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校園怪談（六）

之所以知道是屍體，而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髒東西，是因為這個女孩子一動不動地仰面躺在草叢裏，眼睛還大睜着，早已失去光澤，手腳無力地垂在草叢中，身上開出大片大片的污血之花。

她穿着的連衣裙依稀還能辨認，米白色紗底，上面綴滿了星星點點的亮片，喬鵲知道，這種裙子在燈光照耀的舞臺上，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美的像女神一樣。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喬鵲還曾見過這條裙子，它的主人穿着它，在露天音樂臺上唱歌，悠揚動聽，連喬鵲都不由自主的駐足觀賞了一會兒。

“夏……夏夢……”

他瞪大了雙眼，嘴裏喃喃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438欲言又止：“喬鵲……”

江鷺池回過頭，看着喬鵲的臉，那眼神有些複雜，說不清包含了什麽。

喬鵲沒心思管這些，向前走了幾步，蹲到江鷺池身邊，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屍體。

她身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從右肩一直劃到了左腿，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斜劈成兩半，被切割開的肉翻卷着，變成一種讓人想吐的顏色。腹部的一些髒器就這麽裸露在外面，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蟲子。

她長得很漂亮，笑起來尤為好看，性格活潑，喜歡唱歌，成績優異。

就是這樣一條年輕的，鮮活的生命，現在以這種樣子躺在喬鵲的面前，死不瞑目。

438：“喬鵲，別看了。”

喬鵲搖搖頭，繼續盯着地上的屍體，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江鷺池點了根煙，遞給喬鵲：“要嗎？”

喬鵲沒有回答，看着他指尖煙蒂時明時暗的紅色火光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鷺池沒有介意，自己背靠着一棵樹，又閉上眼，那根煙也不抽，就這麽捏在手裏，任它慢慢燒到靠近手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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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鵲開口：“池哥，你帶手機了嗎？”

江鷺池一言不發，過了半天，伸手從懷裏掏出手機，解鎖遞給他。

喬鵲呼了口氣，站起來，開始對着屍體全方位多角度地……拍照。

甚至還趴到了地上，對焦這具女屍的手指。

438：“……你這是做什麽？”

喬鵲憋着口氣，直到他全部拍完，才抹了把臉：其實剛才第一反應是想借手機撥打110……

438：“……”

喬鵲：後來發現無服務，只好親自保留犯罪現場證據。

438：“……犯……罪……”

……雖然從某些角度來說也沒錯吧……

喬鵲站起來，把手機還給江鷺池，人倒是看不出特別傷心或者奔潰，只是還是有些呆呆的。他輕聲說給438和江鷺池兩個人聽：“她是我選修課的同學，叫夏夢，經管院的院花，很受歡迎的。今天……不，昨晚我還見過她，她在學校的一個夏夜音樂會上唱歌。”

江鷺池接過手機，掐滅了煙頭，視線不知飄向了哪裏：“她應該跟你一樣，是這次的新人。”

喬鵲又看了眼夏夢的屍體。

江鷺池：“只是運氣遠遠不如你。”

好歹是同學一場，喬鵲實在不忍心，最後做了無數心理建設，還是嘆了口氣，跪下來，抖着手想去幫夏夢把眼睛合上。

他哆哆嗦嗦地從她冰涼的額頭上往下一撫……

……眼睛依然睜着，甚至看起來微微泛紅，像在瞪人。

喬鵲：……

喬鵲：駝駝，你快告訴我，她是要起屍嗎？阿彌陀佛對不起啊夏夢，但是我我我我……要不要跑啊？

438：“……你對屍體和異常生命體的雙标真的很嚴重呢親。”

江鷺池長腿一邁，走近一步，右手輕輕一揮，像是抓了什麽東西，再輕輕一捏，喬鵲轉頭，夏夢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江鷺池：“有些怨氣罷了。”

只是怨氣也好，執念也罷，在這鎖妖塔裏，都是最不稀罕的東西。

塵歸塵土歸土，以後什麽都不會留下了。

江鷺池收回手：“她很快就會被傳出鎖妖塔了。”

喬鵲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在鎖妖塔裏被害了，那現實生活中呢？會怎麽樣？”

