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平叛之後
戴公公離開睿聖宮十天之後,知江寧府、同簽書樞密院事、江東安撫制置使呂頤浩在江寧起兵勤王,次日進軍丹陽,殿前都指揮使、制置使劉光世引兵來會;禦營平寇左将軍韓世忠自鹽城引兵至平江,聽命于駐守平江府的禮部侍郎、節制軍馬張浚,随後進駐秀州;屯守吳江的禦營前軍統制張俊亦領兵至平江。呂頤浩、張浚等人随即聯名傳檄各地、奉诏讨賊,以韓世忠為前鋒,張俊翼之,劉光世為游擊,呂頤浩、張浚總中軍,自平江大舉出兵讨伐。
臨安禁軍,兵力本就不多,兼之朝野之間,人心惶惶,并不堅附,苗劉二人,聞知官家發诏、大軍逼境,大為驚恐,商議數日,親至睿聖宮朝見官家,宰相朱勝非等人乘機逼迫苗劉二人同意官家複位,與隆佑太後一同聽政,幼帝重為太子。
勤王軍至臨平,大敗駐防的苗劉軍馬,推進至北關,逼近城門。苗劉二人當夜領精兵二千開湧金門出逃,不過一月後即被兵殺。韓世忠等當晚即入城拜見官家于內殿。次日,太後撤簾,勤王軍入城,首鼠兩端的宰相朱勝非被罷,呂頤浩拜為右相,張浚任樞密使,劉光世為禦營副使,韓世忠、張俊為禦營左、右都統制。
朝政初定,宮中事務,也需整理。
隆佑太後仍居宣聖宮,劉貴妃與太子仍居嘉德宮,然經此一變,太子弱症發作,病勢日重,勉強捱至六月,終究病死,劉貴妃煎熬不過,随之病逝。
宮中嫔妃宮女本就不多,經苗劉之變後,更是稀少。眼看官家膝下唯一的皇子病殁,百官大是擔憂,連連上書請充實後宮。趙宋皇室,不是第一次有斷嗣的危險了,又當此亂世,帝業後繼無人,這可不是等閑小事。
官家從善如流,從此次平亂有功的幾家文武官員和各地領兵大将的族中,選了不少女子,按其與
本家的親疏,分別賜封,又特诏各家女子,都可帶四名婢女,連同吳家,都送了四名婢女過來。
官家這回的動靜有點兒大,因此朝野間私下裏都在笑話,說道上回揚州逃難,此次苗劉兵亂,出身将門的吳才人——哦,現在是吳慧妃——都有護駕之功,官家這是打算多納幾個吳慧妃,将來萬一有變,可不正好一支現成的娘子軍?
吳十一娘冷眼瞧着一群莺莺燕燕在禁宮中翩翩出沒,滿臉寫着新宮人特有的無知無畏又或是戰戰兢兢,不覺暗自微笑。她猜得到官家的心思,無非是不想看到吳家女兒在後宮中獨大而已。
只可惜……
她收起心神,正視面前兩位張美人。禦營右都統制張俊送了一名親女一名侄女入宮,均封為美人,宮中號為大張美人、小張美人。張俊其人,出身寒微,以鄉兵弓箭
手從軍,能征善戰,卻有個酷愛財貨的毛病,張家兩位美人是名符其實的美人,只是——
現在這兩位美人正兩眼放光地審視着吳十一娘房中的遍地錦繡、滿架琳琅。官家納了這麽多同樣出身将門的新人入宮,與吳十一娘成分庭抗禮之勢,心中難免有些過意不去,因此借着護駕之功,賞賜殊為豐厚,官窯新造的十七件秘色瓷,盡數擺在了吳十一娘房中,晃得整個後宮都眼紅了;而且蜀中向來富足,吳家鎮守蜀中多年,家底自然不錯,送婢女入宮時,順帶也送了不少蜀中錦繡,富麗繁華,更別有一種活潑跳動的生機,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不同凡品,吳家果然有錢啊!偏生吳十一娘又有一種将富貴榮華毫不在乎地踩在腳下的氣勢,這樣看來,吳家只怕比她們看得到的更富有才是……想到此處,兩位張美人的眼光,不由得更熱切了,一唱一和,開始向吳十一娘訴苦,說道冬雨濕冷,飲食甜糯,她們都是北人,大不習慣,慧妃現今掌理宮務,能否許她們自立小廚房,撥幾個北方廚役過來服侍,再着內侍省将她們兩人同住的信芳閣添上地龍,以免冬日陰寒。
小張美人一頭說着,一頭拉着大張美人的手遞給吳十一娘:“慧妃姐姐你看,我家姐姐因為飲食起居都不習慣,這才多少日子,可就瘦了一圈,可憐這手背上都起皺兒了!“
