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造天陰謀
陰暗、潮濕的岩洞。
淅淅瀝瀝的滴水聲中,隐隐傳來節奏古怪的鼓鳴,越深入,越攝人心魄。
到底是沒經過風浪的小丫頭,楚瑩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寒意,怯生生跟在殷芊嫿身後,吞吞吐吐道:“小……小姐,你真要将人放出嗎?”
殷芊嫿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心道真是沒志氣的婢子,出主意時的膽量到哪裏去了:“我連鑰匙都偷出來了,你又何必多問?”
“若是被老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啊……”
“不準用爹親來吓唬我!既然決心放人,就斷無回頭之理!”
雖也有些害怕,殷芊嫿還是毅然進入幽深的牢獄。
特制的牢籠陰影中,一道人影盤腿而坐,心不在焉敲打着手中石耗鼓:“小娃兒,敢再次踏入此地,膽量不小。”
“你知道我來過?”
“女人家刺鼻的香味,最是惡心。”
“哼!像你這種蓬頭垢面、滿身蟲臭的人,才是真正惡心!”
“伶牙俐齒,不怕枉送性命嗎?”
“殺了我,你今生絕無機會踏出誅罰洞!”
“哦……聽你口氣,難道要放吾離開?你又有何本事能放吾離開?”
“爹親說過,此牢是以特殊的玄鐵所制,所以也只能用特殊的鑰匙打開。”
“哈哈哈……爹親?你是殷末簫的女兒?趣味!殷末簫是吾恨不能血刃之人,而他的女兒卻要放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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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親與你之間的恩怨,并不妨礙我與你交易條件。”
“哦?好個天真的小娃兒。那吾就聽聽你的希望吧!”
“我要你替我殺一個人。”
“殺誰?”
“沐紫瑛!”
……
極天峰,冰雪千裏,寒霧漫漫。
震耳之鼓,一聲一撼,令風中透着一絲詭異。
“哈哈哈哈……”
黃衣裘披,面貌特異,立于極冰之地獨自嘯飲冷風,笑聲卻是無限舒暢:“自由的滋味如此美妙……更讓人痛恨被囚禁的歲月。殷、末、簫!”
切齒的恨火充斥心間,激起四周風卷雪暴。
“我滿心的恨意,就用你們整個法門來熄滅吧!哈哈哈……”
舉目四望,依稀辨認出當年據點入口,身形一動,躍下萬丈深坑,來到神秘洞穴。
洞內一景一物猶如從前,只是臺案蒙塵,物是人非。
“真令人懷念之處。我究竟有多久未踏足此地呢?當年計劃生變,六人生隙,一戰之後衆人行蹤成謎。如今一人出,衆人行蹤再也隐藏不久。你又在哪裏?我可是心心念念未完成的造天大計!哼哼哼哼……”
手一揚,鼓聲響,當年“君”位石壁上赫然出現兩行狂書。
天下終歸一君臨,六禍開啓蒼龍行!
“我——等你!嗯……桃源邊境。”
對昔年舊主的忠心,縱使時局不利,毘非笑依然選擇繼續為“君”之回歸做好鋪墊,化光離開。
當他離開之後,洞內吹來清冽的冰霜氣息,藍衣藍發,羽扇搖擺從容,竟是斷極懸橋之主,柳飄絮.尹秋君。
轉了兩圈,最終在留字的石壁前站定。
此地既為造天計劃密會地點,談論之事必是核心要點。觀現場如此錯綜複雜的搏鬥痕跡,可見當時混亂。
“二人反背,兩人幫兇,一人猶豫。作為計劃發起人,這位‘君’,渾然枭雄手段。恐怕,那兩名幫兇才是真正心腹。當初的計劃成員,仙畫紫微彤太君,劍揮淩雲法雲子。‘書’已死,‘飛’失蹤,毘非笑脫困。嗯……禍龍,你還在等待你的天時嗎?或者,等待你的忠心部下為你霸業綢缪?哈……”
微揚的嘴角似笑非笑間,已恢複斷極懸橋甫入世之時的灑脫從容姿态。
化光脫身而出,卻見另一道藍色人影接近極天峰,火紅發絲,藍色玫瑰,怪誕面具,在在昭示着來者身份。
“哦……”意味深長低吟一聲,隐了蹤跡,目睹人形師進入造天計劃密會之地,片刻後,峰巒顫動,銀白雪峰上藍色花雨飄搖遠去,地洞入口逐漸崩塌。
尹秋君眸光深沉。
“禍龍,能使地獄人形師折服,更加讓吾确定,困你,是必行之事!”
