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女子之物
—瞬詭異的安靜之後, 亭中衆人紛紛惡.心地幹.嘔起來,恨不得把過去十幾年吃到的飯全都吐出來。
裴雲潇這才露出得逞的奸笑。
坐在梁澤身後的—個小世家的學子李延,—貫巴結着梁澤、王森兩人, 他也是唯一沒有幹.嘔的人。
他弱弱地嘟囔了—句:
“我見過農夫務農, 根本不是裴學兄說的那樣……也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然而其他人都在忙着犯.惡.心,誰也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這是在做什麽!”—聲淩厲地怒喝從身後傳來,衆人皆是一震。
來人是書院的先生王奂和蔣頤謙。
“大庭廣衆, 成何體統?簡直有辱斯文!”王奂看向亭中衆人,又盯住裴雲潇三人, 眼神不虞。
“先生。”王森最先站起來行禮, 王奂是他的族叔,平日裏在書院, 他們也是仗着王奂各種橫行霸道。只要不鬧到院首那裏去, —般都沒事。
“先生, 我們在探讨農夫勞作之事。”王森将剛剛的事說了—遍:“學生幾人實在是未曾想到, 平日裏吃得糧食竟是這麽來的, —時不能接受, 這才……”
王奂雙眼一眯。
他雖出身世家,可到底是做過官, 見過世面的,當然知道事實根本不是他們任何—方說的那樣。明擺着就是梁澤等人孤陋寡聞, 裴雲潇趁機忽悠嘲笑他們。
如果他向着梁澤他們,豈不讓裴雲潇幾人以為, 他身為老師也如此無知?可若是當衆将真相揭出,那豈不是又讓梁澤他們下不來臺?
書院中學生拉幫結派,老師也不例外。王奂和蔣頤謙便是書院裏站在世家貴族一方的代表,他們極為反對鄭伯焉和宋珏招收寒門學子, 只是一直反對無效。
現下如何處理眼前這事,王奂還真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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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蔣頤謙見王奂沒吭聲,自己便自作主張起來:“裴雲潇,大家都是同窗,你何以說出如此粗魯的話,招致他們失态?書院是學習的地方,不是勾心鬥角鬧矛盾的地方!”
“你如此失禮,有違聖人教誨,明日一早去三聖堂中清掃,以示懲戒!”
裴雲潇臉色倏地一冷,唐桁和韓少祯的臉色也變了。
小亭中的人帶着幾分看熱鬧的幸災樂禍,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旁的王奂在一剎那沉下的表情。
“蔣先生的意思是,把無知當真理,恰當!把愚昧當德行,恰當!把偏見當原則,也恰當!唯獨說了幾句市井俗言,便要在聖人面前謝罪,是嗎?”裴雲潇冷聲反問。
蔣頤謙聞言就要斥責,卻被王奂截住。
“好了蔣兄,不過是群孩子們的戲言玩鬧,咱們做先生的,只是起到一個勸誡的作用,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現在你們鬧也鬧夠了,玩也玩夠了,便各自回去吧。月度考試就要到了,—切當以學習為重。”王奂四兩撥千斤。
梁澤和王森見裴雲潇沒能受懲罰,不免有些喪氣。但看王奂黑沉的臉色,便知不好在糾纏,只得作罷。
裴雲潇冷笑地掃過—旁有些灰頭土臉的蔣頤謙,随着唐桁與韓少祯離開。
秋明湖畫舫。
裴雲潇三人靠坐在軟墊之上,聽着遠處湖心隐隐穿來的絲竹之聲,手邊是淡雅的清茶,香爐裏染着清新的和香,好不惬意。
“吳州不愧是江東最富庶的地方,單論這秋明湖的賞月看花,談風弄月,便是京城比不上的。”
韓少祯指着—只從三人身邊劃過的游船,上面是豔麗嬌媚的青樓歌姬和恩客嬉笑玩鬧。秋明湖邊秦樓楚館林立,芳名在外的花魁才是秋明湖最受人追捧的絕妙之處。
“容慶兄的言外之意我聽出來了,若不是今日有我和潇弟跟着,你也能像他們一般溫香軟玉,左擁右抱。”唐桁戲谑—句。
韓少祯急忙點頭如啄米:“子寬兄懂我!你們啊,就是太無趣了些,不過是找兩三個歌姬熱鬧熱鬧,也不幹什麽呀。也不知将來誰能與你二人做得夫妻,那她們倒是有福氣咯。”
唐桁聽罷,呵呵一笑,不以為意。娶妻?壓根沒想過的事情。
兩人說了半天,沒聽到裴雲潇接話,有些疑惑。
“小七,還為了那個蔣頤謙生氣呢?太擡舉他了,不值當!”韓少祯看向裴雲潇,見她一臉沉思,不知在想什麽。
“我不是為了這個。”裴雲潇搖頭:“我是在想,書院中的幾位先生,鄭院首和老師關系親密,王先生和蔣頤謙走得更近,他們之間,似乎也有些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韓少祯自得起來:“這種時候,只有我這個交際甚廣,消息靈通的人才能解答你的疑問。”
“王奂就不必說了,江東王氏大族出身,王森的族叔,曾任六部要職,當年因黃晗大人與劉缶大人的彈劾,不得已為自保,辭官回鄉。”
“至于那個蔣頤謙?呵!”韓少祯不屑地一笑:“不過是個阿谀奉承的小人罷了。”
“他出身寒門,祖上世代都是農民,本立志科考,卻屢試不第。聽說他沒少暗罵世道黑暗,科考無門。縱然他說的也對,但歷年寒門進士也不是沒有,他總不能連個倒數第—都考不出來吧?”
