強制性的。如果有事，可以不參加。”

“至于想吃什麽，大家可以把想法告訴小王。”

行政助理小王平時幫禾沐處理過許多瑣碎的小事，很細心也很認真，她對那個小姑娘印象不錯。

客戶部門目前跟這位禾總的交集并不多，再加上禾沐過分漂亮，大家要麽以為她是花瓶，要麽以為她一定是不好相處的高冷美女，但從剛剛進來，就一直帶着笑容，态度和善，還說要請客吃飯，很多人因此對她有了幾分好感。

禾沐很清楚，處理李斌一個人很容易，但随之而來肯定有其他的聲音，或懷疑，或不滿，這種聲音多起來，就不能像之前那樣簡單粗暴地處理。

只是再困難，在根本問題上她也不會退讓，她要通過這件事讓大家看到她改革的決心，讓公司的人知道她不是來玩樂的。

而換主管也不是像買棵白菜那麽簡單，現下首要任務是找到一個合适的人，從李斌手裏交接工作。

兩相權衡之下，禾沐打算給客戶部其他人一個快速晉升通道，不論資歷，只要認為自己有能力，就可以競争客戶經理的職位。

她也正好看看誰敢出來接下這個擔子，最終能不能勝任是一回事，有沒有膽量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真的有年輕員工敢主動出擊并且成功扛下來，那就是KM撿到寶了。

基于此，說完聚餐的事，她便簡單闡述了客戶經理選拔的想法。

聽她說完，一些人的關注點轉移，不再像之前那樣恐慌，開始盤算怎麽能被領導看中，打算搏一把。

禾沐掃一眼會議室衆人的表情，知道自己目标算是達成一半，對穆青染說：“穆總，抱歉打斷你的會議，請繼續吧。”

其實穆青染過來也只是想讓員工看到她的态度，該說的，徐琳說了，禾沐也說了。

不必她再浪費口舌。

徐琳似乎看出老板心中所想，便主動接過話頭：“大家對目前的工作或者公司發展上有什麽好的建議也可以暢所欲言，正好，穆總和禾總都在，還不趁這機會表現一下嗎？”

她這話說的很巧妙，一來，是暗示在座各位這一次是很好的機會；二來，也可以做潤滑劑，安撫職員情緒；三來，于她自己而言，也是在老板面前的表現。

聽到這話，一些平時積極工作卻感覺不被賞識的人，大着膽子抓住機會，一個接一個闡述自己對于未來工作上的想法，其中，不乏具有建設性意義的點子。

禾沐不光聽着，還會認真給出反饋，絲毫不吝啬褒獎的言辭。

有些老板喜歡靠打壓員工來樹立權威，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員工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更加賣力為自己的公司工作，防止員工生出什麽不安分的念頭。

俗稱職場PUA。

但禾沐認為，鼓勵比批評更能激起一個人的積極性，沒有人會喜歡跟一直否定自己的人打交道，對領導也是一樣，只是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如果能讓對方獲得成就感，真心為自己做事，何苦逼對方假意逢迎糊弄了事呢？

穆青染靜靜凝着禾沐。

禾沐似乎從小就有能快速與人建立起良好的關系的天賦，和她截然不同。

而現在的禾沐，大概也不會有人能想象到她小時候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模樣。

在征求過大家的意見後，行政助理定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火鍋店。

雖說禾總說不用考慮預算，也提議了一家高檔海鮮自助餐廳，但大家還是覺得冬天就應該熱熱鬧鬧一起吃火鍋。

下班時分，客戶部的職員沒有拖拉，起身收拾好東西就幾個一起結伴，或走路，或拼車，前往吃飯的餐廳。

穆青染這兩年很少參加團建聚餐，即便去也基本上結過賬之後就提早退場。

這回行政助理過來問她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看着時間差不多，她也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腳步，從包裏掏出化妝鏡，補了一下口紅。

大多數時候，這個化妝鏡只是個擺設，她沒有經常補妝的習慣。

穆青染走出辦公室，禾沐和蘇黎正站在走道上說着些什麽。

“蹭禾總的車，我真是怪不好意思的。”蘇黎說。

禾沐：“我沒看出你不好意思來。”

蘇黎：“幹嘛說這種大實話。”

穆青染走過來，“吃飯的餐廳離公司很近。”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

禾沐不明所以地看看她，心道：“這是表示距離這麽近我還要坐車，諷刺我懶嗎？”想到這裏，眼中慢慢升起兩團火。

“既然目的地相同，麻煩順便捎我一程，我就不開車了。”

穆青染多解釋了一句，“可能會喝酒，不方便。”

禾沐：“我跟穆總很熟？”

