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惘然
雙城休戰期間憋得慌的戤戮狂狶與戮神狩哥倆兒外出放風完畢,返回長生殿時卻見問天敵和昭穆尊正與祖祭司開會,一臉嚴肅。
“你們回來了。”
祖祭司若有所思的面容在長生殿幽幽火光印照下顯得有些陰森。
悟僧感受到氣氛不對,問:“衆人神色凝重,殿內發生何事嗎?”
“長生殿內部無恙,倒是血蛛毒林……昨夜靛羽風蓮偕同血斷機一同闖入。”
狂烯一向頭腦簡單沒想太多,聞言只露出一抹嘲諷的邪笑:“聽你不滿的口氣,是幾只蜘蛛毒蟲被拐走?”
悟僧卻是腦筋一轉,一句話輕松挑撥起狂烯的脾氣:“大哥,祖祭司的意思是責怪我們突然離開長生殿。”
“哼,腳長在我的身上,我要去哪裏,有需要她的允準嗎?!”
悟僧見好就收,如同過去戮神狩一樣站出來向祖祭司解釋:“近日無戰事,大哥覺得煩悶,我陪他回天雷穹散散心。”
“哦……是嗎?”祖祭司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悟僧:“正直用兵之際,希望諸位能以大局為重才好。”
“哼!”
“靛羽風蓮帶血斷機進入血蛛毒林,可有查出不利吾方的情報?”問天敵另起話頭讨論起公事。
“據哭麻衣所言,血斷機應已測算出毒林內中關鍵地點,甚至陣法的排布。”
“……”昭穆尊動了動嘴皮子正打算說點什麽,心中閃過一絲陰影,又默默咽下欲言之語。
祖祭司繼續道:“如今毒林內只剩下冷泉少與綠水潮兩位将軍鎮守,吾方将領又頻頻耗損,不老城卻不斷增加援軍,嗯……”
“休說喪氣話!”狂烯狂意外露:“血蛛毒林就由我們兄弟駐守,這回若是守不住,要殺要剮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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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此心,吾甚感欣慰。但血蛛毒林既是淚陽第三地,更是吾殿虺尊養護之所,消極防守,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嗯……”聽出言外之意,問天敵沉吟道:“祖祭司是想趁此時快攻不老城?”
“然也。識能龍雖已掌握關鍵地點,但毒林內地勢複雜,不可能在短期內尋得破林之法。所以吾打算今夜出擊,攻其不備。”
問天敵本能感到一絲不安:“這樣會不會太過躁進?”
“奇兵突襲,正是取勝之道。”
祖祭司既已表明态度,問天敵不便再反駁,下意識看了看昭穆尊希望他能有所建言。他相信以昭穆尊之智,應也不會完全贊同這種倉促的決定。
然而昭穆尊卻始終保持着莫名的沉默,似有心事,較之之前的活躍,顯得有些奇怪。
“接下來難免一場惡戰,諸位就留在殿中養精蓄銳吧。”
祖祭司一邊說着,視線緩緩劃過衆人的臉。
……
暗夜時分,戮神狩匆匆趕路,行至雙城交接不分界,倏然前方冷冷殺氣襲來。
“嗯……天殘哭麻衣?”
疑惑間,密林樹影間走出大隊人馬,祖祭司帶領問天敵昭穆尊和戤戮狂狶将悟僧退路團團圍住封死。
祖祭司冷然道:“過了不分界,便是不老城地境。十誅戮神狩,深夜過界,是要去向識能龍通風報信嗎?”
戤戮狂狶怒不可遏,咬牙切齒搶上前來:“戮神狩,你真正背叛大哥?!”
悟僧見狀,心知身份已然暴露,卻是一派平靜,雙手合十,口誦佛號:“百年不醒,悟僧癡迷。”
“可惡啊——!”被背叛的痛苦,被欺騙的憤怒,狂烯怒得雙目赤紅,怒氣激得四周塵土飛揚,終是抑住沸騰的殺意,拂袖而去:“兄弟一場,我的雙手不想染上你的鮮血!”
問天敵心下一嘆,以匃皇之外聯盟之首的姿态肅容道:“衆人退開!”
長生殿衆人依言而退,問天敵步步逼近悟僧:“走到這種地步,你悔是不悔?”
“戮神狩早已死了。悟僧之存,是還戮神狩之業。何悔?何執?”
