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暗箭殺人
“???”梁澤一僵, 他就是那麽一說好吧!
遲疑了好半天,梁澤暗暗思忖唐桁一個農家子,應該在騎馬射箭上比不過自己。除了唐桁, 其他人應該不足為懼。這才重新升起信心:“哼!比就比, 不要以為我怕你!到時候小爺贏了你們,要你們跪下給爺擦鞋,為今日的空口污蔑道歉!”
說完, 梁澤一甩袖子就往門外沖,看似是怒氣沖沖而去, 實則像極了逃跑。尤其是路過唐桁的時候, 繞了一個大圈才走。
院中又一次剩下裴雲潇幾人。
“逸飛這是何意?你明知他不是罪魁禍首。”秦東襄不解。
唐桁卻已懂了裴雲潇的用意:“潇弟這是将計就計。”
“大白日裏打人,還露了臉。此事從表面上看, 像極了一時的意氣之争, 便是告到州府, 只需往我們在書院的矛盾上一推便能了事。”
“這事背後有鬼, 但一時找不出頭緒, 咱們只能将它認作是梁澤指使。潇弟提出與梁澤比試射禦, 事情一鬧大,背後的人就會相信我們是真的将梁澤當成了罪魁, 才會放心進行下一步動作。”
“只有引他們繼續出手,我們才能抓住把柄。”唐桁将話挑明。
“那他們何時才會出手?”謝英有些着急, 又很是擔憂。他害怕這背後會有什麽更可怕的陰謀。
“那就不知道了。”裴雲潇搖搖頭。
“眼下,先與梁澤比試一場吧。他這一回去, 肯定要糾合一群人共同比試,我這邊也不能怯陣,還要仰仗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這好說。”秦東襄道:“我和喻賢的射禦都不錯,回頭再去找找馬兄他們幾人。”
謝英有些歉意:“逸飛, 我不曾習過射禦之術,只能做些別的什麽。你們有什麽需要,只管讓我去做就是!”
“子寬……”秦東襄看向唐桁。
“我上場。”唐桁簡短地說了一句,霸氣側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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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東襄幾人眼睛均是一亮:“太好了!”
裴雲潇和梁澤要比試射禦的事情瞬間傳遍了整個江東書院,事情的前因後果也随之人盡皆知。
有人支持裴雲潇好好教訓一下梁澤,為韓少祯和趙希哲出氣。
有人卻覺得如此有違院規,應當以和平手段解決。
書院的老師們也得知了消息,不理解裴雲潇這個一向不争強鬥狠的學生,怎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事?
難道說,真是為了朋友義氣?
宋珏的屋中,裴雲潇垂手而立,聽着宋珏苦口婆心的勸告:“逸飛啊,你這次怎麽如此意氣用事?這件事在整個吳州城都鬧大了,你這不是……不是自掘名聲嗎?”
“老師,對不起。”裴雲潇很是歉疚:“我知道,老師是一切為了學生着想,才會如此費心考慮。”
“可學生也相信,以老師的心性,如果遇到與學生今時今日同樣的境地,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宋珏被她堵得沒話說:“那你就非得用這種方式?”
“老師!”裴雲潇面露義憤,撩起衣袍跪下:“正是學生沒能忘記老師素日的教導,才選擇與他光明正大的比試高下,而不屑與他那般行陰.私.龌.龊之事!”
裴雲潇俯身于地,以跪拜大禮情脅宋珏:“求老師成全學生的心意!”
良久,宋珏嘆了口氣,問道:“子寬呢,他也答應你這麽做?”
裴雲潇不敢擡頭洩露心中的歉意和隐瞞,悶聲點頭:“是。”
“罷了,罷了。”宋珏擺擺手:“随你們去吧,只要你們不要後悔便好。”
裴雲潇和梁澤的射禦比試在七日後舉行。
說是他二人比,但實際上已經演變為了書院的派別之争。
只是這一次不是勳貴學子與寒門學子的争鬥。
上綱上線的說,這是江東書院中,世族頑固派與世族溫和派和寒門聯盟的一場鬥争!