若是換了別的宮妃,被人說自己手背起皺,自然要變了臉色,大張美人卻頗有乃父之風,既要訴苦,哪能懼怕這些細枝小節?當下很配合地擺出愁苦模樣,眼巴巴在望着吳十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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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十一娘微笑道:“宮務向來是賢妃姐姐掌理,我初初接手,如今也不過從旁襄助而已。這宮中舊例新規,倒不好自作主張,兩位妹妹有心,何不去向賢妃姐姐訴說?畢竟好些新入宮的妹妹都是北人,想必也如兩位妹妹一般不太習慣這宮中飲食起居,早有添改之心,若是賢妃姐姐允了此事,倒是都要領兩位妹妹的情了。”
兩位張美人互相看看,小張美人嘻嘻笑着将話題扯了開去。她們兩人都不太樂意去見張賢妃。張賢妃出身書身門第,又善于體察官家的心意,故而品味高雅、起居節儉得讓她們渾身不自在;倒是吳十一娘這兒,錦繡鋪地,琳琅滿目,富貴風流,甚合她們的眼緣,每次來了都流連不去。
吳十一娘不想再應付她們,示意真真去看滴漏。真真會意地回禀道已到辰時三刻,吳十一娘站起身來,微笑道:“兩位妹妹且去別處坐一坐,我需去射箭了。”
此次平亂回宮之後,官家将緊鄰行宮的一片開闊之地圈了進來,辟為吳十一娘專用的校場,吳十一娘推辭不過,便要了每天上午的專用,其
他時候,任由那些同樣出身将門的宮妃馳騁。那半天裏,她是不許任何人妄自靠近的,初時尚有宮妃不以為然,不過在她射傷一名恃寵而嬌、貿然前來窺伺的貴人,而官家又重重斥責了那名打擾吳十一娘習武的貴人之後,再無人敢輕捋虎須。
兩位張美人識得厲害,不敢再留,趕緊也起身告辭。
打發走兩位張美人,吳十一娘換了騎馬服,帶上真真和兩名吳家婢女準備去校場,流芳閣中自有羅女史看管,又有另兩名吳家婢女盯着,料來可以應付得了各路人馬。
校場之外,伏日升已經帶着畫具在等着了。官家召他為新入宮的各家美人繪行樂圖,吳十一娘處,自然也不能怠慢,吳家家将尚在臨安城采買繡品珠寶,為即将出嫁的十娘添妝,回程時正好可以将吳十一娘這幅新的行樂圖帶回蜀中,也好讓吳家知道,雖經苗劉之亂,吳家女兒仍是安然無恙。
伏日升自然不在禁止進入校場之例。
連日秋雨霖淫,昨夜方才停歇,地面濕重陰冷,校場上服侍的四名小內監,早早在小花廳內備好了棉墊、火爐與熱茶,然後退守到校場的大門外。兩名吳家婢女下去檢查馬匹和弓箭,真真則留在外廳研墨續水。
伏日升理着筆尖,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方才經過一條花廊,湊巧聽見兩名服侍新貴人的宮女在為你抱不平。”
吳十一娘答道:“這些流言,我亦聽到過。”無非是說官家過河拆橋、鳥盡弓藏之類的。
伏日升笑道:“這些個新人,說起來都還各有風姿。大張美人小張美人有貪愛財貨的毛病,不過姿容最盛,兼之天真率直,故而最得官家看重;呂才人賢惠體貼,劉美人溫柔敦厚,韓夫人頗有英氣,張夫人能歌善舞……”他一一數來,吳十一娘似笑非笑地聽着,一邊輕輕彈指,指風将窗外垂下來的一縷蛛絲彈飛起來,顫顫悠悠,弱不禁風,卻又綿延不斷,伏日升忽地瞥見這幕,轉眼見到吳十一娘面上似曾相識的笑容,心頭一跳,趕緊停下了對後宮新人的誇贊,暗自懊惱,自己怎麽就忘了,吳十一娘看起來再怎麽豁達大度,終究還是嫉妒成性的巫山弟子,不會樂意聽到這些誇贊之語的。
吳十一娘卻只淡然說道:“後宮恰如朝堂,官家不會允許任何一名妃子獨大,扶持新人,也是自然之事。”
伏日升錯愕地看着她。巫山門中,居然還有不妒的女弟子?
