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楚汛靠着泰晤士河畔的欄杆,等藺焰塵買兩杯熱咖啡回來暖暖手,靜靜地望着河面,風把他的頭發吹拂起來,他大概已經有兩個月沒剪頭發,頭發長長了不少。

藺焰塵拿着兩杯咖啡回來,跟小跑腿似的,還道歉:“讓你等久了。”

楚汛接過一杯咖啡,溫度從手心滲進身體,說:“累不累?我們在那邊坐着休息下吧,說說話。”

藺焰塵拿出紙巾殷勤地擦了公共長椅,才讓楚汛坐下,說:“下午我帶你去射箭吧?玩過射箭嗎?要不要試一試,還是挺有意思的。”

楚汛興致乏乏,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天上飄下細碎的雪花。

藺焰塵看到楚汛擡起頭,雪花落在他微紅的鼻尖,瞬間被融化,變成一小顆晶瑩的水珠。

楚汛說:“這下沒辦法去射箭了。”

藺焰塵說:”我們回家吧。“

他們起身準備離開。

一個帶着毛線帽子的男人拿着一張紙小跑至他面前,不,是一幅畫。

鉛筆素描,畫的是楚汛。

畫上的他微微側臉,在笑着和藺焰塵說話,楚汛愣了愣,他在望着小藺時,原來是這樣的神情嗎?

有這麽溫柔嗎?

他自己并不知道。

畫的作者說:“五十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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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汛把畫遞回去:“太貴了,你這是強買強賣。”

畫半路被截走,藺焰塵說:“我買。”

楚汛看向他。

藺焰塵說:“不能拍照,讓我留幅畫總可以吧?我自己出錢。”

雖然這麽說,但藺焰塵還是擔心楚汛會不同意,楚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幅畫。如果只是張照片的話,只是按個删除鍵,沒什麽實感,但這是幅畫,是實物,如果要銷毀只能弄壞……他于心不忍。

買吧。

可是,不能就這樣輕易地買下來,多沒面子,楚汛讨價還價說:“五十鎊太貴,三十鎊。”

畫家搖頭,據理力争:“不,五十鎊,我覺得我這幅畫畫得很好,你看,你望着你的戀人時滿懷愛意又帶着患得患失的惆悵的神情細節我都畫得很好,難道不值五十鎊嗎?我還覺得很便宜了。”

楚汛猛地漲紅臉,什麽叫“滿懷愛意”?他立即翻臉:“不買了。”

藺焰塵趕忙說:“買的買的。”

說實話,他這輩子還沒買過這麽便宜的畫,在他看來,價格數目後面再加三四個零他都願意掏錢。

藺焰塵還是花五十磅把畫買了下來,他很滿意,還順便再花幾鎊買下舊畫筒,用來保護這幅畫,捧在懷裏。

楚汛看着怪不好意思,別扭地說:“你真是亂花錢,還傻,被人騙。”

藺焰塵忽然親他一下:“我很喜歡的。”

楚汛沒有防備,被他親到,說:“都說了不要在大街上這樣。”

藺焰塵乖乖受教:“哦,那我們回去我再親,親個夠。”

翌日清早。

楚汛早起,擦掉窗上的白霧,看到原本郁綠的庭院一夜之間裹上了銀裝。

他醒來後沒摸到藺焰塵躺在身邊。

藺焰塵去了哪?

楚汛換上衣服,離開卧室。

但這座屋子大的吓人,他不知道該去哪找藺焰塵。

楚汛茫然地在走廊上徘徊,外面是冰天雪地,暖和的屋內的桌上卻擺着鮮花,這是十分奇異的場景,楚汛停下腳步。

楚汛躊躇,甚至在想,遇見藺焰塵是不是他做的一個夢,或許只是他病危之際的美夢,只有夢裏才會有這樣一個可愛又年輕的男生愛上他,但夢和現實的區別在哪呢?現實是人所生活的世界空間,假如他一直不醒來,生活在這個夢裏,那這個夢是否可以被稱作為現實?

楚汛正在走神,身邊冷不丁冒出個活人。

管家艾德像片影子,飄到他的身邊:“午安,楚先生。請跟我來。”

楚汛問:“去哪?”

艾德恭敬地說:“您随我來就知道了。”

楚汛跟着艾德走,艾德遞給他一件外套和手套,又給他推開門:“藺先生在等您。”

楚汛穿戴整齊,不明所以,微微皺起眉,走到室外,雪下的不深,才沒過腳踝。

楚汛左顧右盼,別說是藺焰塵的身影了,他就沒看到附近有人,奇怪。小藺呢?那個面具臉的管家看起來不像是在騙人啊。

這時,楚汛終于聽見了一點不一樣的聲響。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好像在哪聽到過?楚汛想了下,想起來了,是馬蹄聲。

楚汛回過頭,看到遠處一個小小的黑影在靠近,藺焰塵騎着一匹白馬,踏雪而來,他身着黑與紅的騎裝,像是一簇烈火。

藺焰塵勒馬在他面前停下,笑容燦爛:“阿汛!”

