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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心思重,除了大人沒人猜得到他想什麽,冬榮個子高身板厚,卻不及冬青聰明,這個問題冬榮還真答不上來。

霍權不再問,左右等人回來就清楚了。

離開書房,霍權去了旭日院,聶煜整片後背通紅,看着觸目驚心,想來聶遠山是真怒了,下手半點不留情。

他到現在都不敢回想聶煜挨打的情形,一想仿佛自己後背也在疼。

旭日院是依聶煜喜好布置的,甬道兩側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石子,其中混着寶石,看多了書房裏的那些,這些手指大的寶石玉石他已見怪不怪了。

如果放箱子裏,還得找地堆放箱子,這麽想的話,混在石子裏倒是個好法子。

聶煜正趴在床上,紅潤的小臉略微蒼白,氣鼓鼓道,“聶遠山不知好歹,竟敢打我,哪天落到我手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語氣憎惡,毫不掩飾。

怎麽能背後說長輩壞話,霍權輕咳了聲,“煜兒?”

聽到他的聲音,聶煜臉上頓時有了神采,“爹爹,爹爹...”忘記自己後背有傷,蹭地爬起,又被扯得生疼,哇的哭了起來。

“快趴着。”霍權大步上前,穩着他身子,“趴好。”

聶煜聽話,乖乖趴着不動了,眼淚噙在眼眶裏打轉,圓溜溜的眼眸越發清明透亮,霍權心軟得不行,教他,“以後打不贏就跑。”

逞一時之快只會死得更慘,這是他多年血與淚的經驗。

聶煜認真地點頭,這時,冬青回來了,說給聶煜新找了個先生,和上次那個油腔滑調的半吊子不同,這個先生是有真憑實學的。

冬青拍着胸脯,滿臉篤定,霍權沒問他哪兒來的自信,京城乃天子腳下,不乏沽名釣譽的人,冬青識人不清,再次被騙也有可能。

“人呢,請到屋裏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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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襲青衫,如芝蘭玉樹,俊逸儒雅,給霍權見禮時,面上閃過絲驚恐和害怕,“見過聶大人。”

霍權上下打量着他,視線掃過他腰間玉佩時,眉心狠狠跳了跳,各家族學除了族裏德高望重的人坐鎮,還會請學識淵博的先生,對這些先生,他們都是給予媲及族學身份的物件,眼前人腰間佩戴的玉佩正出于聶家族學。

霍權頓時坐如針氈,餘光瞄到邊上氣定神閑略微得意的冬青,更覺得微堵,他還不至于相信冬青好言好語就把人請了來,定是用了什麽手段。

良久才穩住心神,他問,“不知先生怎麽稱呼?”

來人僵住,眉眼低垂地回,“鄙人姓陳。”

“陳先生,下人多有冒犯,還請諒解,這就送你回去。”霍權語聲未落,屋裏兩人同時出聲,“大人...”

冬青是難以置信,陳先生是臉上血色全無。

陳如松咚的跪了下去,語帶祈求,“草民雖比不過遠山先生通曉古今,但教小少爺啓蒙的本事還是有的,請大人給草民一個機會。”

霍權:“......”這不情不願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呢。

冬青跟着跪下,“是啊大人,陳先生連奴才送去的束脩都已經收下了,讓他回去他也不可能再去族學教書了。”

聞言,陳如松臉色又是一白,怔怔地點頭附和冬青的話。

霍權:“......”

“很多人誇小少爺天資聰穎,可不能随便找個先生教啊。”冬青言辭懇切。

霍權心裏動搖起來,此人在族學教書,學識和品行他都信得過,而且他有私心,希望聶煜腳踏實地做個好人,千萬別做禍國殃民的奸臣,因此先生的人選極其重要。

再者,人進了聶府,出去只怕會惹來諸多流言蜚語,冬青說得對,他就是出去也不可能在聶家族學教書了,沉吟片刻,他再問,“陳先生真的願意教煜兒嗎?”

陳如松連連磕頭,“願意願意。”竟是求着想給聶煜做老師。

“那先生來府裏住如何?”