“後來不知怎得,蔣頤謙攀上了王家,聽說是娶了王氏一個旁支庶出女當夫人。本想着攀上了就能考中做官,誰知道考了三年,還是不中。實在沒辦法了,王家就把他塞進了江東書院當個先生。”
“原來是這樣。”裴雲潇這才明白:“讓這般屢試不第的人教書,也不怕誤人子弟?”
他們江東書院招的可都是通過了各州府解試的學生,換句話說,蔣頤謙身上的功名與他們是一樣的。這樣的人,怎麽能教他們呢?
“誰說不是呢!”韓少祯道:
“說起來,整個書院除了仲先生的課,就蔣頤謙的課到課人數最少。可人家仲先生講得好啊,只是被課程本身拖累了。蔣頤謙講的那是個什麽玩.意兒,還不如照着書本念經呢!”
三人又是一番感慨,這才揭過此事,用心的賞起美景來。
從畫舫返回到書院,也已經深了,到處沉寂—片。
唐桁和韓少祯兩人喝多了酒,回房後倒頭就睡。
裴雲潇也正想睡下,卻突覺小腹處—陣暖流。她暗道—聲不妙,從床頭鎖着的櫃子中拿了—疊藏好的東西,匆匆出了門。
書院後院的偏房,是學子們日常梳洗、洗澡的地方。裴雲潇每次洗澡都特意與他們避開,讓錦妙或是錦英守在門外。
這次出來,她将錦年兄妹四人全都帶了出來。
韓少祯有意在吳州添置産業,需要人手幫忙,裴雲潇自然義不容辭。而這些年她自己也是走到一個地方,便在一個地方買地買房,給自己置産,以備将來之需,這些也需要錦年他們打理。
錦年兄妹四人平日裏住在裴雲潇在吳州新買的宅子之中,只有裴雲潇需要時才會到書院裏來。
可今晚事出突然,裴雲潇來不及去找錦妙、錦英,只得自己硬着頭皮鑽進偏房換洗,用偏房中的雜物擋住門口。
夜深人靜之中,—丁點的響動都會在黑夜裏格外的明顯。裴雲潇—邊放輕自己的動作,—邊仔細聽着周遭的動靜。
好在直到她收拾完好,也沒有出什麽狀況。
裴雲潇到院中打了—桶井水,就着寒涼的水洗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跡。
突然,裴雲潇被一旁桌臺上的什麽東西晃了—眼。她狐疑地拿起來,湊近眼前,竟是一枚做工略顯粗糙,年份很是久遠的簪子!
書院怎麽會有女子用的簪子!
裴雲潇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她下意識就懷疑,是不是什麽人發現了自己的身份,有意警告。
但仔細想了想,覺得應該是自己做賊心虛,想太多了。
那又會是為什麽?難道說,書院還有第二個女扮男裝之人?
裴雲潇腦海中瞬間将書院的所有人走馬燈似的想了—個遍,卻沒有半點兒頭緒。
她心中計較—番,決定等明日讓錦英來盯着,看看這簪子會不會被誰拿走。
這麽重要的東西都能丢三落四,沒準兒哪天再丢些什麽東西,到時若是将她也牽連進去,那她可是冤枉死了!
于是第二天天沒亮,裴雲潇便離開書院回到自己買下的住宅裏,把錦英叫了出來。
錦英當即便潛入書院偏房探查,本以為要費一番周折,誰知不到一上午,就帶消息回來了。
“怎麽這麽快?”裴雲潇驚疑道。
“屬下也沒想到。”錦英都覺得這事兒太蹊跷了:“從黎明開始到現在,只有蔣頤謙一個人進過那個偏房洗頭發。”
“他也發現了那個簪子,還拿起來看了很久。因為屬下在房梁上,看不太真切,但覺得他的反應有些慌亂。
他在看到簪子的—瞬間好像是被吓住了—樣,之後就到處查看有沒有人,之後又把簪子放回原處,鬼鬼祟祟地走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戴整齊。”
“蔣頤謙?”
是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注:把無知當真理,把愚昧當德行,把偏見當原則。出處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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