伏日升向來揮灑自如,忽然露出這樣的神情,吳十一娘甚覺有趣,微微笑道:“服侍官家起居,邀寵獻媚,為官家生育子女,那是塗山女嬌,不是瑤姬。”
神女峰的淵源,伏日升自然一清二楚。
傳言塗山
氏為青丘之狐,塗山女嬌為大禹王生子名啓。
瑤姬不是女嬌,她可以助大禹王辟山治水,卻不會為禹王倚門長望、滿懷期盼地吟唱“候人兮猗”,更不會為禹王生兒育女。
伏日升看着眼前俨然寶相莊嚴的吳十一娘,忽有所悟:“翠屏峰的菩提心?”
翠屏峰皈依佛門,化用菩提本無樹之意,創此心法,以無我之心,行悲天憫人之意,是以鄉野村民,每每敬翠屏峰弟子如敬神佛。
宮中傳言,吳妃得官家信任,卻不得官家喜愛,所以位尊權重,又從無寵幸。如今想來,只怕是吳十一娘有意為之,面對這樣的莊嚴寶相、慈悲神情,便是他也肅然起敬,官家即便有一絲绮念,必定也會被打消得無影無蹤。
吳十一娘默認了他的猜測。
伏日升只有長嘆,姬瑤花在吳十一娘身上究竟揉了幾家的傳承進去?現在想來,吳十一娘骨子裏那種不動如山的鎮定,除了來自太乙觀的心法之外,只怕還雜揉了聖泉峰心法中堅如磐石的特性。
伏日升若有所思:“若為瑤姬,則必得舍棄俗世情愛。”
吳十一娘答得簡潔:“若不舍棄,必會颠狂。菩提寺前車之鑒,不可不慎。”
這件往事,伏日升自是聽說過。當年神女峰的某一代弟子,入世修煉,選擇的是一位志向高遠、有意廓清江湖亂局的世家子弟,辛勞十年,終于天下太平、功德圓滿,然而那名弟子,愛夫君至深,始終無法容忍夫君為籠絡幾大世家而納入的衆多妾侍,亂局一平,便将這些妾侍連同她們所生的子女盡數整治得或死或逃,幾大世家憤怒之下,聯手向她的夫君施壓,逼他休棄這悍妒妻子,她的夫君知曉她所作所為之後,也勃然大怒,不但寫下休棄書、另娶新人,更将她所生的獨子廢去經脈、以明其永不能繼承父業,這孩子逃家尋母,被那幾個世家尋仇殺死。那名弟子,經此劇變,終至颠狂,在舊日夫君為新生之子祈福、邀請各世家共聚菩提寺時,設下陷阱,血洗菩提寺,與仇家同歸于盡。
因愛而生恨,無愛則無恨。
吳十一娘身處後宮,若是不能舍棄這俗世情愛,将來的禍亂,必然遠遠大于菩提寺之變。
伏日升不是不明白這一點。然而想到面前這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女,如無意外,将在深宮之中,獨自度過一生,雖有貼身婢女,終究不同于血脈相連的骨肉與心意相通的情人,心中不覺生出莫名的黯然,有心想要安慰幾句,一時間卻又無話可說。
倒是吳十一娘笑了起來:“伏師伯,你不必……”滿臉同情。她随又說道:“我的身邊,可是比伏師伯身邊更熱鬧。”
言外之意,伏日升選擇
的也是一條滿目繁華的孤獨路途,就不必來同情她了。
伏日升一怔,随即哈哈一笑:“極是極是,倒是我想得岔了!”
求仁得仁,又有何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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