“那禾總和蘇總監很熟？”穆青染反問。

蘇黎抖了一下，總感覺今天的穆總有點不太對勁，說話的調調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禾沐：“我跟蘇總監熟不熟，關穆總什麽事呢？”

“禾總可以載蘇總監，不能載我，”穆青染眸子中帶着探究，“跟我坐一輛車會有負擔？”

“開什麽玩笑？我有什麽負擔？我為什麽要有負擔？”禾沐氣得一連蹦出三個問句。

穆青染：“那走吧。”

禾沐：“……”

她實在想不明白，穆青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前兩天還避她如蛇蠍，這兩天又總往她跟前湊。

要換了別人這樣，她都要以為對方暗戀自己。

但穆青染顯然不是那個別人。

蘇黎站在兩個人中間，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果然，這兩個人之間很有問題，說是小情侶鬧矛盾吧，好像火丨藥味有點重，而且感覺也不是普通的情侶關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蘇黎已經完全變成了禾沐的粉頭，偶像的終身大事，就是她的終身大事。

她覺得自己應該扛起這面大旗。

下樓之後，禾沐打算開口讓穆青染坐副駕駛，蘇黎跟自己坐後排。雖然這不符合職場禮儀，但穆青染私下從來也沒給過她面子，她又何必給穆青染面子。

結果蘇黎趕在她開口之前，就一溜煙跑到副駕駛，坐進去。

禾沐：“……”

最近這些人怎麽一個個都奇奇怪怪的。

算了，就挨着坐幾分鐘而已，不是什麽大事。禾沐無所謂地上車。

司機關上禾沐這一側的車門，到另一側給穆青染開門。

等到汽車行駛起來，車內只剩吹送暖風的聲音，氣氛有些尴尬。

“禾總，”蘇黎回身，打破沉默，“你之前說想給客戶部擴員，我做了一下預算，可以增加3~5個人。”

“嗯。”禾沐應了一聲，偏頭，公式化地對穆青染說，“我看穆總的重心也不在客戶部，這點小事，應該不用你批準吧。”

穆青染回看她，“既然我讓徐總監協助你，你什麽事直接交代她就好，不用走我這裏的程序。”

聲調平平，表情很淡。

禾沐确信，穆青染不可能暗戀自己。

之前的反常，大概是年紀大了，內分泌失調。

……

這家火鍋店離公司的确很近，她們沒說幾句話，車就停在餐廳門口。

當然，禾沐也沒有想多搭理穆青染的意思。

司機下車為禾沐打開車門，禾沐毫不留戀下了車，若是在以前，哪怕多在穆青染旁邊待一秒，都是無比幸福的事。那時候，她身上的香氣，令她着迷。

迷到連自己都忘了。

客戶部的職員，除了必須要出去跟客戶應酬的，大部分都來了。

一般情況下，很少有職員會推掉聚餐，除非是特別不合群的性格。錯過一次聚餐，就意味着有可能會出現當天在飯桌上的某個梗自己不知道，第二天大家聊天的時候，會有種被孤立的感覺。

而且，李斌的事件在前，也沒有人再想明面上得罪禾沐。

更何況，禾總和穆總兩個大美女都參加，飯好不好吃不重要，吃飯的時候能多看幾眼比明星還美的人也值了。

平時可沒有誰敢特意往老板身邊湊着看。

落座之前，蘇黎率先開口道：“穆總，禾總，我能跟你們坐一桌嗎？我就是個來蹭飯的，坐其他桌就像座孤島。”

今天是客戶部的聚餐，蘇黎是在場唯一一個除了穆青染和禾沐之外，非客戶部的員工。

人事總監徐琳本來也要來，但臨時家裏有事。

禾沐：“誰說我要跟穆總坐在同一桌了？”

蘇黎：“你們如果不坐在同一桌，各自往其它桌上一坐，那你跟你們同桌的人不得緊張的消化不良啊？”

禾沐眯眯眼睛，“蘇總監就不會消化不良嗎？”

蘇黎嬌羞狀，道：“我這不是跟禾總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麽！”

穆青染若有所思。

這兩個人看起來是真的很熟絡，如果沒記錯，第一天見面的時候，蘇黎還因為禾沐的質問而尋求她的幫助。現在，已經能這麽自然地跟禾沐開玩笑。

禾沐攤攤手，“我倒是無所謂，但我怕穆總跟我坐在一桌，會消化不良。畢竟……”說話聲音頓住。

蘇黎豎起耳朵，以為能聽到什麽驚天大八卦。

禾沐繼續說：“我比她好看，還年輕，腿還比她長，她該多嫉妒啊。”

