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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餘顏汐去找郭熙,去的時候,郭熙正在屋裏修剪花枝。

這事因她而起,不能讓梁景珩母子兩人生了嫌隙。

餘顏汐沒将擲骰子的事情說出去,只說是她想吃東西,硬要梁景珩給她剝瓜子殼。

郭熙愣了一下,放下剪刀,顯然是不相信她說的話,“然後珩兒就給你剝瓜子了?”

“嗯,雖然有點不情願。”

被郭熙上下打量着,餘顏汐心裏有點發怵,說話支支吾吾的,怕她繼續再追問下去。

“太好了!你是不知道,珩兒現在對我跟他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放在心上,他肯給你剝瓜子,證明還能聽你幾句。”郭熙笑了笑,像是找到救星一樣,忙拉着餘顏汐往內屋走。

态度轉變太快,餘顏汐險些沒跟上,“婆婆不生氣了?”

兩人坐在榻上,郭熙又道:“我高興還來不及,生哪門子氣。珩兒以後就讓你多多費心管着點,別像以前胡鬧便成。”

郭熙喝着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感喟道:“我拿你倆的生辰八字問過算卦先生,算卦之人說你是珩兒的貴人,還說你倆遇險總能逢兇化吉,是段良緣。現在看來,他真沒騙我。改日還真該去謝謝他。”

郭熙自說自話,餘顏汐想了一下,道:“婆婆其實這種事情不可信,江湖術士胡亂說的而已,他若真算準了,怎還在臨州這小地方。”

“你還小,不懂。”郭熙笑笑擺擺手,倒覺得餘顏汐跟她年輕時很像。

她留了餘顏汐一會兒說着家常,日頭漸黑才放她走。

===

半夏當時不在主屋,晚些時候知道發生的事後,着實為餘顏汐捏了把汗,“姑娘,糊塗。現在和梁景珩吵架,怕是回門那日讓姑娘難堪。”

“對,我怎麽忘了這茬。”

怪自己記性不好,餘顏汐就沒想過這麽長遠的事,不過好在梁景珩氣消了,應該會好好配合她。

“本來是想使喚使喚梁景珩,結果反倒弄巧成拙,讓婆婆跟他吵了起來。”

餘顏汐回想起來仍然心有愧疚,但很快這份愧疚便被憤怒取而代之,拍了拍手,憤憤不平,“有這麽愛自己的娘,他怎麽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她十歲的時候,娘親逝世,被父親帶回餘家,真心待她的人寥寥無幾,偌大的餘家淨是些“妖魔鬼怪”個個巴不得她過得不好。

駐足在樹下,清瘦的背影纖長蕭瑟,半夏小時自被顏氏從人販子手裏救出來後,就一直跟在餘顏汐身邊。兩人雖說是主仆關系,可餘顏汐卻不曾虧待她,事事都想着她。

見此情景,半夏很清楚餘顏汐心裏在想什麽,別看她家姑娘平時一副霸道無理、将禮教抛擲腦後的模樣,可心裏卻是十分敏感。

走上前去,半夏伴着鬼臉,講了第五十三則笑話,就為了能逗餘顏汐開心。

握住半夏的手,整理着她額前的碎發,餘顏汐收起苦臉,努力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打趣道:“這笑話上次講過了,一點也不好笑。”

半夏多機靈的人,知道怎樣才能讓餘顏汐釋懷,“姑娘若是還生氣,等下次他出府,咱們叫上咱們的人,好好教訓他一頓,保準您氣消。”

此時,餘顏汐腦海裏面已然浮現出梁景珩被一群大漢圍着,呼天喊地叫救命的情景。

仔細想一想這計劃深得她意,可真要下手麽,她又有些舍不得,打殘了還不是要她來照顧,再說萬一暴露顏七的身份便得不償失了。

搖了搖頭,就此作罷。

===

入夜,攬月苑,主屋。

婚後第一日,梁景珩這一天莫名其妙挨罵。

兩頓!

心裏憋了一肚子火沒處撒,在桌案上寫寫畫畫以洩心頭怒火。

從安進屋便被一地的紙團給震撼住了,随手拾了一個起來,打開一看,憑借依稀的記憶,和腦門上的“王”字,他家少爺畫的是老虎沒錯了,就是怪抽象的,一般人不好辨認。

又撿起一個紙團打開看,是一則四局圖,畫的是高個魔鬼欺負矮個小孩。

從安汗顏:“……”

“少爺,您與其在這裏畫畫生悶氣,還不如去少夫人當面好好談談。”

手中的筆一頓,梁景珩偏頭睨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氣?”

跟了梁景珩十多年,他的脾氣秉性從安再清楚不過,死要面子。

從安這人自小沒什麽本事,就是看人很準。

他毫不留情揭穿道:“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這老虎……母的吧,指的是少夫人,”攤開手中的畫,從安給梁景珩比劃着,走到他身旁,正在認真分析局勢,“少爺,您難道就真的看着咱的東西落到譚公子手裏?”

