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校園怪談（十五）

喬鵲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剛才他墜樓的地方，趴着一坨，不，一個少女。

她依然保持着死亡瞬間的形态，全身的骨骼幾乎都折裂了，以一種扭曲的模樣伏在地上。腦袋和臉都爛了一半，渾身上下髒污不堪，肚子外面還拖着一截腸子。由于趴在淺淺的污水裏，身下很快就暈開了一片烏糟糟的褐色。

她的嘴裏不停發出桀桀怪笑，身體不斷蠕動着，想要爬起來。

看起來早就已經失去了神智。

喬鵲剛剛不知為何通了靈，見到了她腦海中的記憶。

他知道她就是許思然。

然而面前這個醜惡到看不出原本樣貌的不明物體，與他見到的那個清秀文靜的可憐女孩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

他原本應該害怕，應該掉頭就跑，可他心裏的滋味一時太過複雜，只能定定地看着她，什麽情緒都提不起來。

趙可心也不由自主聯想到這女孩的遭遇，只輕輕“卧槽”了一聲，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這個東西：

“小喬……剛才她差點害死你。我們現在……怎麽辦啊？……打她？”

喬鵲還在經歷着剛才的後遺症，扶着額頭，頭疼欲裂：“我剛才……看到了她的記憶。”

江鷺池有些意外：“你能通靈？”

喬鵲揉着太陽穴，遲疑着回答：“我沒學過這個，第一次。”

實際上他沒有陰陽眼，在現實中只能看見鬼氣，膽子又小，從來都是繞着走，哪裏有機會通靈。

見喬鵲好像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裏，趙可心一掌拍在喬鵲背上，着急大喊：“你們倆！都什麽時候了！別聊了，她起來了！”

喬鵲被這一掌打得心肝脾腎肺都顫了顫，頭疼不翼而飛，整個人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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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看，地上那女鬼目标十分明确，正向着喬鵲的方向緩緩爬行而去，接着速度越來越快，上半身直起，用一種人類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像蛇一樣扭着S型沖了過來。

……再悲慘的故事氛圍也沒法治愈眼前這種畫面帶來的強烈沖擊感。

喬鵲停頓了幾秒，接着迅速打臉，猛地跳起，掉頭向後跑去。

跑出幾步又回頭探看，差點沒被看到的東西吓尿。

女鬼仿佛習慣了蛇型的追逐方式，正緊緊地跟在他後面，絲毫不放松。

連地上的污水都成為了她的助力，兩人之間的距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從喬鵲的角度，正看到她伸出雙手胡亂揮舞，兩只手上的指甲又長又鋒利，如同十個長長的刀片。

刀片的尖端，離喬鵲的腳後跟只有寸許之遙。

喬鵲立刻橫向跨大步轉彎躲過致命一擊，沒命大喊：“啊啊啊啊可心姐我要死了這貨就是個金剛狼啊！”

趙可心站在原地，沒了主意：“那那那那那怎麽辦啊？！她為什麽只追你啊？！”

喬鵲邊跑邊嚷嚷：“我怎麽知道！”

趙可心急得團團轉：“那那那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吸引她……她喜歡什麽啊？！口紅？還是眼影啊？指甲油？！”

喬鵲嗷嗷叫着，左躲右閃：“喜歡……喜歡……攝影！相冊！相冊！快！”

“啊！明白！”趙可心腦中燈泡一亮，立刻甩下背包在裏面翻找起來。

喬鵲圍着天臺跑了一大圈，體力告罄，只得又往回沖：“啊啊啊快！”

趙可心順利掏出相冊，情急之下，擡起一條腿助力，像投手一樣用盡全力把手裏的東西擲了出去：“小喬！接着！”

相冊像一顆炮彈，沖着喬鵲面門飛速襲來。

喬鵲：……卧槽！

被後面的鬼抓住不知道會怎樣，但要是接住這個我今天一定會死！

說時遲那時快，喬鵲立刻做出了當時看來最明智但事後後悔三天的反應：他一屁股蹲下抱住了腦袋。

相冊以超高速擦着他的頭發過去，準确擊中了後面女鬼的面門。

而女鬼的長指甲準确無誤戳中了喬鵲的屁股尖。

趙可心：……

沒法出手但圍觀全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江鷺池：……

喬鵲哭出了聲。

他毫不遲疑，捂着屁股連滾帶爬回到趙可心身邊。

攤開手掌一看，一手心血。

喬鵲：……

女鬼，不，這時候應該叫她許思然了。

那本相冊接觸到她身體的那一瞬間，突然迸射出一道強烈的銀光，這銀光似山間輕霧，似星夜入水，像一個透亮的蠶繭，兜頭兜腦把許思然整個包裹起來。

她雙腳離地，飄浮到了半空中。

不自然扭曲凸起的錯位骨骼發出咔咔的聲響，慢慢恢複原狀，腦袋上因撞擊而癟進去的凹陷部位變回平滑飽滿，失去眼珠的眼眶內部筋肉鼓動着生長，毀容的半邊臉頰傷口迅速收縮回複，光潤潔白如初。