蘇黎：“……”行吧。

一樓的桌子都是4~6人桌，空間不算大，但很有格調。

總共六張桌子，正好可以容納客戶部的所有人。

禾沐她們坐在一張六人桌上，還空着三個位置。

于是最晚到的三個人，只能被迫和大老板同桌，堪比社畜的最高酷刑。

點單時，蘇黎弱弱問道：“我可以點一份豬腦花嗎？”

哪怕是南城出生的人，也并不是全都能接受在火鍋裏涮腦花，比如她的好朋友，所以每次一起吃火鍋，都要十分卑微地征求對方同意。

禾沐調侃道：“蘇總監怎麽這麽客氣？”

蘇黎“嘿嘿”一笑，說：“禾總不是金主嘛！”

聽到這話，禾沐和穆青染同時表情一頓，但很快，又各自恢複如常。

她們都知道，此金主非彼金主。

禾沐說：“點兩份吧。”

她很清楚地看到，穆青染聽到腦花的一瞬間。眉頭就攏起來，像個小山包似的，還是和幾年前一樣啊。

但現在，她不會因為覺得可愛，而想要去摸一摸了。

一點也不會。

穆青染驀地對上禾沐的視線，而後不動聲色地斂下眼簾……

霧霾幾乎籠罩帝都的整個冬天，天整日灰蒙蒙的。出門要帶三M口罩，才不會被空氣中的顆粒物嗆得無法呼吸。

現下一月剛過，正是最冷的三九天。

正處于學期末，A大每個專業最後一門考試的時間都不同，有些專業的外地同學都已經買票回家了，有些專業的同學卻還在刷夜複習，以争取在期末考試中能低空飛過。

寒假前的期末考試，如果挂科，就意味着過年在家待不了幾天就要提前回學校參加補考，那是怎樣的人間慘劇。

于是，為了踏踏實實過個好年，大家都很努力。

圖書館和自習室每天都人滿為患，要在7點開門的時候就去占座，才可能有一席之地。

金融系的同學們參加完上午最後一場考試後，終于得以解脫。

而對于禾沐來說，比起結束了全部考試，更高興的事是：今天宿舍聚餐，穆青染也會來。這是她厚着臉皮吃了許多次閉門羹之後才得來的一顆“糖果”。

研究生宿舍。

穆青染坐在書桌前，面前擺着一臺黑色的筆記本電腦。

她在郵件中添加上附件，檢查過一遍內容，發送出去，又編輯了一條信息，大意是希望客戶可以盡快确認，打款。

做完這些，穆青染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摘下眼鏡，簡單收拾了一下，前往禾沐說的那家火鍋店。離學校很近，從宿舍走過去，大概15分鐘。

她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個東張西望的腦袋。

穆青染還沒出聲，腦袋的主人就看到她，笑着揮手，“姐姐！”

穆青染步子稍大了一些，“你的同學都到了嗎？”

禾沐乖巧點頭，“我們也才剛到，怕你找不到，我就想着在門口等等你。”

“嗯。”穆青染低低應了一聲，“進去吧。”

禾沐跟上穆青染，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很想牽上去。

但是，快碰到的時候，還是将手收回來，攥住衣角。

她現在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若無其事地去牽姐姐的手。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心思，更怕姐姐覺得她粘人。

落座後，禾沐挨個給穆青染介紹自己的舍友。

幾個舍友這是第一次見老幺天天挂在嘴邊的姐姐，果然如她所說，漂亮得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形容。特別像西方神話世界中的女天神，不容亵渎。

連平時最聒噪的老三都腼腆了許多。

“你們好。”穆青染簡單的說了三個字，跟幾個人點一下頭，算是打招呼。

彼時的她還沒有像創立KM之後那樣，開始逼迫着自己主動交際。

這是一個大方桌，禾沐跟穆青染挨着坐在一起，拐過去右手邊是宿舍的舍長，也是四個人當中的老大，并排坐着宿舍二姐，三姐則坐在禾沐對面。

穆青染手邊那側沒有人，椅子上是防塵袋罩住的幾人的包。

老大湊到禾沐耳邊小聲說：“你姐姐的聲音好溫柔啊，就是氣場太足了，我都有點兒不敢多說話，怕吵到她。”

禾沐同樣小聲回答：“我也不敢。”

聽老幺這麽說，老大心裏平衡多了。

穆青染其實很少參加這樣的場合，她連自己宿舍的聚餐都沒有怎麽參加過，此刻面對的又是一群比自己小幾歲的孩子，更是沒什麽話說，便安靜聽着他們說話。

她碗裏的食物幾乎要堆成小山，都是禾沐放進來的。

禾沐就像一只是什麽好東西都要帶回來送給主人的小薩摩，哪怕是撿回來一根骨頭，也要放到主人的枕頭底下。

吃到什麽好吃的，也要讓穆青染嘗嘗，生怕她餓着。

桌上一盤粉色的膏狀物體一直沒有動，拳頭大小，看外形，是個腦子。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禾沐和穆青染都沒有在火鍋裏嘗試過這種東西，那是宿舍二姐點的，她是蜀西南的人，吃火鍋不吃腦花就總感覺少點什麽。