看似威逼的話語,卻隐含着心知肚明的探詢對答。
“你還指望着一頁書來救你嗎?”
“世無一頁書,便無悟僧。一頁書不為救悟僧一人而存,而為救世間芸芸衆生而存。”
“一頁書在哪裏?”
“在吾之心中,更在忌憚他之人心內!”
問天敵眸色一黯,卻狂笑道:“哈哈哈哈……今夜吾就殺生滅業,全你極樂!”
前後皆無生路,悟僧豁力一戰,威力宏大,氣勢磅礴,看得在場衆人啧啧稱奇,問天敵亦贊曰“不差”。
鏖戰正酣,不分界之外,一道豔紅人影攜帶炎炎業火疾奔而來,哭麻衣反應迅捷,立刻退離戰圍,封鎖來者去路,沙啞的聲音充斥着濃濃殺氣:“……想第二次救人,難矣。”
救援遭阻,悟僧陷入苦戰,金剛頂難敵夜武之招,雙掌交接瞬間,與問天敵交換了一個難明眼神。
在衆人難以察覺的角度,問天敵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天關雙煉.天墜殘陽!”
猝不及防的雙煉冰火,悟僧剎住踉跄腳步,竟是閉目受招,頓時鮮血四散!
“念在同盟之情,留你全屍!”
悟僧阖目盤腿席地而坐,面有欣然之色,留下最後的遺言:“願以此功德,回向惡者能得重生之機。”
“叛逆之徒,本該碎屍萬段,顧念狂烯,就讓他曝屍荒野吧!”
祖祭司化光而走,昭穆尊若有所思地看了悟僧屍首一眼,随之而去;問天敵悄悄握緊拳頭,也一同離開。
收到信號,正與業火紅蓮對峙的哭麻衣旋身而退,快刀劃過悟僧天靈,削下頭蓋骨,無甚情緒地看着紅蓮:“人已死了,還要繼續嗎?”
事無挽回餘地,亦無再戰必要,紅蓮帶着悟僧屍首離開。
返回長生殿之後的狂烯則獨自一人豪飲,爛醉如泥,聲聲狂笑有如恸哭。
昭穆尊似有所感:“狂烯,節哀吧。”
“呃……哈哈哈,背叛我的人死了,有什麽可悲哀!”狂烯摔破了酒杯,搖搖晃晃走回自己的房間。
一直沉默不語的問天敵開口道:“祖祭司,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失去賈子方與悟僧,長生殿兵力被削弱不少,只能暫時休戰。”
“但是難保不老城不會乘隙而入。”
“連番交戰,不老城亦需要時間休養整合。事已至此,識能龍不會如此不智,我們更無須急躁。”
“吾了解了。”
目送祖祭司離開,昭穆尊也擡步欲走。
略有些疑惑于昭穆尊近來表現,問天敵見狀問道:“嗯?昭穆尊,你要去哪裏?”
“四處走走。”
昭穆尊無意多談,面無表情地邁入曲折小徑,看起來好似漫無目的,漸漸地身形也遠了。
長生殿內布滿祖祭司的眼線。
昭穆尊邁着緩慢的步伐,沿着方才祖祭司離開的路線前行,在一株巨大的樹下站定。
詭異繁茂的枝葉重重疊疊,借着昏黑的樹影,手心徐緩流溢出道門玄力,手腕翻轉,兩只金色尋聆珠被強行引出隐藏地點。
他對尋聆珠并不陌生。昔日與沙羅曼交陪之時已見識過其用法,更清楚如何操作和銷毀,所以才能輕易攔截那日沙羅曼送出華幔準備給尹秋君報信的尋聆珠。
祖祭司與沙羅曼既是祖孫關系,有些手段也頗為相近,譬如她們都習慣運用尋聆珠進行監視和傳信。
這兩只尋聆珠,應該就是祖祭司布下監視自己的眼線。
對此,之前的昭穆尊并無意見,只當是合作關系的一層保障罷了。
而到了此刻,他眼中透出幾分陰沉,手心劃過兩只尋聆珠,暫時封印其效能,然後放輕步子,繼續跟着祖祭司深入。