冷無霜阖目凝神靜待約定好的接頭人。
不多時,黑發劍者帶着一身冰霜之氣踏入岩洞,後腳接着進來了墨淵水蓮,看樣子竟是動過真氣的。
“與人動手?”劍者言簡意赅。
“是。”
與兩個沉默寡言之人保持密切合作,冷無霜也染上話少事多的毛病,追問水蓮道:“何人?何故?”
“荒城後人,凝神聚體。”
黑發劍者聞言稍稍沉吟片刻,道出一個名號:“廢劍忘殘年。”
“嗯?你知曉那個人?”
“動過手。”
“也是為凝神聚體?”
“嗯。”
想想自己現在的屬性,冷無霜突然感到一陣會被帶衰的惡寒:“追查凝神聚體,難不成荒城與日月才子之間有宿怨?”
黑發劍者搖頭,卻不知是否認還是沒有這部分記憶。
“咿呀呀,氣氛凝重,有壞消息嗎?”靛羽風蓮搖着毛茸茸的扇子步入,語調是一貫的輕松自在。
冷無霜心道這下可以湊一桌麻将了,就不曉得三分之二的素還真與五分之三的談無欲會如何完虐六分之五的風千雪。
想歸想,眼下也無調笑的心情,把劍者與水蓮近期遭遇簡要說明:“他們倆人最近時常被人尾随找麻煩,在外活動多有不便……”
“咿呀,怎會無事惹來一身腥?”聽完之後,風蓮依然沒什麽緊張感,笑眯眯看着墨淵水蓮與黑發劍者:“好喽好喽,知道你們倆人皆不擅争論,吾就親自走一趟,替你們辯解一二。”
“我看還是省下吧,你的臉毫無說服力。”冷無霜慢條斯理望着洞頂,她就知道這只藍毛小號還沒覺悟自己的身份:“荒城我去,你們有事繼續商量。魔界對不老城的關注值得警惕。還有,風蓮先生,就算你沒談情說愛之心,身為不老城謀主,也該注意防火防盜防小白臉,免得哪一日翩翩君子變作大灰狼叼走不谙世事的小紅帽,城主那邊不好交差。”
“哈……”風蓮一愣,旋即調侃:“冷姑娘,你這可算是小人之心呦。”
“好說,我一向用小人之心測度可疑之人,壞習慣,改不了。話已帶到,請。”
“一路小心。”
“嗯。”
待冷無霜離去,三人開始交換整理近日各方情報。
萬聖岩餘衆已整合完畢,随時可與玄宗合力一抗魔界。
魔界近期無動作,造幻師仍與長生殿有所勾連。
毘非笑逃出法門,殷末簫正在調查紫宮世家……
“嗯,武林事真是此起彼伏啊。”風蓮搖頭晃腦顯得格外活潑,黑發劍者冷眼斜睨着他,怎麽看怎麽覺得欠揍。
“好喽,接下來,吾打算再到玄機門一探玄機。劍者一同嗎?”
黑發劍者微微颔首:“……走吧。”
夜深人靜,順着蜿蜒向下的甬|道前行,不老城地底卻是愈發空曠,靜谧的玄機門前亦未再次出現吸化周遭氣流的詭異現象。
風蓮與黑發劍者逐漸走近玄機門,輕松的表情也帶上一分鄭重:“劍者,你以為玄機門後究竟藏有何種玄機呢?”
“危機。”
“哦?哪一種的危機?”
“帶血光的危機。”
開玩笑,但凡與素還真扯上關系的風波,哪一次不是倒黴透透。
“哈哈,劍者說得如此篤定,讓吾忍不住想向弦首求助觀想未來喽。”
“嗯……?”黑發劍者倏然擡頭,眼看素還真雲棺忽然透出陣陣耀目藍光,心念一閃間,已有所領會。
“咿呀呀,上次無這種反應,究竟是?”