冬風漸起,謝英站在場外,看着兩方人馬站立馬場兩邊,各個嚴陣以待。
縱使明白此事背後的意義,可他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來。
他和沈思齊,早就發現了裴雲潇與以往世族子弟的那些不同。換句話說,他們也隐隐明白裴雲潇交好他們二人的期許。
他們不是沒有猶豫和遲疑,只是漸漸地折服與裴雲潇的那份自信從容與勇往直前。
如果跟在她的身後,能為自己,為與自己同樣出身的寒門學子們搏一個未來,他們義無反顧。
從他們決定踏上這條路時,就知曉有一天要面對與那些頑固的世家大族們對抗的境地。
今日之争,是真刀真槍;明日之争,是沒有硝煙的風刀霜劍。
謝英看向居于人群之首,在馬上傲然挺立的裴雲潇,一身白色騎裝纖塵不染,遺世獨立。
再看她身旁的唐桁,深色的衣袍與她形成鮮明的對比,可臉上的表情,周身的氣勢卻如出一轍。
他們會贏的,不是嗎?
一聲哨響,雙方策馬奔馳,架起長弓羽箭,射向百步外的箭靶。
羽箭“咻咻”不止的破空之聲如擂打的戰鼓,聲聲急催。場上人影與馬影來回交錯,只留下一片殘影。
場外的人同樣沒有歇着,加油高喊的聲浪一浪蓋過一浪,綿延不休。
奔跑中的梁澤此時已急躁不已。
他沒想到唐桁的箭術如此之高,在奔馳的馬上居然箭無虛發,屢屢射中靶心。而與此同時,他還幹擾地己方人無法發揮,俨然已是對方陣營的一員猛将。
此次比賽,因為人數衆多,又都帶着氣憤,雙方約定可以在不傷人的情況下讓人落馬,退出戰局。
梁澤眼看着唐桁又一次用手中長弓的弓弦将己方一人拉下馬來,拎着将人放到場邊,心中的怨怒達到了頂峰,一股沖天的怨氣霎時湧上頭頂。
如果唐桁死了,他在省試中将少去一大勁敵,而裴雲潇也會失去一只臂膀,甚至悲痛難忍……
如果唐桁死了……
梁澤的雙臂倏地舉起,搭弓上箭,眯起眼睛,瞄準唐桁的後背……
箭,離弦而出。
尖利的箭頭反射着閃爍的日光,飛向遠處那個深色的背影。
突然,梁澤眼前一花,那深色的影子倏而不見,前方只剩下一片雪白色,像深冬吳州城裏的大雪,一地潔白……
雪白……
梁澤神情陡然一震,驚恐地朝那個方向看去。沒有唐桁,只有
“小七——!”
場外傳來韓少祯聲嘶力竭地一聲呼嚎!
唐桁聞聲轉頭,便見一只箭朝裴雲潇地後心直直飛去。
他目眦欲裂,來不及調轉馬頭,身子向後一仰,竟在馬上擺出下腰姿勢,雙手舉弓過頭,射出一箭。
那箭如俯沖撲食的鷹隼,速度奇快,直沖獵物而去。
就在那只沖向裴雲潇後心的箭離裴雲潇的身體不過一寸的一剎那,唐桁的箭沖破那箭身,自當中将它折斷為兩半。
箭尾失重墜落,箭頭擦過裴雲潇胯下馬匹的臀側,留下一道血痕,直插入沙地之中。
伴随着一聲凄厲的馬嘶,裴雲潇乘騎的馬受驚吓而脖頸後仰,前蹄高擡,急躁地想要将身上一切負重全部甩開,以緩解疼痛。
裴雲潇一個不備,身形一歪,縱然雙手死死抓住缰繩,卻還是被虛抛向空中。
待馬前蹄落地,她卻無法再次坐回馬鞍之上。
手心被粗糙的缰繩磨破了皮,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下一刻,身體不可逆轉的向下墜去,失重的感覺襲來,她再無法做出任何自救的應對。
千鈞一發。
就在所有人都要眼睜睜看着裴雲潇墜馬之時,唐桁如神兵天降,策馬飛奔至前。
他俯身一撈,一只手臂便将那墜落的白影撈入身前的馬背之上。
與此同時,他抽出馬鞍旁最後一只羽箭,一腳蹬住弓身,另一只手單手拉開弓弦,甚至連瞄準的時間都沒有,一箭已破空射出。
那箭裹挾着勁風,向前飛去,直指梁澤的額心!
梁澤早已吓得渾身僵硬,根本動彈不得。
只能呆呆地任由那箭擦過自己的頭皮,割斷他束起玉冠的發髻,繼續向後、向後……
“嘭”地一聲,羽箭插在梁澤一方的箭靶正中心。
箭尾微微顫動,連同箭靶也跟着搖晃幾個來回,随後,轟然倒下!
死一般的沉寂。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塵土飛揚。
不知過了多久,場外突然爆發出一聲充滿着憤怒卻包含激動的叫好聲:“好!”