濃烈腥味越來越近,刺激着鼻端,昭穆尊不敢過于接近,道力彙于額際,眉心白毫開通道眼觀視之能,卻未注意不遠處濃重陰影中,鬼針叟森然一笑,将手中數枚細如毫發的銀針悄無聲息射向兩處監視點,竟是為昭穆尊的窺探打開半扇方便之門。
長生殿至秘之地血腥池,陰森恐怖,猩紅池水中,一具初具雛形的人體載浮載沉,散發着異樣邪能。
哭麻衣奉上取回的悟僧頭骨,祖祭司滿意地品鑒一番,道:“十誅戮神狩練有上乘的金剛頂,其頭蓋骨,正是百年難得的好物吶!赫赫赫……哈哈哈……”
骨仗一揮,催動長生殿神秘咒術,頓時邪光籠罩,頭蓋骨逐漸與血池之中人體接合,融為一體。
“可惜失了賈子方……”做完這一切,祖祭司半是遺憾半是驕傲地感慨道:“這,才是長生殿最完美的武器啊。”
昭穆尊霍然睜開雙眼,眸光陰郁得可怕。
伫立數息之後,他轉身,一如來時那般靜靜離開,面上無一絲表情,仿佛所有情緒都沉入深淵之中。
風千雪對着空空如也的農家小院,只覺得一股冷氣沿着背脊咝咝直竄。
……尹秋君不見了。
或許是近來尹秋君的表現一直很平和,或許是她輕忽了重要事實。身為玄宗四奇之一,曾與同修們互通有無配合作戰,又怎會長期被玄宗奇術困住。即便傷勢尚未完全恢複,休養一段時間,也足夠他破除封鎖解開功體了。
她頓時覺得很棘手。
就是因為拿不準尹秋君對玄宗的想法和今後的打算,她才想方設法把人拖住,近來忙得腳不沾地被鑽了空子,如今人跑得不見影,難免忐忑。
尹秋君跟昭穆尊不同,古靈精怪滿腦子鬼主意,他若是繼續站在玄宗對立面,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化為泡影;何況風千雪心裏還暗搓搓地考慮着勸服他想辦法把昭穆尊拉回來——即便這段時間倆人皆對此避口不談。
如今昭穆尊全心全意地給長生殿做打手幫兇,如果再沒人去拉他一把,可就真的一條路走到黑了。
風千雪可以冒着身份被拆穿的危險去救尹秋君,可以參照劍子仙跡拖龍首下水的厚臉皮範例跟尹秋君沒大沒小耍無賴搞小動作,甚至壓榨尹秋君的腦力幫自己分析問題,但是對昭穆尊……她真的沒轍。
昭穆尊那麽恨弦首,赭杉軍和墨塵音不能離開青梗冷峰,她跟昭穆尊也沒太多交情,遠遠談不上了解,只能指望尹秋君了。
現在尹秋君這麽一跑……
朱聞蒼日左手搖扇右手拎酒從竹籬笆外路過的時候,便看到風千雪一臉心事重重的苦逼表情,一時忍不住腦洞了一下。
怪不得江湖傳聞羽人非獍個性甚為憂郁壓抑,看看他家妹子這緊皺眉頭想心事的模樣,大致能腦補出勘魔之刀平日裏該是何種表現。
“咳……風姑娘,是遇到何種難題?需要幫忙嗎?”
風千雪聞言冷淡地看他一眼:“你這麽還在這?”
“魂體尚未穩固,當然是要留在此地慢慢修複。是講吾有這麽遭人嫌棄嗎,難道你對吾發出的友好信號就如此不以為然?出門靠朋友,有什麽麻煩不妨說出來,幫你參考啊。”
風千雪扁了扁嘴。她怎麽就覺得朱聞蒼日隐隐約約散發着二貨的信號呢。
雖然不抱什麽希望,她還是開口問了一句:“你有看見住在這個院子裏的人嗎?”
“你是指那名藍衣人?”朱聞蒼日回憶着偶爾出門曬太陽似曾相識的藍衣男子:“說起來……好幾日沒看見了。怎樣,他不在?”
“嗯……”風千雪沉吟,看樣子尹秋君已經離開有幾日,他會去哪兒呢?
她正絞盡腦汁地推測尹秋君行蹤,耳邊又響起朱聞蒼日八卦的語調:“風姑娘啊,其實吾早就好奇你與那名藍衣人的關系……你這算是,咳,金屋藏嬌嗎?”
立刻得到風千雪惡狠狠的白眼:“你才金屋藏嬌,你全家都金屋藏嬌!”
