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校園怪談(十七)
處理完周天的屍體,心情複雜的一群人又回到了公寓裏。
唐茉茉還昏迷不醒着。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緊緊閉着眼,睫毛顫動,淚水不斷地從眼角落下,打濕了褐色的長發,嘴裏發出小聲的抽泣,看着讓人唏噓。
趙可心幫她擦了擦眼淚,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頭發,沖着衆人打了個手勢,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唐茉茉的房間。
所有人都垂着頭坐在客廳裏。
不過短短兩個晚上,他們就這麽失去了兩名隊友。
第一個隊友夏夢,連一面之緣都沒有,她的死亡完全來自于喬鵲的敘述,讓人覺得惋惜,然而,也僅僅只是惋惜罷了。
就像報紙上的訃告,新聞裏的天災人禍,茶餘飯後鄰裏人家的可悲經歷……
也就只能換來一句“太可憐了”,說完就忘到了腦後。
信息快餐化的時代,他們早就養成了這種習慣。
第二個隊友周天……
固然所有人都覺得他讨厭,但他與大家在出生點組隊,是不折不扣的團隊一份子。
猛然間,這個昨天還與你對過話、早上和你在同一個洗手池邊刮過胡子、晚上睡在你隔壁房間的活生生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自己面前……
這種心理上的打擊,跟夏夢的死帶來的輕飄飄的憐憫完全是兩碼事。
由于職業關系,丁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狀态顯然要比他們小隊別的成員要好很多。
他端出熱水分發給衆人,問道:“周天,還有之前的那個女生……他們是被Boss殺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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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平端過水,摘下眼鏡,用随身攜帶的濕巾擦了擦臉,聽到他的問題,皺眉道:“要不然呢?低層世界裏,除了Boss,還有誰有這種殺傷力。”
說着話,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喬鵲身上,仿佛期待他能說出什麽獨到的見解來。
喬鵲愣愣地盯着茶幾上放着的幾件雜物,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直到趙可心叫了他好幾次,他才回過神來。
他抱歉地說:“對不起啊,賀哥,我剛才走神了。”
賀平托了托自己的眼鏡,沒什麽特色的五官反倒顯得格外溫和:“道歉做什麽,畢竟出了這種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小喬,也多虧了你冷靜,否則我可能到現在還癱在路邊不知道怎麽辦。”
喬鵲沖他笑了笑,他身上帶傷,眼底有着疲累,又是顯小的長相,看起來就像一個無措的孩子硬裝出的游刃有餘。
喬鵲低下頭,露出纖長的後勃頸線條,而後,悶悶地扯了扯江鷺池的衣角:“池哥,能給我根煙嗎?要你常點的那種。”
江鷺池低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然後抽出一支遞給他。
喬鵲接過,眼神飄了一圈,最後落在賀平身上:“賀哥,不好意思,你有打火機嗎?”
賀平一愣,摸了摸褲袋,摸出一個金色的金屬小塊遞給他,接着繼續說剛才的話題。
賀平的小隊四人,包括丁醫生和另外兩個三十歲不到的男人,循着白天的線索,夜探了圖書館。
與喬鵲他們的經歷差不多,不知是不是因為開啓了任務線,這晚的圖書館鬼氣沖天,危險重重,四人數次死裏逃生,終于在四樓遇到了那個凍死在廁所的男生。
他怨氣極重,早已失去了神智,小隊裏有一個男人被他抓住,差點整個被凍成冰棍。還是賀平當機立斷,施了點手段吸引了他全部的怒火,調虎離山,讓另外三人先行逃脫,最後自己從二樓窗戶躍下,逃出生天。
——跟許思然一樣,這只鬼也無法離開圖書館的範圍。
趙可心聽完,摸着下巴說:“跟我們的經歷差不多,要說有什麽區別,就是我們白天拿到了關鍵物品,所以讓許思然恢複了神志,最後放了我們離開。小喬,對吧?”
喬鵲點點頭,補充道:“确實,尤其是他們好像都有各自的地盤,無法離開,但又不可能是弱小的地縛靈。”
趙可心嗤笑一聲:“在圖書館的廁所裏被凍死的,手裏還拿着拖把,不用多說吧,這不就是老套的校園霸淩情節。”
還有許思然的故事,歸根結底,也是一場變相的校園霸淩。
由此可以推測,這座看似和平的高等學府裏,也有不少陰暗的角落,正在蓬勃滋生着無比邪惡的惡意。
這種惡意之強烈,也許已經足以支撐起一個像模像樣的世界。
賀平嘆了口氣:“原本以為只要理清了這幾條線就能找到Boss,現在看起來,Boss是個霸淩者?那我們豈不是要把所有這些死去的學生都調查一遍?還要把他們接觸過的人,姓甚名誰,全都翻個底朝天?”
趙可心呸了一聲:“狗Boss。有本事幹壞事有本事別躲啊,等我們把他找出來,我一定要替許思然狠狠甩他幾個耳光。”
幾人被她的話逗樂了,賀平笑了一聲,又立刻收聲,向唐茉茉的房間看了一眼,一攤手道:“工作量驟增啊……沒辦法了,今天就我們兩隊,大家辛苦了。”
喬鵲把手裏的打火機還給賀平,對他道謝:“賀哥,你這打火機真好看,材質好像很特別。”
賀平把打火機收回褲袋:“哈,是吧。家裏妹妹送的,據說是訂制的,只有這一個,好看嗎?”