“願意願意。”

霍權:“......”怎麽看都感覺先生被人威脅了,霍權睨了眼旁側,冬青心領神會,發誓,“奴才沒有威脅他。”

陳如松附和,“沒有任何人威脅草民。”都是他自願的。

要怪就怪他運氣不好,閑暇時不在書閣看書,竟到院子賞什麽景,冷不丁地入了賊人..冬青的眼。

“那先生先回去收拾行李,族學那邊...”搶了聶遠山的人,無論如何都該給聶遠山打聲招呼,但聶遠山那根拐杖委實讓他害怕,他頓了頓,吩咐冬青備些厚禮給聶遠山,讓他務必好言好語向聶遠山解釋。

他咬牙強調好言好語四個字。

冬青滿心歡喜,領命就去找老管家拿鑰匙開庫房的門了,得知是給聶遠山送禮,老管家心裏不痛快,小少爺多招人喜歡啊,差點被聶遠山打死,大人不為小少爺報仇就算了,還要送禮。

老管家悶悶不樂,冬青看得搖頭,“老管家還是不太了解咱大人哪。”

但凡大人讓好言好語招待誰,說的必然是反話,雖不能像在南境放開拳腳為所欲為,給聶遠山找點不痛快還是沒問題的。

他揚唇輕笑,老管家如醍醐灌頂,“對啊,我怎麽就沒想起來,上次送一箱子金子去不是讓聶遠山暴跳如雷嗎?這次咱就送兩箱!”

冬青覺得可行。

霍權要知道自己的話被誤解扭曲成這樣,冒着被亂棍打死的風險也要把人攔下來,但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聶遠山被氣暈過去,據說暈過去前渾身抽搐地罵他。

擔心聶家人上門鬧,接下來幾天,霍權哪兒也不敢去,檢查冬青搬空兩個書鋪買回來的書,挑挑揀揀,能擺上臺面的整齊羅列到書架上。

冬青他們都是識字的,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最擅長的是寫奏折,那天整理書籍,他讓冬青他們把重疊的四書五經收好,無事多翻翻,冬榮問說寫奏折要用嗎?

冬青搖頭,說寫奏折哪兒用得着看書啊。

冬榮說是啊,在南境寫了那麽多奏折都用不着看書,大人升官就更用不着了。

從兩人談話裏,霍權才知道聶鑿在南境的奏折都是兩人寫的。

作為朝廷命官,目中無人,連朝廷都懶得敷衍,聶鑿認為自己是天皇老子不成?

再看冬青和冬榮,霍權眼神透着膽怯,聶鑿是天皇老子,兩人就是左膀右臂,唯命是從無惡不作的那種。

恍惚中,衣服被人扯了下。

霍權低頭,對上聶煜那張稚嫩活潑的臉,聶煜掰着手指頭,向霍權炫耀,“爹爹,煜兒又學了首詩,背給爹爹聽好不好?”

在小家夥期待地注視裏,霍權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陳先生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教導聶煜很是盡心盡責,聶煜也非常刻苦,日日早睡晚起,比明年參加春闱的考生還刻苦。

聶煜縮回手,重重地吸氣,張嘴,“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通銷萬古愁~~”

尾音微微拖高拉長,好像餘音在山路回蕩,完了眉眼彎彎地仰頭問,“爹爹,煜兒背得好不好?”

“好。”就是太好了,他私底下偷偷去看過,聶煜聽課像老僧坐定似的,普通孩子坐片刻就磨皮擦癢地難受,他不是,他的屁股像是從椅子裏長出來的,陳先生不開口,他能坐到地老天荒。

陳先生說聶煜是他見過的同齡人裏天賦最高的。

高得讓霍權害怕。

別說李太白的這首《将進酒》,《蜀道難》他都會背了!聶鑿生的什麽機靈鬼啊,照聶煜這勤奮好學的勁兒,恐怕再過四五年就能參加科舉了吧。

“爹爹,煜兒還會寫字了哦。”聶煜咧出幾顆白色的牙,“要不要寫給爹爹看。”

書房收拾得差不多了,撤了一排書架,在那放了扇灰白色薄紗雙繡大插屏,與裏邊辦公桌隔開,聶煜直直走向書桌,有模有樣地爬上椅子坐好,脊背挺得筆直,看着霍權道,“爹爹給煜兒研墨。”

替人研墨的事兒霍權沒少做,聽了聶煜要求,他走過去,自然地拿起墨錠,書架旁的冬青和冬榮看了眼霍權,須臾,收回目光,自顧擦拭書架。

兩人沒多想,回京後大人就耳提面命地警告他們要小心行事,否則容易惹火燒身,大人連續辦了兩樁大案,收斂些無可厚非。

聶煜後背的傷還未好,但他坐姿端正,目光肅然,握着筆的手穩健的滑,橫撇豎捺,筆畫不夠平順,但規整幹淨,完全不像初學者的字跡。

霍權吃驚,“剛學的?”

“昨天先生教的。”聶煜提筆,平順地寫完剩下筆畫。

‘聶鑿’,白色宣紙上,兩個字占滿了位置,明明是方方正正的字,霍權卻看出點奸邪的意味來,都說字如其人,他看向聶煜,腦袋還沒西瓜大,但氣勢卻盛于常人,想到那天他雙手叉腰和聶遠山對峙的畫面,霍權打了個寒顫。

小小年紀就不怕事,長大了還了得,他想了想,說道,“讀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來,千萬別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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