“哈,玩笑而已,別這麽兇。”
“有你這麽開玩笑的嗎,滿嘴跑火車!”風千雪不願再跟他胡扯,背上劍轉身離開,準備去化外天看看。
朱聞蒼日越想越覺得那名藍衣人莫名熟悉,在她身後喚道:“說正經的,他到底是什麽人?”
到底是顧忌着朱聞蒼日身上所藏那股既強大又可疑的魔氣,風千雪步子頓了頓,斷然答到:“我二大爺!”
“……”
昭穆尊木着臉行走林間。再往前,便是化外天。
離開長生殿前問天敵還提醒他,失去不解之護,六極天橋也未必安全雲雲,不過他沒心情考慮這些問題。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呆着。
合作。
自六極天橋入世以來,這個詞被他自己一再提起。
與魔界合作,與夜重生合作,與尹秋君合作,與長生殿合作……
前兩者沒什麽可說,利益交換,簡單明了。
幾時與尹秋君之間也變成利益交換,也許已經難以說清了,猶記得最終稀裏糊塗刀劍相對一拍兩散,不願再想。
或者,進入長生殿這段時間以來竟是他最平靜的時刻。
有共同的目标,有強力的同盟。
無路可退,反而心無旁骛。
如今方知曉自己亦不過他人眼中一塊肥肉,儲備糧罷了。生前鞍前馬後,死後的結局,大抵與悟僧同樣,抛屍血池之中,耗盡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以成就長生殿蓄謀已久夢寐以求的殺戮兵器。
恨否?
說不上。
形勢至此,盤亘在心口的感覺,竟是麻木與空茫。
回想一些之前不願提及的往事,便發現這段日子以來的昭穆尊,與昔日還是一名少年的金鎏影,不無相似。
都是那麽心無旁骛。
卻是物是人非。
昭穆尊緩慢地行走着,周圍是一片春|光爛漫鳥語花香,而他心中唯一能找到的感覺,大概也只剩下對蒼的恨意。
天際有風雷之聲,仰首觀視,竟是斷極懸橋破雲而下,他便習慣性地停止腳步,立在原處。
一道灰色身影疾奔着,卻在離他不遠之地突兀地急急停下,随後投以戒備的目光。
冷無霜下意識按住佩劍,随時準備迎戰,昭穆尊卻似乎并無動手的打算。僵持,對峙,沉默的氣氛顯得無比怪異。
冷無霜不甚自在,想說點什麽,又覺得無話可說。
許久,昭穆尊凝視着翻滾的雲層,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尹秋君回懸橋了?”
冷無霜便是一愣。
尹秋君若在懸橋倒還好……可惜懸橋上連個鬼影都沒有。
但她也沒想到昭穆尊會主動詢問,還一副雲淡風輕好像隔壁鄰居在問“你爸回家了?”的閑話家常口吻。
若非了解尹秋君的個性,她大概會以為這倆便宜師伯又和好如初了。
想了想,她謹慎地帶着戒備與試探回應道:“他回或不回,跟現今的你又有什麽關系?”
話裏帶着三分刺,頗有尹秋君的風格,不料昭穆尊無動于衷地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凝眸,冷不丁再開口便是差點把她嗆死的肯定句:“你的雲極劍法,并非尹秋君所授。”
冷無霜眼角抽抽。
我說你在這兒觀察分析差點被你捅死的同修好友兼同謀共犯是不是我師傅……到底是個什麽心态!敢更沒心沒肺點兒麽!
憋着不吐槽,視線對上昭穆尊雙眼,卻忽地一怔。
昭穆尊的狀态,很奇怪。
看起來不像有什麽陰謀的樣子……反倒像……發呆,走神。
既沒有昔日身為公法庭之主時那種四平八穩,也與長生殿勞模外籍員工形象相距甚遠。
他是怎麽回事?
詭異的沉默持續着。
昭穆尊獨自沉吟,仿佛當她不存在,道:“非尹秋君所授,那就是墨塵音……或者,赭杉軍?”
聽到這兩個名字從他口中出來,冷無霜憋不住了:“原來你還記得他們?事到如今你又想怎樣呢?”
昭穆尊默默看了她一眼,轉身便往天橋入口方向而去。
被他吊詭的言行弄得莫明其妙心神不寧,盡管自覺沒立場也沒資格幹涉四奇往事,冷無霜終究在他身後嚷了一句:“你真打算為長生殿賣命到死?你就這麽恨玄宗?”
“……那又如何?”
