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褚雪垂首摩挲奶茶杯,酆硯說他心急了,自己昨晚還哭了呢,真是丢臉丢到了家。
“以後……無論去哪裏,告訴我一聲,好不好?”酆硯又說。
經過昨晚,褚雪對酆硯的态度着實有些意外和迷惘,原本他以為與酆硯只是巧遇,可酆硯說找過他,又因為到處都找不到而擔心他,還有昨晚的擁抱和親吻并非是夢境,盡管那的确不像是現實,可它就這麽發生了,那麽自然而然的,又那麽理所當然,好像他們沒有經歷過分手,而是一對因意外分別多年總算重逢的情侶。這麽一想,褚雪覺出了不對來,當年他與酆硯提出分手後,酆硯好像并沒有答應過,他只是與之前的幾次那樣做了冷處理,難道說,在酆硯看來,他們當年并不曾分過手?也怪他自己每次都把分手鬧得太兒戲,說了分手又總忍不住再回頭,所以這手到底是分還是沒分呢?褚雪搞不清楚,頭腦變得混亂起來,如今酆硯是打算怎麽做呢?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小小期待一下,可事實上五年都過去了,他已經變了,變得不像從前那樣感覺自己無所不能,而那也只不過是因為有金錢傍身的緣故,更何況五年前酆硯應該沒那麽喜歡他,或許酆硯只是因為五年間都找不到他以至于那種擔心發了酵,變得放不下心來的緣故吧,若是等時間再長一點,應該就會淡然了。
但無論如何,誰讓他至今為止都拒絕不了酆硯呢,于是褚雪點頭答應了下來。
“你只打算兼職,不加入樂隊嗎?”酆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安下了心,便問。他知道褚雪的爵士鼓早被他玩成了專業級別,起初還是源于他的一句話,當年那個不良少爺追着他進了藝校,他曾很不屑地說過“對游手好閑的小少爺絕對不會有興趣”這樣的話,哪知後來小少爺居然選了爵士鼓拼命練習,就為了令他刮目相看,那時他覺得毫無目标也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根本就吃不了苦,也就堅持不下去某一件事,更為了讓他打退堂鼓,打消他追着自己不放的念頭,也算是一舉兩得,哪知褚雪還挺有恒心,練鼓練得風生水起,盡管吃到了苦頭,幾次手腕痛的擡不起來,可依然不曾放棄。
褚雪搖頭回答:“樂隊收入不穩定。”
酆硯很想問一下褚雪如今經濟上有沒有什麽困難,可到底還不方便開口,于是從側面開始打聽了解:“現在的公司做得習慣嗎?做多久了?”
褚雪點頭說:“快兩年了。”
“那之前三年呢?”
褚雪沒有正面回答,只道:“到處都做過一些。”
酆硯覺得那三年必定很是艱辛,他不再問過去,而是問将來:“你打算一直做現在這行嗎?”
“暫時先做着,公司的老板對我很好,與其說是我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不如說我希望能為他盡一份力,公司是初創,還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酆硯清楚褚雪是個重情義的人,他雖然是個小少爺,長在富裕的環境裏,整日大大咧咧的,不愛念書只愛打鬧,也因此結識了一群狐朋狗友,這是他一開始對褚雪的印象,老實說印象并不好,可是後來他發現褚雪的那群狐朋狗友對褚雪都是死心塌地的,不由用了心去觀察,這才覺察出褚雪對自己的兄弟不僅僅是因為有錢人的大方,盡管裏面不乏一些因為褚雪有錢而接近他的人,可褚雪也許是從小在富裕家庭裏長大的關系,能将真心和假意分得很清楚,前者他能與之交心,後者他也不排斥,人與人是處出來的,若處着處着發現褚雪是真心相待,只要不是特別心懷惡意的家夥,大多都會喜歡上與褚雪混在一起的感覺,久而久之,人心也就偏了,使得留下來的都成了褚雪的好朋友,中途離開的幾乎都是自己生了龌龊做了不該做的事沒有臉再留下來,對這些,褚雪也不會追究到底,反而是他的朋友們都替他抱不平。酆硯對這些其實是有些意外的,還曾暗中琢磨過褚雪說不定有天生領導人的魅力,後來交往了才發現這哪是什麽天生領導人的魅力,單純是褚雪心大,又怕麻煩,記不住仇,樂觀開朗,于是相處起來不用太費心思,然而在戀愛關系中這種情況是致命的,男朋友和朋友畢竟是不同的,甚至于有太大的差別,不費心思的戀愛又怎麽可能長久?平心而論當年他的确不覺得和褚雪會長長久久,褚雪是個富家小少爺,他則不是,盡管他不為此自卑,也充滿夢想,可那時仍然不可避免地覺得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是沒有将來的。
一切的改變都是在知曉褚雪經歷巨變突然消失以後,不知是不是同理心作祟,又或者是他覺得那個心大的小少爺不适合吃苦,小少爺就應該過那種呼朋喚友揮金如土的生活,而不是與他一樣失去家失去親人還要拼命打工賺錢過辛苦日子。他開始心疼,越是找不到越是覺得心疼,只因他嘗試尋找所有褚雪的朋友,可誰都一樣,褚雪與他們每一個人都斷了聯系,也許是不願被人同情,又或許是不想有人被他牽連,更可能是徹底傷了心,于是想要遠離傷心地。
在與褚雪的朋友接觸的那些日子裏,酆硯聽了許多埋怨,褚雪的朋友對他說了很多褚雪不曾告訴他的事,他們替褚雪不值,因為他總讓褚雪傷心而不自知。酆硯無言以對,也沒否認,事實就是如此,他作為褚雪追求的人,乃至後來答應成為褚雪男朋友的人,他并沒有付出過什麽,唯一在他當時看來已經算是縱容的其實只不過是讓自己習慣了褚雪的存在而已,在褚雪消失以前,他的确忽略褚雪良多,而在褚雪消失以後,他才知道這種縱容原來也是要不得的,當褚雪的存在已成為習慣,幾乎等同于某種陪伴的時候,只有他自己才知曉褚雪消失對他來說失去的是什麽,他也不得不承認“喜歡”原來早誕生于他對小少爺的各種觀察裏,也滋長于那些他對小少爺為人的認同裏,更紮根于褚雪對他的心意裏,那個外表嚣張不可一世的小少爺從一開始就在他面前收起了所有的刺,只沖他露出最柔軟的部分,還有努力向他靠近卻又顯得笨拙的樣子,這些都成為了他最珍貴的回憶,可褚雪這一消失,他連想要把這些告訴他,想要讓褚雪知道他為自己做的一切都不是一場空,都再無可能。
如今,褚雪無可避免地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愛鬧任性還帶有一絲孩子氣的小少爺了,他變得獨立也沉默,努力而收斂,在他面前幾乎是退縮的。五年在某些事上仿佛一下子就過去了,譬如他在雲蟬的五年,可一旦放到褚雪身上,他卻覺得太過緩慢了,足足一千八百多個日夜,他放任褚雪一個人離開熟悉的城市,在如此陌生的地方努力打拼和獨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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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酆硯想到這裏,捏緊了茶杯,裏面奶茶的熱度傳達至了他的掌心,他忽然覺得自己握住的仿佛是曾經褚雪那顆熾熱的心,于是酆硯将他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反正昨晚已經說了一大半,沒必要再留下後面一小半,只是時隔五年,在褚雪歷經艱辛以後,他不知道還能不能作數,他定定凝視褚雪,對褚雪一字一字地說:
“褚雪,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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