風蓮正喃喃自語,不料黑發劍者背後出掌,将他推向雲棺。毫無防備之下,竟被這一推推得踉跄,剛好趴在雲棺之上,瑣碎的景象貫聯為片段侵入腦識,最終融會貫通種種關于清香白蓮的過往。
黑發劍者站在一旁,雙手抱胸作觀賞狀。
一人獨醒不值得欣慰,某道友懵懂不覺還整日裝嫩扮可愛尤其令人胸悶,如今總算找到恢複之機,真是喜聞樂見。
片刻之後,風蓮滿頭冷汗脫離藍光牽制,稍微回神,便轉過身露出一個素還真式的招牌笑容:“咿呀呀,劍者的手段還真是簡單粗暴。”
“喚醒裝睡之人,義不容辭。”
“耶,睡蓮也是蓮,何必擾它清淨。”
“睡過頭,誤事。”
“唉……”
“或者,舍不得玲珑心?”
“真是好大麻煩。”
“你慢慢煩。”
“袖手看戲,有失厚道。”
“是你的豔遇,不是我的。”
“世風日下,朋友義輕,同修情薄啊……”
名門蕭氏數代繁華,因着荒城的沒落,皆化為過往煙雲。
冷無霜于荒徑中繁密的雜草間勉強分辨出入城通道,滿目荒涼令人唏噓。
主動提出前往荒城接觸,倒不完全只為替幾分之幾的某某與某某排解麻煩糾紛,實是因為想起寰宇奇藏曾經談及荒城亦是在三月浩劫之後逐漸衰微,至今竟而鮮為人知。
城門樓上有極為微弱的氣息,即便以冷無霜的感官與根基,稍不留神,也難察覺。
這等隐匿行蹤的能力,與向日斜不相上下。
“朋友,好高明的身法。”
“你為何而來?”嘶啞的聲音自四面傳入,顯然是刻意為之,以使他人無法判斷方向。
“凝神聚體。”
“嗯……”黑色兜帽下一雙冷眼靜靜觀視來者片刻,道:“荒城久候大駕。”
“不敢,請帶路吧。”
“你有備而來。”
“應該說是為調解而來。”
“哼。”
兜帽男顯然沒什麽好氣,冷哼一聲便徑直閃身消失,這讓冷無霜更腹诽凝神聚體之招是拉了什麽仇恨。
帶路的人跑得飛快,好在過去習慣了向日斜的鬼魅身法,倒也跟得上。
荒廢的城池中盡是斷壁殘垣,卻也依稀能夠推想當初的宏偉。
踏過結界,一小片靜谧庭園出現眼前。
身着藏藍布袍的灰發老者站在石桌邊靜候,冷無霜微微欠身:“玄宗弟子冷無霜,見過前輩。”
“玄宗弟子?”老者将這個身份稱呼細細地在口中咀嚼一番:“姑娘好膽魄,竟敢獨自進入如鬼鎮般的荒城,不怕鬼纏身嗎?”
“心中無鬼,何必怕鬼?忘殘年前輩,我為解釋而來,或者你可以先放下不必要的懷疑。畢竟無論怎樣盤算,道境玄宗也該與荒城無過節才對。”
“哈,如果姑娘你不是以這般姿态出現,吾亦不會徒生疑窦。不如我們就開門見山吧。”
“前輩直接爽快,我也不拖泥帶水。凝神聚體乃是一部武學,他們能學,我也能學,單單以此作為懷疑的依據,并不可靠。老城主簫振岳之事,三蓮與黑發劍者并不知情。”
“哦?你怎樣證明他們與此無關?你與他們又是什麽關系?”
“合作關系。至于證據……前輩,日月才子在武林中的風評與貢獻,想必你心中有數。話說回頭,老城主失蹤于三月浩劫期間,前輩的懷疑方向,應該放在造天計劃成員身上。”
“這确實也是吾追查方向之一。”
“其實要推敲老城主的生死,有一個地方或許會有線索。”
“何地?”
“桃源邊境。桑道涼假扮飄舟神隐,從‘彤’與‘劍’口中套出不少情報,據說桃源邊境便是當年南武林各派首領受邀前往的地點。”
“嗯……你從何得知這些內情?”
“不瞞前輩,現今武林追查造天計劃線索之人不止法門教祖,我能掌握些許信息,并不值得奇怪。”
“吾會前往桃源邊境探查。”
“那麽前輩可否暫緩對三蓮和黑發劍者的緊逼?”
“哈,姑娘既有誠意,吾再加逼迫,便是失了分寸。”
“感謝前輩通情達理。若無其他問題,晚輩就先行告辭。”
“請。”
送走深夜訪客,忘殘年獨自沉吟。
“老三,你怎樣看?”
