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楚汛下了飛機,腳踩在地面上, 依然有種不切實感。
像是從天堂回到人間。
過去的一個月有如一個瑰麗的夢境, 現在夢醒了。
他開車回家,整理東西。
到小區門口時, 保安和他說:“楚先生啊,你出門旅游忘了把垃圾倒掉啊, 東西爛起來都發臭了。有個人來找你,神經病一樣說以為你死在屋子裏了, 物業就開房間讓他進去過。對不起哦, 我們聯系不上你,所以有些擔心……但我們有好好看着他, 沒讓他亂動你東西。”
楚汛心裏大概有數,問:“那人叫什麽名字。”
保安說:“忘了,好像姓雞……還是季。”
哦,是季天澤吧。楚汛想,一個月前離開時他想到季天澤還會有些郁悶,現在卻沒有任何感覺。他聽過就算完了,并不準備去見季天澤,他的生命沒剩下多少, 何必浪費在這人身上呢?
如果把人生比成一部電視劇,你覺得這個人在你人生參與過十幾年, 他一定會是個重要角色,将有大量後續戲份,最終出現在圓滿大結局。但事實上并不是的, 他說不定是個配角而已,走個過場,這個過場可能有點長,他下場後,就再也不會出現。
人生不是小說和電視劇,能看到的旁人只有自己的視野範圍,除了一生的伴侶,誰都沒辦法把自己的全部人生線,放進另一個人的人生裏,即便是父母兒女也不行。
人都是會變的。
楚汛不明白自己,明明他全心全意喜歡過季天澤十幾年,可現在他滿腦子只想着藺焰塵。
他移情別戀可真快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樣薄情。
楚汛大概看了下感覺房裏的東西大概都還在,就算被偷了他也懶得去報警。各種證件都好好的放在上鎖的抽屜裏。
他清點了下自己的剩餘資産,省會市中心三百平房子一間,升值許多,購入價四十萬車子一部,現在應該已經貶值,三十萬現金當時給藺焰塵,他沒當然拿回來,還有那張五十萬的卡也給了小藺,剩下二十萬他這個月就當零花随便刷刷卡吃喝玩樂,居然刷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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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總體來說,還是有部分不動産資金的,楚汛整理好,休息了一晚上,帶上房産證等等,開車又出了門。
他還剩下一件未了的心願。
這件事做完,他就可以安心地躺着等死了。
楚汛回了老家。
楚汛五年沒回家,他還記得以前回家的路,但是道路翻新,很多老房子都被推了,建起了高樓大廈,他居然差點迷了路,兜兜轉轉終于找到家門口。
他長大的這個家倒是一點都沒變,青苔斑駁的磚牆,茂盛蓊郁的石榴樹,桌腳生鏽的桌子,半舊的竹編躺椅,楚汛只是看一眼,無數記憶便像是拂去了歲月的灰塵,蜂擁着浮現在腦海裏。
這是他死前最後一件想做的事,就算爸爸媽媽讨厭他,他還是想見他們一面。他和爸爸的關系一直沒好轉,但是媽媽這兩年還是說過幾次話的,他想把錢留給媽媽。
楚汛去按門鈴。
沒聲音。
他太久沒回來,門鈴都壞了。唉。
那只能用嘴巴喊門了,楚汛本來就沒什麽底氣,要他自己開口更難堪,他該怎麽說呢?
——爸,媽,我回來了。
他上次和父母大吵一架,說好斷絕關系,就算他腆着臉喊“爸媽”,爸爸媽媽會說什麽?爸爸肯定會羞辱他。
——你好,我是楚汛,我有事找你們。
這樣倒不會顯得倒貼,頗有尊嚴,但不是找打嗎?他今天來事想和爸媽好好談談的。
楚汛還沒想出個對策來。
門裏突然爆發出一聲犬吠,把楚汛吓了一跳,一只藍眼睛的哈士奇從院子的角落裏鑽了出來,一邊狂叫一邊嘲他沖了過去,他吓得退了兩步,這只哈士奇撲在栅欄上。
楚汛定神,才發現這只哈士奇并不兇,傻傻的,好奇地看着他,搖着尾巴,吐舌頭哈氣,汪汪叫幾聲。
爸爸媽媽什麽時候養了只狗?
有人喊他了:“你是……楚老師的兒子?”
楚汛回過頭,見到一張陌生的大媽,記不起來是誰,大媽親熱地說:“我是xx阿姨啊?你不記得我了啊?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的。”
還在襁褓裏時被抱過怎麽可能會記得啊?但大人總愛拿這套話和小輩套近乎,楚汛禮貌地回答:“呃,你好。”
大媽告訴他:“我剛才還碰到你爸媽,一起逛菜場,買了兩斤牛肋排,原來是你要回來了啊。”
楚汛不置可否地笑笑,知道爸媽原來不在家,他莫名松了一口氣,但是等在門口遲早也會碰到回家的爸媽,想想便又害怕起來。
他回車裏等待,車頭朝向家門口。
等了十幾分鐘,終于看到遠處爸爸媽媽慢慢走近的身影,爸爸兩只手都拎着袋子,跟在媽媽的半步後,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媽媽樂呵呵地說:“今天炖排骨給小胖吃,他肯定高興。”
爸爸說:“他最喜歡吃排骨了……吃骨頭對牙齒好。我都聽見小胖在叫喚了,真聰明啊。”
楚汛猶豫了又猶豫,在爸爸媽媽打開院子的大門以後,趕緊下了車,走近過去。
他看着爸爸媽媽的背影,突然無比緊張,像是得了失語症,不知道如何開口,大抵是離家太久,都生疏了。
要麽……還是算了。
才五年不見,爸爸怎麽老了那麽多?多了好多白頭發。聽說之前爸爸到了年紀退休,但是學校師資不夠,去年又請他回去教書,好像是在帶高三生,太累了嗎?
媽媽也老了好多……也發胖了……
楚汛莫名覺得鼻酸。
楚汛的爸爸——楚杉老師——仿佛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來,回過頭,看到楚汛。
父子倆都是一愣,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望着對方,很近,近的只有幾步路,又很遠,隔着五年的時光。
楚汛下意識想躲,但無處可躲,千言萬語只彙成一個字:“爸……”
楚爸爸愣在原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沒看錯,真的是他兒子回來了,他的眼底仿佛有暗流湧動。
那張和楚汛肖似的臉上,愠怒慢慢地爬上他的皺紋和眉梢,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楚汛,尖酸刻薄地說:“你怎麽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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