雷鳴般地歡呼聲在同一刻爆發,像旱天裏的驚雷,震得妖魔鬼怪肝膽俱裂!
“潇弟,怎麽樣了?”唐桁沒有去管周圍的一切,只是低頭,看向身前懷中一臉慘白的裴雲潇。
“我……”裴雲潇一張嘴,冷汗撲欶而下:“我的腿……”
唐桁急忙朝她小腿處看去,雪白的褲子上印着一個烏黑的馬蹄印。他将裴雲潇的身子扶正,雙腳一夾馬肚子,打馬朝場邊奔去。
“院首,潇弟傷了小腿,需要馬上醫治!”
唐桁停在鄭伯焉跟前,跳下馬來,将裴雲潇背在身上。
幾十個學子一齊圍将過來,連連關切。
“好,好!快去請郎中!”鄭伯焉驚魂未定地讓路,後背的虛汗還在不停地直冒。
多虧了唐桁!若不是他,裴雲潇不死也傷。到那時,激怒了京城裴氏和皇帝,他都不敢想象那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梁澤!”鄭伯焉黑沉着臉,雙目冒着灼灼怒火。
已經被吓傻的梁澤,頭發淩亂,在腦邊垂下,一身癱軟地被同學扶下馬來,癱坐在鄭伯焉面前的地上。
那支箭,只肖再低一寸,此刻被釘死在地上的,就是他的腦袋了!
“将他綁了,交到府衙去!”鄭伯焉毫不留情。
“院首!”王奂立刻站出來阻攔:“射禦比賽,刀劍無眼,難免有所誤判。梁澤并非故意,貿然交官,太嚴重了吧?”
“誤判?”鄭伯焉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奂:“那箭沖着的是誰,你不知嗎?”
王奂面不改色:“院首,我還是那句話,射禦比賽,刀劍無眼,受傷在所難免。何況裴雲潇無事,若是交了官,對書院也是百害而無一利!”
“你!”鄭伯焉氣極。
“慕聲兄。”宋珏見狀,走上前來拉住鄭伯焉的袍袖,湊近耳邊道:“此時萬不可沖動行事。這件事可辯駁的地方太多了,有梁家在,即便送官,最終也只能以意外了事。”
“慕聲兄,為了書院,為了你心中最想要的‘有教無類’,不要……”
鄭伯焉雙眼驀地閉上,旋即睜開,犀利而冰寒的眼神射向王奂,胸腔起起伏伏,終于:“把梁澤關進三聖堂,面壁思過!”
寝房。
裴雲潇半靠在床上,露出小腿,咬緊後槽牙,不讓自己痛叫出聲。
“沒有大事,只是被馬踢中腿骨,骨折了。”郎中細細查看一番,下了結論。
“骨折了還叫沒有大礙?先生沒看她疼地受不了了嗎!”韓少祯頂着還有些淤青的臉,在一旁抗議。
“能在馬蹄之下撿回一條命,還只傷了小腿,已經算是大難不死了!”那郎中就是之前為韓少祯醫治的郎中,因此也不與他客氣:“這種傷,打上板子,喝些藥,卧床靜養就能好了。”
“多謝先生。”秦東襄拿出一錠銀子遞出去,将郎中引到一旁:“請先生開藥吧。”
裴雲潇看着圍在窗前,一張張憂心的面孔,心裏劃過幾分暖意:“諸位學兄不必擔憂,我沒事。”
“兄長,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裴雲潇又擡頭看向身旁的唐桁。
“你我早已交托生死,還用言謝嗎?”
唐桁尚還心魂不定,若不是裴雲潇只是傷了腿,今日梁澤不死,他絕不罷休!
待郎中替裴雲潇打好板子,又服了藥,屋中便只剩下了裴雲潇和唐桁、韓少祯等人。
“聽說鄭院首想将梁澤送官,被王先生攔住了,這才關進了祠堂。”謝英帶來消息。
“若不是子寬最後那一箭,割斷了梁澤的頭發,我真不能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韓少祯氣得滿臉通紅。
“現在基本能确定之前容慶挨打之事并非梁澤所為了。”沈思齊卻極為清醒:“梁澤那一箭,本是沖着子寬去的。馬場上箭支無眼,理由都是現成的。”
“梁澤做事如此狠絕,連人命都如此輕賤,如果是他指使梁淇報複逸飛,為何不幹脆殺人?反倒大天白日的打一頓,還把人扔在南城門?”
