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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褚雪還是揣着票來到了劇院。
李柯來了好幾條短信,問他到了沒有。
褚雪拿着手機,回了一條快到了,他的食指上多了一條創口貼,是那天切菜時不小心切到的,傷口很深,流了不少血,切口因為總是要碰水的緣故又一直沒有愈合,這兩天他換了左手切,練鼓的人左右手能互換着用,無論切菜還是寫字,其他人他不清楚,但對他來說完全沒問題。
距離開演還有十五分鐘,觀衆陸續來到了劇院,唯有褚雪獨自站在劇院的馬路對面,怔怔地不願踏出一步。
雲蟬是他的禁區,他禁止自己去回憶,因為那段時光太過幸福,卻也太過短暫,而今時隔五年,他都還沒有攢足力氣去碰觸這塊禁區,更何況這上面還印着一個他始終無法忘懷也不敢去碰觸的名字:酆硯。
他想酆硯終于達成了夢想,如願進入了雲蟬,他自離開以後就不曾關注雲蟬,直到公司接了這次舞臺劇的策劃,他忽然看見了酆硯的名字,才知道有這一回事。他很替酆硯高興,當年他陪着酆硯看了一場又一場雲蟬的舞臺劇,聽過酆硯所描述的美好未來,那裏面全是酆硯站在舞臺上的暢想,可唯獨沒有他的存在,比起酆硯的夢想,他還什麽都算不上。
褚雪的手無意識捏緊了門票,其實若李柯不給他這張門票,他也會出現在這裏,他覺得這一次工作遇上了雲蟬是天意,是老天讓他跟這個人做一次徹底的告別,盡管他依然割舍不下,否則不會還藏着那個票盒,但他還能怎麽樣呢?酆硯達成了他的夢想,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助,可他自己呢?是否活成了能在酆硯面前昂首挺胸的模樣?
還早得很,褚雪想,酆硯能做到的事,将來他一定也能做到,酆硯只是比他早清醒幾年。除了有一件事他永遠比不上酆硯,那就是他喜歡酆硯,先喜歡的人先輸,他認輸。
三天前,他想把門票塞進票盒子裏,作為最後一張單人門票,徹底告別過去,可是這太像是逃避,他覺得應該付諸行動,獨自看完最後一場,再将票根塞進去才算真正的結束,但實際上他很清楚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只是一個形式,那個人烙印在自己的心底,如果能通過這樣的形式将他忘記,那麽自己早就能做到了,又何必等到塵封的第五個年頭都過去了才想到要做?或許,這只是他想看一眼酆硯的借口?畢竟直到他離開那年,都沒能在樓下等到這個人。
心口忽然密密麻麻地疼痛起來,之所以要塵封,是因為不能想,因為只要一想,就覺得疼,真的太疼了。
褚雪的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手中的門票都有些拿不住似的,這一瞬間有太多的情緒湧現,他幾乎要淹沒在其中。
十分鐘過去了,只剩下五分鐘。
不能再晚了,再晚就不禮貌了。
褚雪僵硬地往前邁開一步,又一步。
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褚雪并未留意一個小孩從他身邊跑了過去,他沉浸在一片茫然中,身體遵循着日常的習慣走到斑馬線前,等待前方綠燈亮起。
驀地,一聲尖叫令褚雪驚醒,眼前有一個小孩沖出了斑馬線,與此同時橫向有一輛卡車正疾馳而來,裏頭的司機只想在綠燈變換之前趕緊過去,卻不料陡生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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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什麽都沒想,千鈞一發,他只來得及拉小孩一把,因為驚吓是從視覺直接反應給大腦的,躲避是唯一的反應,而他距離小孩最近,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卡車撞向一個身高連他膝蓋都還不到的小孩,其實要不是他一直走神,作為一個成年人,也不能任由一個孩子颠颠沖出斑馬線。
“砰”的一聲驚響,混亂中更是夾雜着母親的尖叫,卡車速度減緩,但仍是過了斑馬線,而褚雪在用力将小孩拉回來的慣力中往後退了好幾步,撞上了一輛電動車,幸而孩子被他抱在懷裏,毫發無傷。
那位母親趕過來千恩萬謝,電動車主人其實也是被牽連的,但事出有因,誰也不會去責怪誰,只是畢竟撞到了人,褚雪說沒什麽事,可一時半會兒卻站不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左腳小腿火辣辣的疼,血漬迅速映出褲腿,孩子的母親和電動車主人争着要将褚雪送去醫院,最後還是由兩人将他扶上出租車,由母親送他去醫院。
孩子也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錯,他緊張地拽着母親的衣袖,有些忐忑地看向褚雪,又悄悄看一眼他的褲腿,表情很是糾結。
“跟哥哥道歉,也要謝謝哥哥。”母親摸摸孩子的頭道。
“謝謝哥哥,哥哥對不起。”小孩聽話地說。
褚雪回給孩子一個安撫的微笑:“我沒事,別擔心。”
“真是太抱歉了。”母親重複說着這句話,說了太多遍以至于褚雪已經不知該如何回應,就說:“一會兒到了醫院就好了,沒什麽事的。”
說是沒什麽事,可實際上除了膝蓋擦傷以外,小腿外側挫傷連帶輕微骨裂,按理說不打石膏也行,可是為了促進恢複,以免日常活動中再有碰撞産生不必要的錯位,醫生還是建議打上一周的石膏稍作固定。
那位母親幫着跑上跑下,拿片子拿藥,錢也都是她付的,還買了一副拐杖,最後将褚雪又一次送上出租車,并留下電話,說有什麽問題還可以聯系她。腿傷了的确麻煩,可已經這樣了,就只能好好養一養,褚雪不可能再給她打電話,但依然接受了她的好意,與她和孩子道別。
等他上了出租車,才有時間回李柯的信息,說自己到劇院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剛從醫院回來,而後又補充了一句,不是什麽大事,不必擔心。
李柯左等右等都沒見到褚雪,一連發了好幾條信息,但也不至于急得出去找人,後來他就被舞臺劇的舞蹈給深深吸引了,直到散了場才又給褚雪發消息,還在劇院門口找了一圈,仍是沒找到人後才離開劇院,當他收到褚雪的消息時正在跟朋友安利雲蟬的舞臺劇,他覺得褚雪錯過了這一場還真挺可惜的,他回了一條說:多虧褚哥讓我去看,真的很好看,而且超級感人,領舞忒牛逼。
那就好。
褚雪回了三個字後,讓司機開回了劇院。
他的門票不見了,他在去醫院的路上就發現了,而後一直挂在心上,盡管他已經錯過了演出,可是他總覺得那不僅僅只是一張門票,那代表了很多東西,就像他習慣将票根存在盒子裏那樣,是發生過什麽的證明。
他下了出租車,撐着拐杖在出事的地方來回尋找。
沒有,什麽都沒有。
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褚雪沒有帶傘,他獨自立在雨中,一如五年前他離開家的那日。
他曾在酆硯家門口等了足足一日,那一日雨一直不停,他想命運若眷顧他,那麽興許能見酆硯最後一面,可惜酆硯不知去了哪裏,也許是又一場演出,也許是見哪位厲害的老師,那時他剛畢業,酆硯刻苦的努力為他帶來了開闊的未來,與自己要走的路早已截然不同。
他等不到酆硯,就如同此刻丢失的那張門票,褚雪站在雨裏,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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