昭穆尊回首望着她。
黑沉沉的眸中沒有神采。
冷無霜終于心驚。
為什麽她會覺得昭穆尊在這一瞬間好像整個人都空了一樣?
略松開劍柄,她咬牙沉思片刻,下定決心道:“長生殿對你們未必存了好心,你又何必為他人做嫁衣。”
“……”昭穆尊繼續沉默。
看他如此反應,冷無霜直覺他或許是知道了什麽,朦胧覺得自己等待的契機大約近了,便小心翼翼試探着:“你恨弦首,弦首卻未必對你有必殺之心。就不能收手嗎?”
昭穆尊眼中閃過一道冷光,扭頭便走,語調中有了一點情緒波動:“吾最不需要者,便是六弦之首的假仁慈,故作清高姿态。”
……弦首哪裏是故作清高啊喂。
明明是真清高吧……
金色雲海中,六極天橋緩緩現形,眼看這場詭異的偶遇即将沒頭沒腦結束,冷無霜抱着不說白不說的心情補上最後一句:“你不願回頭,就不能換一條路走嗎?再怎樣糟糕,也總有一、兩個人的牽挂,考慮一下吧,金師伯。”
昭穆尊踏上天橋,嘲諷地勾起唇角。
一個黃毛丫頭也教訓起他來了。
牽挂也好羁絆也罷,那已是無謂之事。
不過不管金鎏影還是昭穆尊,好歹還有個好習慣。
有始有終。
正邪、是非、黑白……如今對他而言有如鴻毛。往者不可谏,覆水難收,不久之後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只要平息那份折磨多年的不甘。
寰宇奇藏将字跡略顯潦草的飛書放入香爐之中。
清雅的熏香伴着燒灼之氣,素色紙張逐漸卷曲發黑,化為灰燼。
“風千雪要吾幫忙找尋斷極懸橋之主的行蹤。”
對面的藍衣人聞言,無有回應,只輕輕擱下紫砂茶杯。
“看起來她對懸橋之主并不完全放心,以至緊張憂慮至此。”寰宇奇藏往紫砂茶壺中添了些許燒沸的泉水:“不提前告知,倒是讓她抓瞎了。”
“縱使知情,她又做得了什麽?”
“難道閣下真正認為血斷機所言之事為真?”
“孤獨缺、慕少艾、殘林之主、泊寒波、斷雁西風……還有你與吾,坐在此地,便是最有力的證據了。”
“禍龍出世,勢不可擋,閣下出身玄宗,竟也要行那勉強之舉,倒是令吾訝異。”
“天命亦在人心,吾從不盲從玄玄渺渺不知所謂的天意。以你一連串行動而言,不也同樣勉強?”
“哈,”寰宇奇藏執起羽扇,眼中評估之色褪去稍許:“不愧是柳飄絮.尹秋君。”
“同樣的話,還給翳流軍師。”
“橋主對近日萬衆矚目的事件可有耳聞?”
“造天計劃嘛……巧立名目,誰人知曉是否又一個般若海兄弟同盟。”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造天計劃絕非鐵板一塊。否則,便無碧江飄舟之局,更無法門教祖牢抓不放步步緊逼。”
“人有親疏,事有緩急。紫宮太一已拜訪心築情巢,莫召奴入世亦是遲早。臺面上有人奔波操煩,也便于臺面下行事。”
“橋主有針對的目标了?”
“你有你的做法,吾當然有吾的做法。”
“聽聞法門之中關押着昔日造天計劃成員之一。三月浩劫雖為無頭公案,但多年前法門便做到這種程度,殷末簫之能可見一斑。”
“關押多年亦不吐露半分,此人之死硬也可見一斑了。嗯……值得好奇。”
“你不打算讓風千雪參與?”
“不到時候,拉上她也是徒然。”
“那麽雙城之争,橋主要放任自流喽?”
“雙城血戰即便捅破天,也難擋禍龍出世,不如省下精力。”
“那,吾便期待與橋主的合作了。”
“彼此彼此。”尹秋君搖了搖羽扇,意味深長感嘆道:“哈……風千雪,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吾仍需血斷機蔔卦之能,恐怕不能讓他與橋主一同離開。”
“他之大用在日後,留下也無妨。”
尹秋君言罷起身。
“橋主要展開行動了?”
“也該動了。請。”
“請。”
……那廂,風千雪找不到尹秋君垂頭喪氣去跟弦首彙報;這廂,翳流軍師與懸橋之主首次會面長談,引出未來別樣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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