“許是梁澤忌憚逸飛的身份?”秦東襄道。
“今日梁澤殺子寬,就不忌憚逸飛了嗎?真讓他成功,逸飛還能放過他?”沈思齊反問:“梁澤不夠聰明,沖動起來也不管不顧,反倒是梁淇,那般行事卻頗有點做戲的意味。”
裴雲潇認同沈思齊的分析:“如今別人在暗,我們在明。事情已經鬧大了,他們以後應該還有動作。”
“小七啊,我看你還是讓錦年他們到書院裏來吧,省得再出什麽事。”韓少祯提議道。
“書院總是安全些的,何況還有兄長。”裴雲潇拒絕:“倒是五哥如今住在小宅,應當加強防衛。我想,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的。”
“這……說的也是。”韓少祯點點頭。
“怎麽,容慶還不回書院住嗎?”秦東襄不解。
“我啊……”韓少祯嘿嘿一笑:“我在小宅住得挺好的。”
裴雲潇與唐桁雙雙失笑。說白了,韓少祯還不是為了寧靜心,這下他真的是栽了啊!
吳州城,一處偏僻的小院。
梁淇恭敬地站在一個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面前,全然沒有往日的嚣張氣焰。
“除了剛開始認錯了人,之後這些事,沒有讓您失望吧?”
“姑且還行吧。”男子點點頭:“只是我不懂,你為什麽要兜這麽一個大圈子?我們主人的意思是要裴七沒有命回京城,你這樣又是為什麽?”
“先生,咱們當初可是說好了的,各取所需。”梁淇一笑:“您要裴七的命,我要梁家繼承權,這事情,就得周全的辦。”
“您瞧,我在明面上把人一打,全城的人都以為我是為了梁澤出氣。眼下裴七又因為梁澤這蠢貨傷了腿,以後不管裴七出什麽事,誰都得往梁澤頭上想。等到時裴七死了,裴家怪罪下來,梁家只能放棄梁澤,咱們兩邊都能得償所願。”
“希望一切都能按你說得這樣。”中年男人喝了口茶,勉強放下了心。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裴雲潇小腿骨折,又打了板子,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讀讀書,看看話本,打發無聊的時間。
像她這般愛出門的性子,早已經在屋裏呆不住了。可拗不過幾個好友對她的腿上萬分擔憂,尤其是唐桁,只要沒課就要在屋裏盯着她,裴雲潇哪兒也去不得。
這天,可算等到大家去上課,裴雲潇在屋裏憋得難受,又好久都沒洗澡,便想着到偏房去洗洗頭發,清爽一下。
她拄着唐桁削好的竹杖,一瘸一拐地,來到偏房。
正要推門,卻聽見裏面傳來說話聲,裴雲潇立時就是一呆。
這個時間,怎麽有人躲在這裏?
裴雲潇無意聽牆角,可她挪動起來着實費勁,又要放輕腳步,因此不得已地聽到了屋中的聲音。
“……這段時間書院出了不少事,眼下逸飛那孩子還傷着,梁澤還關在三聖堂裏,我實在是看顧不過來了!你就不能聽我一句勸嗎!”
是鄭伯焉。口氣很是無奈,卻能猜出他和對面那人十分的熟稔。
“鄭大哥,我知道你為了我操碎了心,但我沒辦法,我永遠也忘不了!”
裴雲潇的身形突地僵在原地,渾身像被定住一般。
這說話的人,他、他、她……她喵的是個女人啊!
這一下,裴雲潇再也走不了了。
書院裏真的有女人,還是個跟鄭院首認識的女人!兩人還躲在偏房裏!
裴雲潇下意識就想到了那枚簪子。
她來書院,不光是為了學習,也是有任務的。鄭伯焉、宋珏是她極為敬重的人,又是合适的拉攏對象。
換句話說,打探他們的情報消息,是她必須要做的。
想了想,裴雲潇繞到牆角,找了個石頭坐下,悠悠哉哉地聽起了牆角。
“事情已經過去幾年了,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來,為什麽不能重新開始?現在的日子不好嗎?”還是鄭伯焉。
“重新開始?”那個女聲又一次響起,冷笑着,語氣嘲弄。
裴雲潇眉頭微蹙,這聲音,莫名聽着有些熟悉。
“如果是你被人一把大火燒得面目全毀,家破人亡,你能重新開始嗎?當你有機會手刃仇人,讓他身敗名裂,你會放棄嗎?”