坐在牆頂的月漩渦答道:“要查探,動身便是。”
“我是擔心時隔多年,原有的證據是否還存在。”
“你遲疑?”
“該走還是走一趟。她來得坦蕩、說得肯定,我們不妨信她一回。”
……
冷無霜欲回不老城,行路途中,飛書入手。
展開觀看,看到一半,臉部肌肉微微抽搐,随後又轉為面癱表情。
智者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還是不明白——心機智力這種東西,就跟女人的罩杯一樣,飽漢不知餓漢饑啊。
幽幽冷月下,彤太君心事重重踏出房門,來到花園散心。
她沒有想到車車老會替自己頂罪,更不知自己換裝夜闖法門是否能為他争取轉圜。
殷末簫說,及早認罪配合調查,尚能網開一面。
哈……!
紫宮彤麟哪裏又是欺世盜名的宵小之輩。
當年之事或許她有錯,桑道涼之死她亦有不容推卸的責任。但她身為紫宮世家主事者一日,便一日不能讓世家清名遭污。
太一心地善良,行事有理有分寸,在重孫輩中最得她厚望。
若無意外,将來的紫宮世家應該交給太一掌舵。
可是……這份善良,如今也讓彤太君感到既欣慰又為難。
他一心想查明造天計劃真相,卻不知卷入這潭深水對紫宮世家會造成怎樣的危險。
紫宮彤麟一人身敗名裂無妨,世家卻絕不能因此陷進泥潭。所以她不得已将太一囚禁,避免他越陷越深。
至于今後一切……
“太君,夜深了。”
見夜沉風涼,婢女上前提醒。
“茹菲、茹苑,你們認為吾做錯了嗎?”
“太君,小少主只是正義感強烈。”
“太一年輕,吾實不願讓他面對太過殘酷的事實。”
彤太君語中自有深意,不過不明就裏的婢女哪裏能夠體會,只溫言寬慰:“太君,小少主已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是啊,他的年紀、武藝已臻成熟,皆不需他人的保護,倒是吾放不開。你們倆人先下去休息,吾想再獨處一陣。”
“是,我們先退下了。”
彤太君仰首看着天空冷月,滿頭銀絲在月色中更顯凄清。
年輕時滿腔熱情理想,暗中參與造天計劃,誰料事情發展到後來竟荒腔走板,時至今日更是掀起如此風浪。
難道計劃真正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樣?
還是他們過于激進,過分失度,種下惡果?
沉浸在對往事的回顧中,忽然間,冷霧冷冽襲面而來。
“嗯……何人闖入吾紫宮世家?”
藍色玫瑰花瓣紛紛而落,彤太君了悟對方身份:“是地獄人形師!”
“赫赫赫……不愧為紫宮世家之主。”
“身為不老城太宰,半夜闖入吾府中,未免失禮。”
“那只是我衆多頭銜之一。你會比較喜歡的,應該是——吾與六禍蒼龍的關系。”
“嗯?!”
就在二人對峙之時,一角白衣如鬼影般悄然遠去,極輕靈的身法,快速隐沒行蹤。
……
暗夜處處盡掩不為人知之事。
但,世上真有永遠不破的秘密嗎?
“風潮空嘯千浪海,雲波未逐百世态;雙劍秋華踏塵月,影旋銀姿開宗岱。”
清雅高潔,眉目如畫,隐隐的劍氣彰顯着不凡的劍術修為。
極天峰上再現高人,毘非笑手中鼓面不斷發出密集的鼓點聲,察覺來者,露出奸兇的笑容。
“你來了。”
佩劍女子直言主題:“君在哪裏?”
“我不知。”
“怎會?”
“書與飛背叛那日之後,我便再未見過君。其後,我被殷末簫所擒,囚禁至今,從何得知君的下落?”
“是真不知嗎?”
清冽嗓音驚破二人密談氛圍,毘非笑瞬間目露兇光。
“什麽人?!”
一道人影翩然而至,手中白羽扇,背上浩劫劍,微阖的雙目輕輕開啓,沉穩目光直視雪地中兩名不世高手:“君的下落,地獄人形師不是最清楚嗎?”
“嗯——”
語出驚人,一時間,激起殺氣動風雲!