不提還好,一提某人,梁景珩就炸了。

“啪”的一聲。

筆摔桌上,濺起一圈墨汁。

梁景珩怒道:“你別給我提譚然!”

譚然,城北譚家小兒子,譚家祖上有座大山在城郊,盛産銅銀鐵礦,因此其父譚伯元是臨州的礦監。

譚家每年按例采礦上繳國庫。

譚然和梁景珩一樣,也是個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不過兩人一見面就掐。

幾天前在如意賭坊,譚然使手段贏了梁景珩帶了十幾年的玉佩。

聽梁景珩提過一嘴,從安知道餘顏汐是深藏不露的擲骰子高手。

從安勸道:“少爺被譚公子騙得這般慘,眼下就先順着少夫人的意,少夫人一高興興許就幫咱們了。”

梁景珩還在考慮中,搖擺不定,誰知從安上前一步,在他耳邊意味深長說:“少爺,少不忍則亂大謀。”

若不是對從安知根知底,知道他忠貞不二,梁景珩都懷疑他是被餘顏汐收買了,一個勁向着她那邊說話。

聽聽,一口一個少夫人叫得多順口。

不等梁景珩思考好,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定眼一看,餘顏汐眉開眼笑地端了個碗進來。

見狀,梁景珩忙抽過一本書來蓋住剛才寫寫畫畫的宣紙,同時給從安使眼色。

從安了然,出去時迅速将地上的紙團撿走了,還貼心地順便将門給帶上。

“看書練字呢,”見梁景珩單手撐腮在書案上看書,翻書一頁又一頁,餘顏汐端着碗笑臉呵呵來到桌邊坐下,輕聲細語說道:“歇一歇,過來吃點東西。”

小不忍則亂大謀。

小不忍則亂大謀。

腦中反複回響着從安這句話。

梁景珩定神一想,片刻之後放下手中書本,在餘顏汐身旁坐下。

小小一碗銀耳蓮子湯,裏面還加了幾顆小湯圓,湯澤晶瑩皎白,粘稠中不失剔透。

梁景珩用勺子舀起,慢慢吹涼,不急不慢。

餘顏汐見此情景心裏暗暗認為梁景珩不再計較下午發生的争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正打算往下說,誰知梁景珩轉而将碗推到她面前。

心裏藏着事,梁景珩覺得從安說得不失是個好辦法,于是一改怒火,很是讨好道:“夫人先吃。”

餘顏汐:???

夫人?

從梁景珩嘴裏說出來,餘顏汐感覺怪怪的。

笑容凝在嘴邊,餘顏汐“诶”了一聲,直搖頭,順手将碗推了回去,“本就是為你熬的,自然是你吃。”

“不不不,你吃,姑娘家愛吃甜的。”

“不不不,我不是一般姑娘,不愛吃,還是你吃。”

“你吃。”

“你。”

一碗甜湯來來回回好幾遭,兩人就這般相互推脫着。

難得推脫之餘臉上還挂着笑容,可和和氣氣的表面下又是另一番心境。

砰——

空蕩的房間格外響亮,餘顏汐耐心耗盡,索性将碗往梁景珩面前一擺,眸色淩厲。

梁景珩被吓一激靈,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脖子,片刻後眨眨眼睛回過神來,見餘顏汐面色難看,當下端起碗來,将甜湯一勺一勺往嘴裏送。

“吃吃吃……我吃。”

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梁景珩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碗,餘顏汐眉梢一挑,又開口了,聽語氣不像是詢問他意見。

“梁景珩,湯都喝了,幫我個忙。”她說。

突然之間,他有一種錯覺,自己是獵物,正一步步走向獵人的挖好的陷阱。

還沒等他表态,餘顏汐接過他手中的碗具,“行,就這樣說定了,三日後回門,屆時你聽我的。”

“我答應你了嗎?”梁景珩納悶了,怎麽會有如此不講理的人,“在我家我聽你的,回你家還聽你,我到底還是不是你夫君?”

再說,整臨州他梁景珩怕過誰,他爹是堂堂安和侯,皇親國戚!

他娘是汾州知府三小姐!

他橫行霸道慣了,怎能被一個丫頭片子使喚,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男子漢大丈夫,糾結這些虛名的幹什麽,管他聽誰的,夫妻之間和和氣氣才是真。”

餘顏汐沒有直接回答他,略微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端起托盤便走。

快出門時她回頭看了眼臉色難看的梁景珩,揚起笑臉,故作關心裝:“看書寫字別太晚了,燭燈昏暗,傷了眼睛可不好,乖乖聽話,別看太久。”

梁景珩:“……好。”

明明是想給餘顏汐挖坑,怎麽反倒又把自己搭進去了,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提要求。

抽出那畫紙,梁景珩胡亂畫了幾筆,越畫心情越煩躁,索性揉成一團扔。

惡婆娘,母老虎。

回門那日本少爺就恩恩愛愛,惡心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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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梁景珩(叉腰):誰說我怕她?小爺我那是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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