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逃離廢墟（一）

喬鵲覺得眼前黑了一秒，再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變了樣子。

他們還是在這個酒店的房間裏。

江鷺池依然坐在靠窗的那張茶桌旁。

只是他面前剛剛還散發着幽香的一盞熱茶消失不見了，木質茶桌已經腐朽崩塌了一半，斜斜倒在地上，上面堆滿了碎石塊和塵土。

喬鵲坐的沙發也跟經歷過地震過似的，蓋着厚厚一層沙土，已經老化到搖搖欲墜，表皮斑駁拉絲，有些地方還露出了生鏽的彈簧。

他木愣愣地站起身，随身帶起了一堆灰塵煙霧，在窗外照進的陽光下像炸開了什麽氣體炸彈，嗆得自己驚天動地一陣咳嗽。

喬鵲：……卧槽。

說好的以S市為模板呢？

我還以為會是都市怪談之類的！還認真準備了很多資料！一百頁！

長平路的路邊小鬼，市郊公墓的鬼火，跨江大橋結合處的水中怪獸，現在我都可以熟練背誦全文！

可是這是什麽？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喬鵲不安的目光繞了一圈又回到了窗邊那個人身上：“池哥……”

房間的玻璃全都碎在了地上，窗戶上只留下些許不整齊的尖銳截面，把窗外格外強烈的陽光反射成一個個閃光點，印在牆壁上，灰塵在光束下形成奇異的丁達爾效應。

江鷺池正靠在窗邊向外看，背光，看不清臉。

他聽到喬鵲的聲音，轉頭過來，“嗯”了一聲，視線依然是波瀾不驚。

“有些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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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聲音，喬鵲覺得自己一下子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不知為何就想笑。

他盡量輕手輕腳地跨過地上的碎玻璃和石塊，走到江鷺池身邊，探頭探腦向外探望。

然後成功驚呆了：“這是……”

入目所及是一片廢墟。

這座城市像經歷過了什麽針對性的轟炸，到處都灰敗的不成樣子。

S市的幾座地标還頑強屹立，看得出從前的樣子。但都染上了斑駁的塵土，有的還從中間斷裂開來，只剩鋼筋相連，搖搖欲墜。

碎石塊和泥土堆滿街道，不少建築物上爬滿了藤蔓類的植物，恍惚間看起來就像在被什麽活物慢慢吃進嘴裏。

馬路上還停着不少灰撲撲的車輛，從他們所在的高度看不清楚，但看起來并沒有人類活動的蹤跡。

喬鵲抽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害怕還是興奮：“末日廢土？！好酷！”

438破口大罵：“怎麽回事！明明寫着的是S市全投影世界！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騙AI呢？看起來就很危險！我要投訴！辣雞主系統沒有心！”

喬鵲已經過了初時的驚詫，調整好心态，甚至有些躍躍欲試：“沒關系的駝駝。我也想去不同的世界鍛煉，這樣才能變強。”

438母愛泛濫：“還好跟着進來了，這種世界多容易吃不飽穿不暖啊……”

喬鵲：……

作為一個AI，你最近的激素是不是越來越紊亂了？

為什麽如此慈祥？

難道跟我從小缺乏母愛有關？

江鷺池在這個挺大的套房裏轉了一圈。

地上布滿了碎石塊，他卻走得如履平地，最後停在了辦公桌前，拿起桌上一張紙，仔細端詳起來。

喬鵲見狀，颠颠地擠過去，不吵不鬧，乖乖站在一邊待命。

江鷺池看完，順手把紙遞給他：“你看看。”

紙就是酒店提供的那種印有logo的白紙，已經泛黃發脆，上面的鋼筆墨跡也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喬鵲費了老大勁，才看清楚了上面寫着的這段話：

“沒有辦法了。沒有辦法了。

沒有希望了。

我們被包圍了。

留下或是離開，都是死。

我不想失去我的臉，我不想。

這個世界的未來會是什麽樣的？

這個世界還有未來嗎？”

“沒了？”喬鵲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确定這張紙上只寫了這幾句話。

看起來也字跡潦草，語焉不詳，就像有人随手匆匆寫下發洩情緒。

他的手指在那些文字上反複摩擦了幾遍：“失去臉……池哥？”

“嗯。”江鷺池的目光越過喬鵲的頭頂打量窗外的世界：“這個世界的規則與現世可能會有些區別。”

他看起來倒是挺輕松的樣子，打開房門往外面走去，邊走邊瞧了瞧喬鵲沾上了灰塵的臉頰，輕輕揚了揚唇角，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相同位置，随口說了句：“小朋友，護好自己的臉蛋。”

喬鵲被他清淺的笑意迷了眼睛，“啪”地一下雙手捂臉，自己把自己打出兩個耳光印。

原地發呆好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江鷺池居然跟自己開了句玩笑。

喬鵲：？？？

大佬也會開玩笑？

大佬跟我開玩笑！

四舍五入……就是生死至交了！

他又想強裝鎮定，又想全世界放鞭炮，矛盾到不行，又甜到不行，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連忙跑着跟上去：“池哥……”

……然後被卡在了門上，動彈不得。

像一只四腳朝天的黑色烏龜。

喬鵲：……

藥丸，原本以為S市模板他們就住在酒店不用挪。

所以才會帶了全套身家性命。

早知道……那五斤糯米，就應該少帶一斤！

江鷺池看着他背着只碩大的包卡在不同時空的同一扇門上，晃着手臂哼哼唧唧往外擠，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喬鵲剛才有多飄，現在就有多尴尬，不遠處池哥的視線讓他崩潰到想哭：“啊啊啊啊我真的太丢人了。”