江鷺池眸光微涼：“你的系統沒有告訴你嗎？若是被鎖妖塔裏的異常生命體所殺，現實中也會遭受嚴重傷害，或許是疾病、車禍、意外，甚至是自殺。雖然系統會開啓機制保住性命，但魂體重創，一腳已經踩進鬼門關。大部分人會成為植物人。”

說完這些，他沒有再管喬鵲，轉身就往回走去。

喬鵲看着他的背影，低下了頭。

他問：駝駝，你能查出來，夏夢是被誰殺死的嗎？

438：“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權限。”

喬鵲：好吧，沒關系。我只是……

438：“我知道的宿主。回去吧。”

喬鵲“嗯”了一聲，打了個響指。夏夢的屍體旁邊，立刻出現了兩只小小的以靈力組成的小鳥。

它們在夏夢的身上飛了一圈，驅散了無數已經爬在她身體上啃食的蟲子，然後停在了她的鋪散的長發間，就像舞臺上的燈效一樣，照亮了她平和安詳的臉頰。

……

趙可心洗漱完走出洗手間，妝容精致動人，大波浪梳成整齊的丸子頭，身穿緊身T恤和高腰短褲，既利落又青春，整個人豔光四射。

喬鵲挂着兩個烏漆嘛黑的黑眼圈從房裏飄了出來。

她：“早啊小喬。”

喬鵲幽幽地看着她：“可心姐，你昨晚睡得好嗎？”

趙可心湊近他露齒一笑：“好！我已經很久沒睡那麽好了。看到沒看到沒，皮膚，吹彈可破。”

喬鵲噎住：“……那可真是太好了……”

趙可心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麽：“怎麽？出事了？”

喬鵲：……簡單來說就是咱們被一個容嬷嬷從小窗偷窺了一晚上，你還走位風騷沖上去就是一頓嘲諷，最後為了活命，我們只能把你弄暈，讓你睡了個美美的美容覺。

周天和唐茉茉正從他們房間走出來，這裏并不方便談話，喬鵲含含糊糊地說：“嗯。有點。”

趙可心明了，不再追問，順手從背包裏取出兩片薄薄的不明物，強制性給喬鵲貼在眼睛下方。

喬鵲懵逼：“什麽什麽？”

趙可心：“眼膜啊！你看看你這黑眼圈！”

唐茉茉聞言，立刻飛速從洗手間探出腦袋，臉上貼滿黃瓜片，正噗嗦嗦地往下掉。她一邊沉着冷靜地用手接着，快速而精準地貼回臉上每一個縫隙，一邊問道：“什麽牌子的？效果怎麽樣？”

喬鵲：……

438：“都這麽拼的嗎……”

賀平從陽臺走進來，臉色不大好看：“大家最好都過來看一下。”

從A號樓的南邊陽臺向外看，是一片景觀不錯的人工湖，叫鏡湖，湖邊長廊經常能見到不少小情侶。

鏡湖的另一側，就是喬鵲他們法學院的教學大樓。

此刻的校園裏，到處都是來去匆匆的學生。

他們手裏抱着書本，嘴裏叼着剛從食堂買來的熱豆漿和包子，急匆匆地趕去上第一節早課。

就像每一個普普通通的周一一樣。

趙可心不可置信地打開這間公寓的大門。

樓道裏空空蕩蕩，電梯上的數字安安靜靜地凝固在8上。

仿佛整個世界依然還在沉睡。

有人暗罵一聲：“這些學生都是哪兒冒出來的？到底是人是鬼？”

另一個人觀察了會兒，不确定地說：“NPC吧？”

喬鵲：駝駝，鎖妖塔的世界裏，也會有這麽多NPC嗎？

438：“這就要看這個世界boss的精致程度了。”

喬鵲：……

438：“鎖妖塔裏每個世界都是完全根據能量體核心創造的，就好比每個人的房間，弄成什麽樣兒是個人喜好。”

喬鵲：明白了……就好比可心姐家，一定到處鋪滿羊毛地毯，桌子上擺着紅酒和香氛，天花板上吊着個巨大的沙包。

438：……你會被揍的我跟你港。

喬鵲盯着外面看了許久，發現甚至能看見幾個臉熟的面孔，細思恐極，實在不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麽。

他走回客廳，見基本上所有隊友都到齊了，開口說：“我有事情想要告訴大家。”