那自然是不能啊!有仇不報非君子!裴雲潇在心裏默默應答。
“我不是不讓你報仇!”鄭伯焉辯白:“是你報仇的方式太激烈了!你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你還要大好的人生要活!”
裴雲潇跟着點頭。這句話也沒錯。
只要有的選,就不要為了報仇而毀掉自己。笑着看仇人哭它不爽嗎?
“我的人生,還有什麽指望?”女人落寞道:“能讓我活到現在的,只有仇恨!”
“難道,你就不曾有所留戀?你的學生呢?還有……我呢?”鄭伯焉語氣難掩悲痛。
裴雲潇渾身一震,學生!這女子真的是書院裏的先生!鄭院首似乎對她還……
“仲憃!你看着我……”
屋裏,鄭伯焉抓住女人的肩膀,一聲低呼。
“咣當”一聲,屋外傳來瓦罐破碎的聲響。
屋中兩人立時大驚,快步走向門口,一拉開門,鄭伯焉正對上一臉無辜地站在牆角的裴雲潇。
“裴逸飛?”鄭伯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雲潇咧開嘴,賠出一個笑臉:“院首……我說我剛來,你們能信不?”
“……”
“都聽到了什麽?”
偏房裏,裴雲潇坐在石凳上,鄭伯焉和仲慜兩人站在她身前,目光有審視,還有試探和……逃避。
“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到了。”裴雲潇撓撓頭,實話實說。
“你……”鄭伯焉擡起手指着她,複又放下,什麽也說不出來。
“院首,仲先生,你們放心,這件事我誰都不會說,爛在肚子裏也不說!”裴雲潇指天發誓。
鄭伯焉狐疑地看着她。他倒是相信裴雲潇的人品,但他們同樣都是浸淫權鬥多年的人,什麽事都習慣往深處想。
但這一次,鄭伯焉還真的想錯了。
裴雲潇沒別的所圖,尤其是在她知道女扮男裝的是仲慜,而且背後還有如此秘幸之後。
不管是出于好奇,亦或是同為女子,或者是可憐仲慜的身世,再或者是為了兩人的師生之情,欣賞仲慜的才能,她都沒道理出賣二人。
好吧,主要是因為好奇。
“院首,仲先生,你們看我反正都聽了這麽多了,幹脆全告訴我得了。沒準兒我還能出出主意呢!”裴雲潇說道。
鄭伯焉略一沉思,心中有所動。
裴雲潇一向是個通透孩子,又是承玉兄的高徒,沒準兒她還真能勸住仲慜。
他轉頭去看仲憃,試探她的意思。
仲慜的目光落在裴雲潇精致的臉上,她曾經,也有不遜色于這張臉的容貌。
仲慜對裴雲潇印象很好,學習認真。尤其是農學,裴雲潇的成績有時比唐桁、謝英這樣的寒門學子成績還好,證明是用心學了的。
“好。”仲憃答應了。
鄭伯焉嘆了口氣,開始講起仲憃的身世。
仲慜的故事,果然與蔣頤謙有關,因為她就是蔣頤謙在會縣娶的那位發妻——鐘氏!
仲慜臉上的疤痕,與沙啞的聲音,則全都是拜那場大火所賜。
蔣頤謙為了功名利祿,攀附權貴,不惜在剛剛接手鐘家産業之後,放了一把大火,意圖燒死自己的妻子,還有這段他引以為恥的過往。
而仲慜在這場大火中失去的,不僅是她全部的芳華,還有她僅剩的唯一一個親人,她未成年的同胞弟弟——鐘敏。
為了報仇,仲慜以弟弟的名字改名換姓來到書院,接近蔣頤謙,就是為了讓仇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因為仲慜之前在火災中落下病根,鄭伯焉一直把她安置在外好生養傷,直到現在她的病情已經好轉,這才給她安排了在書院教書的身份。
而那簪子,是她和鄭伯焉之前在這裏争執時落下的。是蔣頤謙剛成婚時,用自己微薄的積蓄賣給她的。不是什麽好東西,可仲慜卻視如珍寶。
“這蔣頤謙果然是個渣男!有他在,陳世美都自愧不如!”裴雲潇聽完,氣得一掌拍在一邊的桌案上。
“這樣的渣男,死不足惜!仲先生,我支持你!蔣頤謙死了才能解氣!”
鄭伯焉一愣,又是輕咳,又是眼神暗示的。他是讓裴雲潇來勸人的,這怎麽她也氣上了?
反倒是仲慜,因為有了裴雲潇言語上的支持,心情舒心了幾分,還提出了問題:“逸飛說的陳世美……是什麽人?”