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喬鵲前不久剛剛見過的那個女生許思然。

她呆愣愣的看着手裏的那本相冊，眼裏滴下幾滴淚來。

趙可心和喬鵲對視一眼，他們猜得沒錯，這本相冊确實是任務關鍵物品之一了。

許思然沒有理會他們，獨自抱着相冊坐到了天臺邊沿翻看，似乎陷入了長長的追思和回憶之中，臉上表情又哭又笑，配上她蒼白到明顯不是人類的膚色和周圍若有若無的鬼氣，顯得愈發詭異。

沒有人說話。

許久之後，她才合上了相冊，嘆了口氣：“你們為我帶來了這件東西，多謝。”

喬鵲看了看四周，先前壓頂盤旋的黑雲已經淡去了很多，原先怨氣裏翻滾着的紅色鬼氣也只剩了幾縷影子，幾乎就要看不見了。

恢複神智之後的許思然對他們并沒有什麽敵意。

喬鵲偷偷對趙可心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趙可心點頭，決定單刀直入：“請問，你是這個世界的boss嗎？”

許思然鄭重地把相冊放到手邊，像聽到了什麽有趣或可笑的話，不回答，卻咯咯地笑了起來。

等她笑到前俯後合的時候，喬鵲突然開口：“你不是。目前死去的學生裏，沒有一個是攝影社的人。我猜猜，你只能出現在夜晚，或者，你連這個天臺都出不去，對不對？”

聽他貿然提到了攝影社，許思然的笑聲戛然止住了。

她顯然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渾身黑氣突然暴漲，猛地竄到半空中，雙手的指甲又長成了長長的刀尖。

她轉過身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剛才出聲的喬鵲，幾分鐘前才長出眼珠的那只眼眶裏，慢慢滲出鮮紅的血來。

喬鵲“刷拉”一下躲到江鷺池背後，探出一個腦袋，哆哆嗦嗦，但還是繼續硬着頭皮說：

“你你你你不用吓我。你連自己的仇都報不了，根本不可能是Boss。你是被Boss抛出的煙幕彈……也有可能，是被‘它’用什麽方法控制了。”

聞言，許思然的嘴角勾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說不出的熟悉，沒有鬼氣，也不含怨恨。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立馬就會散在風裏：“沒錯……你說得沒錯。我什麽都不是。無冤無仇，我不會害你們，你們走吧。”

喬鵲依然縮在江鷺池的背後，安靜了半晌，憋出了一句讓人丈二摸不着頭腦的話：“我明白了。但你也要答應我，好自為之。”

許思然臉上的笑容耐人尋味：“放心。”

說着手一擡，剛才緊緊關上的天臺門“砰”地一下打開了。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趙可心從頭到尾滿頭霧水，在她看來，這個女鬼戾氣十足惡意滿滿，就算不是Boss，也絕對是個狠角色，一上來就差點害死了喬鵲。

可她恢複神智之後，卻又莫名其妙地放過他們。與她達成一致的，正是剛才差點沒命的喬鵲。

太複雜了吧，還不如大家堂堂正正打一架。

趙可心壓低聲音嘀咕了一句“py交易”，聳聳肩，轉身就走。

喬鵲剛要跟着走人，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那個……許思然……生日快樂？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包括許思然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許思然意外的驚喜收不住了：“哎呀，小帥哥，謝謝你。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收到來自人類的生日祝福了。對了，我的朋友們不太常見人，他們都很淘氣，剛才吓到你了。”

喬鵲小小抽了口氣，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左右手各拉一個，加快腳步，離開了天臺。

趙可心不解：“你怎麽知道是她生日？哎哎，小喬……走那麽快幹嘛？我看她也沒有不讓我們走的意思嘛。”

喬鵲的淚水在眼眶裏滴溜溜打轉，嘴唇都有些發青，邊進電梯邊答：“剛才才想到的，這個世界晚上沒有人類，整個B棟都是許思然的地盤，那麽節日裝扮、禮物、泰迪熊什麽的，不是生日還能是什麽……”

趙可心恍然：“有道理啊……原來不是為了慶祝618？”

喬鵲：……人家一個厲鬼，慶祝618才奇怪吧！

電梯狹窄的空間裏，喬鵲頭暈眼花，看着數字一點一點地往下跳，急到恨不得從電梯井往下跳。

趙可心看他上蹿下跳急得像一只沒肉吃的狗子，出言安慰：“小喬，別焦慮了……咱們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知道你受了驚吓，回去好好睡一覺，啊。”

喬鵲驚恐到變形：“我怕再不快點就回不去了！可心姐，你忘了嗎？！樓頂有個厲鬼姐姐今天辦生日Party！但是我們把人家的客人燒光了毛！還從窗戶打了出去！”

趙可心：“……”

歪日！怎麽忘了這茬！

狗子+1。

電梯“叮”的一聲到站，兩人一起拔足狂奔向外沖去。

幾步從B棟大門前的臺階上跳了下去，甚至還淩空劈出了一個優美的叉。

同步率百分百。

江鷺池：……

直到跑出了B棟範圍，趙可心才停下腳步，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還好還好……趁着壽星沒發現……”

她一轉眼，被旁邊淚如雨下的喬鵲結結實實吓了一跳：“……小喬，又怎麽了？！”

喬鵲放下了心，顫顫巍巍走了兩步，這才摸着屁股嗚哇一聲哭了起來：“好疼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