喬鵲偷偷瞥了眼江鷺池，見他依然沒什麽表情地站在一邊，并沒有不贊同的意思，放下心來，把昨晚在樓下發現了夏夢的屍體這件事告訴了所有人。

趙可心滿臉疑惑：“等等，昨天晚上你和江鷺池出去了？我怎麽不知道？”

喬鵲：……因為你那時候在忙着揚不知道誰的骨灰。

唐茉茉倒是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啊，A大的高材生呢，20歲的小姑娘……”

她說完才下意識地看了喬鵲一眼，抱歉地捂了捂嘴巴：“對不起啊小喬。她是你同學吧？”

喬鵲搖搖頭：“沒關系。我跟她其實不太認識。”

只是他們同屆，又在選修課見過幾面，曾有人開玩笑說他倆登對，他才記住了這個名字。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所有人都沒想到才第一天，還沒有見過面的情況下，就已經失去了一個新人隊友，不由兔死狐悲起來。

賀平扶了扶眼鏡，拍了拍手，說：“好了，大家不要再多想了。外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等着大家打起精神去查探。”

另有幾個男性隊友也附和賀平的話，都是昨晚與賀平住在一個房間的。看來他們相處得不錯，僅僅一晚，整個團隊已經隐隐分成了三組。

即使被默認為人數最多小組的靈魂人物，賀平依然十分溫和謙遜，他不知從哪裏找出一張紙，幾筆畫出了學校的大致地圖：“這是我跟小喬确認過的學校大致情況，大家可以稍微記一下。這裏實在太大，光學院就有十幾個，外面學生看起來又那麽多，無頭蒼蠅一樣找不是辦法。我建議大家分開尋找線索，天黑前回到這裏，總結信息再商量下一步。”

衆人都對這個提議沒什麽意見。

賀平補充：“既然是鎖妖塔的世界，大家還是多打聽一些怪事吧，比如有沒有學生自殺，有沒有惡性事件，有沒有鬧鬼之類的。也只能先這樣了。”

衆人離開公寓，各自奔着想去的地方匆匆而去。

喬鵲拉着趙可心，直奔樓下食堂。

讓他頗為意外的是，江鷺池竟也默默跟上了。

喬鵲豪氣地點了三份牛肉粉，每份都加了兩個蛋，還買了小籠包和煎餃，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趙可心樂了：“小喬，胃口不錯啊。”

喬鵲邊嗦粉邊抽鼻子，實話實說：“可心姐，你不知道，再不吃些好的補充能量，我怕今天再遇上個什麽……就直接涼了。你吃，我們食堂的牛肉粉，可是上了A市美食榜單的。”

趙可心呼嚕嚕沉迷嗦粉，頭都不擡，迷迷糊糊說：“果然……好吃。”

喬鵲也呼嚕嚕嗦完一碗，才抹抹嘴巴，把昨晚的事詳詳細細講給她聽。

趙可心認真聽完，嗦掉了嘴裏最後一根粉：“我果然踢被子了？怪不得覺得有點鼻塞。”

喬鵲：……你的重點是不是有點不對。

當時我都快吓尿了。

江鷺池坐在一邊，聽喬鵲敘述昨晚的事情，平靜得就像他不是其中一個主角一樣。

他身高腿長，氣質冷淡而疏離，像一塊透着絲絲寒氣的美玉，坐在煙火氣十足的食堂裏顯得格格不入。

應該說，從一開始，他就游離在整個志願者團隊之外，一直都顯得格格不入。

他看了眼喬鵲：“我要告訴你們，這條線跟boss無關，是我的任務。希望你們不要再查下去，尤其是你。”

喬鵲擡頭：“跟boss無關，就是跟志願者有關，池哥，我說的對不對？”

江鷺池：“……”

趙可心回過神來，驚訝地看向喬鵲，筷子上的小籠包慢慢滑落，掉進碗裏。

江鷺池冷冽的目光移開，并未作答，竟是一種默認。

438：“……你……”

喬鵲：跟我猜的差不多，你曾經提到過什麽保密協議吧？池哥多番警告我不要問不要查，多半就是這裏頭的事情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駝駝，我不會讓你們難做的。

438：“……嗯……謝謝你，宿主。我現在有點知道你是怎麽考上A大的了。”

喬鵲驕傲挺起小胸膛：教過我的老師都說看不出我這麽聰明呢。

438：……這不是什麽誇獎吧？

438慈愛臉：“确實，看不出我們鵲鵲這麽聰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