帥是很帥,但,楚汛眉頭緊蹙,疑惑地問:“你……大雪天一大早跑去騎馬?”

藺焰塵愣了下,反問:“我騎得不好嗎?雪天騎白馬不帥嗎?”

楚汛後知後覺地明白,笑了:“你別告訴我,你就是特地為了耍帥,偷偷那麽早起床去騎馬過來要給我個驚喜。你是小孩子嗎?”

藺焰塵被戳中心思,沒有惱火,坦率地說:“小孩子騎得才沒我好。”

又問:“你要騎嗎?”

楚汛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要,天氣這麽冷,下雪路滑,多危險,我才不玩,我要回去烤火爐。”

藺焰塵翻身下馬,楚汛走過去,摘了手套,用焐熱的手捏了下他的臉:“你看你的臉,都冰了。”

藺焰塵被楚汛牽着手回了大屋。

時近中午,他們吃了午飯,藺焰塵問:“雪停了,還去玩射箭嗎?”

楚汛還是說:“冷,不去。你陪在我身邊就好。”

藺焰塵想想也是,于是說:“好,那我們打游戲。”

楚汛覺得和藺焰塵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也是他打電游最多的日子,他小時候網絡還不發達,小夥伴們會去網吧和游戲廳打游戲,別看他這樣,其實他未成年時也偷偷跑去玩過幾次,他做事謹慎,控制好時間,從未被父母老師發現過,大家依然以為他是好孩子模範生。現在想想,其實他的身體裏一直埋着叛逆的因子,只是以前沒有機會發作罷了。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他也愛打游戲,但工作以後太忙,哪還有空打游戲。

前些天還醫院養腳傷,他就沒日沒夜地和小藺一起玩游戲來着。就算不出門,和小藺一塊兒也是極開心的。

但今天,楚汛實在是沒辦法高興。

玩了幾盤游戲,藺焰塵逐漸察覺到楚汛今天情緒低落、興致不高,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在不開心,問:“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楚汛強打起精神,對他勉強地笑:“沒有,不是你的錯。我是腦袋有點暈,我想去睡個午覺。”

楚汛覺得自己這樣并不好。

據說人在面對無法解決的難題時會變得昏昏欲睡,這是身體在下意識地逃避現實。

他本來就睡到快十一點,才過了兩三個小時,竟然又困了,蒙頭一睡就睡到五點,外面的天色就開始漸漸黯了。

藺焰塵把他叫起來吃飯,他剛睡醒,身體有些發熱,藺焰塵擔心地摸他的額頭,疑神疑鬼地說:“我覺得你是病了,我給你找醫生吧。”

楚汛卻說:“我覺得沒什麽,我只是有些累、想睡覺而已。你找支溫度計來,我量下體溫。”

體溫略高,但在正常範圍內,楚汛說:“看吧,我沒生病。”

藺焰塵荒唐地說:“那下樓吃飯也很累吧,我讓人把飯拿進來,就在床上吃飯吧。”

這也太懶了,楚汛搖頭:“不了,我起床吧。”

楚汛覺得胃口不好,最近胃口好像都不太好,前幾天他以為是因為在路上奔波的緣故,可他到莊園都過了三天了。他不暈車,也不暈機,明明剛開始旅游那幾天他的胃口都很好的。

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到底躲不過的。

楚汛只吃了一點點,他在心裏斟酌着到底該怎麽和藺焰塵開口。

要麽,還是明天再說吧。

明天吧,明天一早就說。

結果藺焰塵不滿地逼問他:“阿汛,到底怎麽了?你有什麽瞞着我的?”

楚汛猶豫了下,說:“沒什麽……我明天再和你說。”

藺焰塵生氣:“現在就說!不然我睡不着。”

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壁爐裏燃燒的松木發出的噼啪的細響。

楚汛垂下眼睫毛,柔光籠在他的臉畔,他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沒注意嗎?小藺,今天是1月23日了。”

藺焰塵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了嗎?”

楚汛不疾不徐地說:“上月26日,我們約好在一起一個月……準确的說是四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這話時,為什麽會覺得心像是被揪住似的難受。

藺焰塵像被當頭一棒,他這段日子玩得樂不思蜀,日子都忘了數,頓時慌了:“中間你受傷養病四天也算嗎?我覺得不應該算。”

楚汛卻說:“怎麽不算?那幾天我又沒放你假,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滿意。”

藺焰塵皺起眉:“我覺得不該算。”

楚汛聽他這樣耍賴,笑着搖了搖頭:“小藺,不用這樣子。”

他鼓起力氣站起來,走到藺焰塵的身邊,拉住藺焰塵的手,藺焰塵低頭看着他,楚汛看到那雙眼眸裏倒映着自己的模樣,心尖柔軟。

楚汛笑着,溫柔而感激地說:“小藺,這段日子我過得很開心。”

“謝謝你陪着我,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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