“哦,他是學生以前看過的話本裏的人物。”裴雲潇将以前看過的戲曲《鍘美案》的故事,換成與大歷較為相近的說法,講了一遍。
裴雲潇講得感情充沛,抑揚頓挫,跌宕起伏。鄭伯焉與仲慜聽得出神,竟比平日裏看書還認真。
“若不是那位京兆府的青天知府,秦香蓮母子三人恐怕只能命喪黃泉,含冤而死。連當朝驸馬都能不畏強權的判罪抄斬,這才是大公無私,清正不阿的官員表率。”仲慜忍不住贊嘆。
“可惜,大歷沒有包青天,我也不如那秦香蓮幸運。”
“話不能這麽說呀,仲先生。”裴雲潇卻道:“先生們常教,讀書要舉一反三,融會貫通,這讀話本也是一樣。”
“先生細想,包青天何以不懼強權,何以毅然鍘美?”裴雲潇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開始“過度解讀”。
“第一自然是天子仁義為懷,一代明君。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陳世美對于天家來說,終究只是個外人。”
“陳世美隐瞞已婚之實尚主,不仁不義在先;又陷天家于昏聩之名中,不忠在後。且此事人證物證俱在,天家為了自己的名聲,為了公主的幸福,自然會選擇抛棄陳世美。
當陳世美被抛棄,他不過就是個什麽都不是的罪人,誰又能保得了他?”
鄭伯焉眼睛一亮,而仲憃随即陷入深思。
“仲先生,學生向來奉行‘有仇必報’,報仇本也無可指摘。但學生卻以為,除非別無選擇,走投無路,才會不惜與仇人同歸于盡。可仲先生,您還有選擇的餘地。”裴雲潇引導着仲慜的思維。
“大歷确實沒有包青天,但我們可以造一個‘青天知府’出來。
蔣頤謙如今不過只是個攀附王家的外人,多年科舉不第,對王家的用處已經沒有了。換句話說,他是個随時可以被抛棄的人。
所以,第一步,給王家送一個借口,讓他們抛棄蔣頤謙。”
“第二,蔣頤謙與先生的婚姻之實,有人證物證。蔣頤謙放火殺人,自然也有人證物證。将證據呈給吳州知府,只要王家不出面作保,相信知府大人很願意做一個為民伸冤的青天知府!”
仲慜的神情終于出現了動搖。她猶豫半晌,才道:“可,蔣頤謙在深夜放火時,只有我和弟弟親眼見到了他的臉,我沒有別的人證物證。”
裴雲潇一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蔣頤謙假意離開會縣,卻又回來親自殺人,他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人過無痕?”
“我将先生視作一生都值得敬重的師長,只要您一句話,學生将竭盡全力地幫助您找到給蔣頤謙判罪的鐵證。”
“真的?”鄭伯焉和仲慜均是一喜。有裴雲潇幫助,可比他們憑一己之力要方便的太多了!
“當然。”裴雲潇點頭。
“只是……學生為您不值。”
“為什麽?”仲憃愣住。
裴雲潇驀然正色:“先生或許不知道,在學生們眼裏,您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先生。雖然冷淡少言,卻對‘老師’這個身份懷有敬畏,心存教書育人之心。比之書院裏如蔣頤謙之流,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蔣頤謙對先生做得一切的确罪大惡極,但他不能也不配毀掉你的人生。你不是為他而存在的。人可以因為仇恨而活,卻不能只為仇恨而活。學生知道這是先生多年的執念,也無意改變。
但學生只是想請先生看在還有這麽多人記挂着先生的份兒上,靜下心來想一想。
當劊子手在刑場砍下蔣頤謙頭顱的那一刻,當所有人都在歡呼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的時候,您真得願意深埋于黃土之下,毫無所知嗎?”
“亦或者是,您不惜一切地親手手刃蔣頤謙,與他同歸于盡。你們死後,所有人都在猜測議論你們的往事,他們以最大的惡意和最多的戲谑來調侃您,臆測您。
沒有人知道蔣頤謙為何而死,有人會替他辯駁喊冤,替他反過來責罵您,甚至污蔑是您一家人欺辱了他。
到時黑白颠倒,是非難明,您就算得償所願,在黃泉路上,又真的能甘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注:文中對《鍘美案》的過度解讀單純只是為了勸說仲慜,與原作無關,特此說明!
.感謝在2021-03-09 17:59:11~2021-03-10 10:21: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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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