來者羽扇輕搖,不為所動,莞爾一笑:“縱有滔天殺意,待吾言盡,再動未遲。”
“哼哼哼哼……膽量不小。”
“沒錯,兩位實力皆可稱雄一方,吾不自量力信口雌黃,打擾二位敘舊,算是失禮在先。”
法雲子以眼神示意毘非笑,毘非笑壓抑殺意,笑容愈發猙獰:“你做既已好死無葬身之地的準備,我就聽聽你對君的下落有何高論。”
“人師法雲子,日前你忙于為愛徒解套,也許還不知曉,地獄人形師現在的身份,是不老城太宰。”
“不老城?”法雲子嘴角肌肉微微牽動了一下,卻并未表示出不滿。
毘非笑本欲再誘導法雲子重歸計劃,卻被一言點破,更添冷怒:“哼,你調查君的去向,意欲何為?”
“自然是利益所需。”再轉手腕,白羽扇搖得更加流暢自如:“不過很遺憾,兩位所作所為,不得不讓吾重新評估,這種關注是否有其必要。”
“哈哈哈……你的關注,對我們而言又有分毫價值嗎?”
“哦?難道造天之‘君’的野心,就止步于三月浩劫洗不清的惡名?”
“何意?!”
“一代劍界宗師法雲子将桑道涼滅口,地獄人形師悍然闖入紫宮世家,而法門重犯毘非笑謀殺紫宮太一不成反讓對方脫逃。依照閣下諸位如此張狂行事,究竟是想将你們頂禮膜拜的‘君’拖累到何種地步呢?”
一席話,已表明對方掌握的信息量,此人絕非尋常之輩!
毘非笑殺心再起,以迅雷之勢敲擊萬耗鼓,陰毒掌風随着鼓聲震蕩而出!
孰料不請自來的劍客只是羽扇一揮,身遭散出一瞬即隐的點點熒光,便将毒掌化解。
毘非笑畢竟曾為西南黑夷族之首,一探之下已看出些許端倪。
“西苗毒術?”
“黑夷族長好眼力。”寰宇奇藏面色古井無波:“不知吾是否有這個機會,與族長好好一談?”
“有何可談?”
“談談要怎樣收拾你們給‘君’制造的爛攤子,以便他日後光鮮亮相武林啊。”
“憑你?”
寰宇奇藏羽扇翻轉,掩住了平靜面容下深沉的心思:“沒錯,憑吾。憑吾——敢孤身一人站在此地,站在你們的面前。”
聽完冷無霜的描述,六弦之首沉吟許久,方才微睜雙目,眼底透出瑩潤的光線。
“你方才所言之事,可已告知風蓮?”
“已經告知。”
“何處得此訊息?”
“不便說,弦首見諒。”
“嗯……”蒼擡眼注視她片刻,複又垂眸:“千雪,命格特殊,并不能成為行事的依憑。你背後指點之人,未必不善,但吾希望你把握分寸。”
怎麽又扯上她的命格了……
冷無霜對這種神棍專屬詞彙表示無可奈何,卻也乖乖答道:“弦首放心,我曉得。”
“嗯。你去吧。”
“是。”
在弦首那裏日常打卡完畢(誤),冷無霜又與風蓮碰過頭,便前往酒黨聯絡。
前段時間東奔西忙,酒黨的訊息沒精力關注,只聽聞酒黨主席與天地雙醉和風蓮潛入毒林,協力取回虺蟲,據說是拿去救治恩公。
見識過翳流蠱蟲,又在血蛛毒林內數次看到虺蟲,她對這種玩蟲的組織實在難有好感。
一想想那通體血紅蠕蠕扭動的虺蟲……那麽肥壯鮮活的一只直接拿來做藥引……嘔……
壓抑着翻湧的惡心感,遠遠嗅到空氣中濃烈的酒香,稍微平息了胃部不适。
愛耍寶的天地雙醉蹦蹦跳跳把冷無霜引到醉翁亭內,交托了風蓮的信件之後,又談妥行動細節,她便問起魚晚兒。
買醉人撓撓腦袋:“你問小魚嘛……在酒池照顧恩公。唉,講起她啊,鐘點費還真不便宜。”
冷無霜心道不愛財還叫魚晚兒麽,順道去酒池找人。
“病阿叔要泡藥酒,也要喝,才能好得快。”
難得看見魚晚兒如此耐心,冷無霜就站在一邊不打擾,誰知魚晚兒下一句竟是:“病阿叔我跟你講哦,只要你快點好起來,我就可以教你賺錢,我們兩個一定能賺很多錢!”
冷無霜瞬間噴了。
魚晚兒這口氣怎麽聽都像是要拉人進傳|銷組織,這樣欺負病人真的好嗎!