438吃着剛才捏到稀碎的爆米花：“該！”

……讓你見色忘友，娶了媳婦忘了娘。

……

等等，誰是“娘”？

最後還是江鷺池看不下去了，幫了一把，把某只烏龜從門裏拔了出來。

喬鵲背着比他人還大的辎重，哼哧哼哧地跟在江鷺池身後走，滿臉寫着不高興。

江鷺池餘光看到他蔫頭蔫腦，仿佛連小卷毛都變直了。

他咳了一聲，道：“聽說靈修可以修出随身空間？”

喬鵲聞言，更沮喪了，癟着嘴“嗯”了一聲：“築基之後就可以有空間了，一開始只能像個衣櫃那麽大，要變得很厲害，才能擴大空間。”

……而我才剛煉氣沒多久。

連個鞋盒都沒有。

江鷺池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笑：“會有的。應該快了。”

喬鵲驚了，連帶耳朵抖了抖：“真的？”

江鷺池的視線在他肉嘟嘟的小巧耳垂上轉了一圈，又自然而然地看向前方：“不信我？”

喬鵲眼睛立刻亮了：“當然信！”

江鷺池閑閑地調了調左手上的護腕：“那就想帶多少東西都帶上。”

話音未落，他突然利落出手，一道紅芒貼着喬鵲的耳邊飛射而出。

喬鵲只覺得耳邊一陣涼風，尚未來得及閉眼，頭頂一塊手掌大小的落石被準确擊中，“啪”地一聲彈到了牆角。

江鷺池收回手，擡頭看了看布滿皴裂和裂紋的天花板皺了皺眉，道：“小心些。”

喬鵲被他剛才的動作帥到七葷八素，心裏“嗷嗚嗷嗚”轉了幾個圈圈：“駝駝，駝駝，你有沒有看到，池哥太帥了！”

438：“……嗯。”

……剛才那種情況明明只需要拉一下人就可以。

為什麽要搞這種“突然朝你身後開槍射擊然後冷冷吹槍口”的帥逼行為？！

這讓某些沒有定力的小崽子怎麽扛得住？

啊？！

轉過一個彎，江鷺池的腳步停下了。

他們的面前，走廊和路都不見了，只餘下一個巨大的洞口，刮着獵獵的風，像一個沒有護欄的天臺。

這棟酒店大樓，右上邊那個角，原本應該是他們這層電梯和安全樓梯的地方，像被整齊地斜劈了一刀，全都塌陷腐朽了。

如今他再向外一步，就是30樓的高空。

只有一些鋼筋和水泥條還勉強牽牽連連向外延伸了幾米，看起來搖搖欲墜。

江鷺池只略微停了一下，跨步向前，黑色長靴輕輕踏上了那在高空中顯得岌岌可危的裸露鋼筋條。

他輕輕松松地站在最前端俯視這個城市，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看起來卻像站在什麽景觀橋上一樣游刃有餘。

風吹起他的風衣下擺，他也看清了整個世界的模樣。

這是一片廢墟。

荒廢的S市。

但也絕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S市。

廢墟向北，與一片一望無際的土色沙漠相連，廣闊單調的顏色，無邊無際蔓延，直至視線盡頭。

而廢墟的南面，是大片遮天蔽日的密林，入目所及皆是滂沱的深綠色，像是人跡罕至的熱帶雨林或是原始森林。

城市、沙漠、森林。

三種理論上不會出現在同一處的地貌環境共存在這個世界。

沙漠與雨林泾渭分明，也像是在暗中博弈的兩只猛獸，在慢慢吞噬這個已經腐朽的城市。

喬鵲站在安全位置的邊沿，偷偷縮了縮腳，看着腳底毫無阻隔的高空，和遠處清晰呈現的景象，腿軟扒住牆壁，瑟瑟發抖。

他小聲喃喃道：“要是不說這是鎖妖塔，我一定會以為是什麽全息游戲。這種世界看起來要麽生化要麽輻射，世界末日那挂的，怎麽還能跟妖魔鬼怪扯上關系？”

……這年頭的異常生命體，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了？

我我我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怕不怕變異人種和喪屍！

因為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真的有可能會遇上！

偵查完地形原路返回的江鷺池聞言搖搖頭：“我說過，鎖妖塔的世界，什麽都是可能的。”

經歷過克蘇魯世界的438無所畏懼：“都跟你說別小看鎖妖塔啦……就像超能力在進化，出現越來越多奇奇怪怪的能力者一樣，異常生命體也在進化啊……你真當他們不看好萊塢？只會紅衣女鬼和嗑藥幻覺嗎？”

喬鵲：……

438嘆氣：“所以現在的異常生命體也越來越難管了，前幾天還聽說最近抓了幾個，要投放進鎖妖塔，罪名是在鬼市上非法販賣槍支和盜版光碟。”

喬鵲：？？？

……等等，這兩種東西一起賣是不是有點不對？

而且鬼居然需要買槍？

聽起來就像可心姐在燭光下恬靜繡花一樣不可思議！

438：“所以嘛，鎖妖塔的世界也會随之産生各種時代的發展。之前跟同事聊天聽說，他有個宿主匹配的世界很奇怪，光性別就有六種。”

喬鵲：啊？什麽東西？

438攤手：“不懂。我聽它說了二十分鐘，也沒聽明白。”

喬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