不過她也知道其他人不一定能接受，所以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才将豬腦花下進鍋裏。

“其實你們別看它長成這樣，真的很好吃，別把他當什麽腦子，就當一塊豆腐吃。嘗嘗呗？”二姐煽動道。

禾沐皺眉：“長成這樣，怎麽可能當成豆腐。我已經能想到電視劇裏變态殺人狂把人的腦殼切開，拿勺子從裏面挖腦子吃的畫面了。”

“打住打住！”老三說，“你是想幫助我減肥，把剛剛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嗎？”

禾沐立刻收了聲，她倒是不怕三姐吐出來，她是怕惡心到穆青染。

腦花需要煮的時間有點久，宿舍幾個小姑娘笑鬧着聊天打發時間，穆青染始終都默默聽着，偶爾對上某個舍友的視線，會淺淡地笑一下。

老大扯扯禾沐的袖子，“啊啊啊！染姐姐對我笑了，我好心動！”

禾沐目露兇光，“不許心動！”活像個護食的小奶狗。

等到腦花煮熟，老二還不放棄推銷，“你們就給個面子嘗一下嘛！要是覺得不好吃，我就把頭擰下來扔進鍋裏。”

其他幾個人被她逗笑。

老大說：“那行，就為了見證這一幕，我身先士卒。”

老二輕哼：“你可別為了想看我把頭擰下來，故意說不好吃。”

老大：“我又不是沐沐。”

禾沐撇撇嘴：“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嗎？”說完，還用餘光瞟了瞟穆青染，她還是很在意自己在姐姐心裏的形象的。

還好，穆青染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老大視死如歸地嘗了一小口豬腦花，倏然眼睛一亮。

口感很奇妙，并不像之前以為的又腥又粘糊，反而被火鍋煮的很入味，嚼起來有種很獨特的風味。

老三狐疑：“你不會是為了騙我吃，故意這樣的吧？”

老大：“我發誓，要是騙你，也把頭擰下來扔鍋裏。”

禾沐想到紅油鍋裏飄着兩個頭的畫面，抖了一下。

她湊近穆青染一些，小聲說：“我的朋友也不是天天這麽不正常的。”

穆青染壓下嘴角的弧度，點了一下頭。

剛剛禾沐舍友的話莫名戳中她的笑點，但在這麽一群小孩兒面前，表現出來又感覺有點奇怪。

在其他兩位舍友都紛紛對腦花表達出由衷稱贊後，禾沐也架不住起哄，嘗了一口。味道其實還挺不錯的。

習慣使然，她很想讓穆青染也嘗嘗。

“姐姐……”

穆青染似乎一聽到禾沐開口就知道她想說什麽，先一步拒絕：“我不要。”

禾沐不知自己是不是考試壓力太大，還是腦子裏哪根弦搭錯，竟覺得穆青染剛剛是在跟她撒嬌。很可愛。

她膽子大了一些，夾起一小塊腦花。送到穆青染嘴邊，“姐姐就嘗嘗嘛，真的還不錯的，騙你我是小狗。”

她說話時軟聲軟氣的，卻不像是撒嬌，而是像是大人在哄小孩吃藥。

明明她才是年紀小的那一個。

穆青染讨厭一切動物內髒，更讨厭這種比內髒還可怕的軟軟膩膩的東西。

可是禾沐濕漉漉的眸子，黑珍珠一樣，眼神幹淨又期待。

她說不出拒絕的話，還是皺着眉頭吃下去了。

味道明明很奇怪。

她有輕微潔癖，向來不會跟別人公用餐具，但就着禾沐遞過來的筷子，只注意到了東西難吃。

……

銅鍋裏，紅湯沸騰。

同樣是寒冷的天氣，卻不是同一座城市，同一桌人。

禾沐用公筷從金屬漏網裏夾出一小塊浸染了湯汁顏色的腦花，放進自己的禾氏特制料碗，想起什麽，擡頭看向穆青染，黑眸幽深，玩味的笑意延伸至眼尾：“穆總不試試麽？真的，很好吃。”

“很好吃”三個字特意加了重音。

穆青染凝眸，與禾沐對望将近半分鐘，伸出筷子，夾走禾沐料碗裏的豬腦花。

禾沐：“？？？”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長度，還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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