看了看包得像只木乃伊的“病阿叔”,冷無霜招呼道:“晚兒。”
“啊,你來了!”魚晚兒歡歡喜喜地勾着她湊到病阿叔面前:“你看,病阿叔,這就是我跟你講過的好朋友,她很會賺錢!”
“木乃伊”搖搖頭,遲緩地說:“錢……不要。”
“病阿叔,我不是教過你嗎?錢是這世上最可愛的東西,怎能不要?你想想,買酒要錢,吃飯要錢,你穿的衣、襪、褲也都要錢……”
冷無霜忍俊不禁地掐了晚兒一把:“你是欺負你們的恩公神智不清?別胡亂灌輸錯誤觀念。”
“我有說錯嗎?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晚兒,你上輩子一定是窮死的。”
吐槽間,冷無霜注意到“木乃伊”搭在桌面的修長手指,稍微怔了一怔。
是一雙用劍的手啊……
一旦遠離江湖,生活其實也很簡單。
楚君儀還是受人尊敬的儒門教母,回到自己的老本行,偶爾前往疏樓西風與龍宿閑聊。
思過崖她曾經去過一次,薄紅顏雖已無昔日豔麗風華,倒也平靜自持,總算讓她放下一顆心;但她也明白,好友需要時間沉澱解脫,自此也不再前去打擾。
龍宿常言,人之初,性本私。
楚君儀對這一觀點不置可否,然而紅塵行走一番,方才知曉龍宿立身灰色地帶,已看透人性。
私者,善耶?
野心家以私心算計荼毒天下。
私者,惡耶?
有志者以私心為始澤被天下。
世間好利者衆,好名者衆,好自我者衆,本皆源自“私”,由私入公而有善,沉淪私欲則成就惡魔。
儒者中庸,不似佛門道門諸般約束,求名求利皆平常,方寸之間講求度。
失度是迷障之始。
幸而薄紅顏還有機會重新尋回自我,可是天下沉淪者何其衆?
回想在公法庭出仕的日子,楚君儀仍有恍然一夢之感。
繁華落盡曲終人散,開始得怎樣冠冕堂皇,最終依然暴露出令人無奈的醜惡,如圖窮匕見,寒徹心扉。
“唉……”
“早知會引動教母傷心事,吾不該提起昭穆尊。”
龍宿歉然一笑,放下水煙管。
有關昭穆尊的傳聞,他近來斷斷續續聽了不少,反正離群索居,閑來無事作為武林八卦,聽一聽也就罷了。
楚君儀搖頭示意無事。
作為曾經的友人,她無法想象那名重視威儀隐然有一股傲氣的昭穆尊,怎會容許自己在長生殿那樣的地方茍活。
對于她的疑惑,龍宿不鹹不淡道:“所以教母不也說過?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是以為迷障也。”
楚君儀颔首,心下感嘆。
雙城眼下雖暫時休兵,可雙方争鬥至今,終究有一個結束。可以預見,決戰就在不遠之期。
離開疏樓西風,楚君儀心中一個念頭愈發強烈。
她非是龍宿,鮮少任性;也非冥頑酸儒,好越俎代庖。
可是這個念頭上了心,無論如何也難平複。
念及此,索性半途改道。
……
曾經的武林至高清聖之地化外天,自雙橋名聲盡毀,也只剩雲海寂寂,反倒恢複了昔日清淨。
昭穆尊盤坐雲臺,凝神聚氣。
諷刺的是,如今的他竟能做到心無雜念物我兩忘。
是因為沒有什麽可以顧忌,也沒有什麽可以牽挂嗎?
不進不退,靜待他唯一期待之事到來。
獨處許久,天橋之下,傳來久違的聲音。
“昭穆尊,秋庭午月.楚君儀前來拜訪,能否一見?”
昭穆尊心中忽而一空。
手指撚動術法,天橋降下,熟悉的身形踏過雲海,娓娓而來。
“昭穆尊……久見了。”
昭穆尊擡起沉沉的視線,語調平平:“教母好興致。如今的六極天橋,似乎并非做客好來處。”
“不在江湖,不問江湖,過去雖是種種一言難盡,倒也不致今日一定橫眉冷目。”
“哈。教母有何指教?”
“探望一位曾經的友人。”
昭穆尊輕輕點了點頭,目光空寂地望着雲海:“是‘曾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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