喬鵲的眼神追着打火機進了賀平的口袋,認真地說:“特別好看。”
丁醫生也湊上來看:“什麽東西這麽寶貝,打火機?賀哥,你昨晚上還咳了好久吧,別抽煙了,回家記得去做個體檢。”
賀平舉手投降:“行行行,知道了丁大夫。”
丁醫生轉頭嚴肅叮囑喬鵲:“還有你,別忘了去校醫院打針,知道嗎喬鵲?”
喬鵲一愣,還真的把這事給忘了:“知道了丁醫生。”
半小時後,喬鵲三人已經坐在了校醫院的診室裏。
時間已經到了正常工作學習的點,校醫院也正常運轉起來。
喬鵲面前的醫生是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頭,滿臉笑容。他動作慢吞吞地換上白大褂,拍平身上每一縷褶皺,又慢吞吞的把面前托盤裏的酒精棉球、鑷子、一個一個拿出來,左擺右擺排列整齊,最後還慢吞吞地給自己泡了杯養生茶。
過了二十分鐘,他才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問道:“同學……你哪兒不舒服啊?”
急性子趙可心恨不得把心拿出來撓撓,搶着回答一氣呵成:“我弟弟昨晚出去玩被捅傷了屁股傷口有點感染醫生請你趕緊給他打一針破傷風。”
喬鵲:……
……你在說什麽呢我的姐姐!
醫生: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喬鵲摸着屁股走出診室,想起剛才給自己打針的護士小姐姐嘴邊暧昧又憐惜的笑容,想抱頭痛哭。
絕望了,對這個所有女人都覺得你是鈣的世界絕望了!
喬鵲叉腰怒視趙可心。
趙可心雙手合十一臉沉痛,叨叨叨說了整整三分鐘的“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這個毛病,一着急就容易說話不過腦子,道歉到最後,回想起小護士看喬鵲的姨母笑,忍不住哈哈哈哈笑了起來。
喬鵲見狀,眉眼一松,也跟着笑了起來。
兩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團,喬鵲才說:“可心姐,你終于笑啦,太好了。”
趙可心笑着笑着就停住了,她看了喬鵲一眼,默默地在診室外的軟皮凳上坐下,低下了頭。
過了幾分鐘,才愣愣地開了口:“對不起啊小喬……讓你擔心了。我只是……”
喬鵲坐到了她的身邊,輕輕說了一句:“我懂的。”
趙可心拍了拍自己的臉,遮住了表情:“……我呢,是很讨厭周天。他那種男人,劈腿、沒用、自大、直男癌,簡直是全世界女人的公敵,我在心裏罵過他好多次,讓他去死……但是,我……我沒有真的想過他真的會就這麽死掉。”
喬鵲什麽都沒說,只是“嗯”了一聲。
趙可心:“我是第一次看到有認識的人這樣死在我面前。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意外,是被人殺死的,死得那麽難看,一條命就這麽沒了。就算他現實中不會真的喪命,但……變成植物人,也還是太殘酷了……”
趙可心苦笑一聲:“其實我的第一個世界裏,也死了一個隊友。當時是在一個森林裏,他被怪物吓到,到處亂跑,最後摔下了懸崖。他是個不錯的人,當時我也很傷心,但是情緒都沒有今天這麽起伏……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了……”
喬鵲拍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慰,視線卻越過她的肩頭,撞進了站在一旁的江鷺池的眼睛裏。
江鷺池的眼眸冰涼,閃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一把出鞘的兵器上鋒利而寒冷的光,第一次正視了喬鵲的目光。
“喬……同學?”
一聲男聲打破了早晨校醫院的安靜,也把喬鵲喚回了現實。
張祁陽正抱着書站在幾米開外,一臉訝異地看着他。
“喬……鵲是吧?大早上的,你怎麽來醫院了?”
接着,又看了看顯然垂着頭傷心的趙可心,和一臉冷漠站在幾米外的江鷺池,有些搞不清眼下的狀況,狐疑道:“這又是怎麽了……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喬鵲:……
他迅速地看了看自己這邊的場景,趙可心掩面哭泣,自己坐在旁邊安慰,而江鷺池事不關己環手靠在一邊,臉上甚至還有幾分不耐煩。
喬鵲艱難解釋:“我……昨晚舊病複發,表姐,哦不,表嫂送我來醫院……然後因為太擔心我就哭了。”
張祁陽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是……嗎?”
喬鵲一臉嚴肅地點頭:“是的,就是這樣的沒錯。”
正在這時候,診室的門開了,那醫生慢悠悠走出來,正撞上尬裏尬氣的喬鵲他們。
他看向喬鵲:“喲,還沒走哪。正好,剛才忘了叮囑你,你這傷啊可要回去好好注意了,別碰水,修養兩天。你們小年輕啊……就是不懂事,屁股這地方神經密集,不好好養着以後有你後悔的。知道了吧?”
喬鵲:“……”
張祁陽表情更微妙了:“舊病……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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