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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禦史是不是想多了?”他和武安侯幾位少爺感情一點都不好,怎麽就親如兄弟了?他有自己的兄長,霍磊,他兄長腦子不好使,但對他極好,不是武安侯那幾位少爺能比的。

霍權斜着眼,臉上帶着濃濃的疑惑以及稍許不悅。

他擡起手,仔細翻看卷宗,張禦史摸不清這位禦史的想法,略微沉吟,道,“不如請刑部的人去查查?”

捉賊拿髒,是不是空穴來風,刑部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只是想借刑部的人查案,還得再讓霍權去說,張禦史自認沒那個本事請動刑部那群大爺,唯有霍權能震住他們,思及此,張禦史小心翼翼地問霍權,“大人以為如何?”

不如何,霍權心道,他已死數月不想再生事端。

他不說話,張禦史就懂了,“其實這件事說大不大,武安侯等人已經被發落,往後再難起波瀾,咱們揪着不放沒準會被人認為是小人得志,百官眼裏,咱們口蜜腹劍兩面三刀名聲已然不好,如果舊事重提,恐怕會惹來更多嘲諷。”

張禦史義正言辭,神色豁然,其他禦史像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轉而想到屋裏還有人,觑視着霍權神色,感覺他聽了張禦史的話後神色明顯有所放松,幾人都是人精,聞風而知雅意,笑眯眯附和張禦史道,“張禦史說的是,武安侯等人已得到相應的懲罰,倒是朝堂還有很多無惡不作的人需要我們揭開他們的真面目。”

沒有聶禦史支持,別說彈劾百官,恐怕彈劾個邊陲小鎮的九品縣令都能引得六部的人聯合攻擊他們。

寡不敵衆,他們能力低微沒辦法與六部抗衡,只能靠聶禦史這張嘴了。

“大人有什麽高見?”張禦史虛心請教。

能在朝堂上彈劾衆多官員,這位禦史大人必然知道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如果他能透漏半點出來,不愁今年吏部考核他們沒有政績,張禦史想得通透,注視着霍權的眼睛快落到霍權身上去了,霍權卻無甚感覺,因為他發現卷宗有問題...很大的問題。

武安侯被抄家,財産盡數充公,卷宗記載共抄了九輛馬車的財産,金銀玉器已登記在冊送至戶部,九輛馬車的金銀玉器有多少霍權以前心裏沒數,但整理聶鑿的書房後他就有個大概,武安侯府是世襲的爵位,光是每年進項就夠普通百姓人家肆意揮霍幾輩子,不把說其他,侯爺收集的古玩字畫就能裝兩輛馬車,整個侯府哪兒才那些財産?

卷宗上沒有記錄誰帶人抄的家,盡管好奇他也不敢多問,攏着眉,眉間皺紋深邃,張禦史嘀咕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反複琢磨,好像與自己無關,注意霍權落到卷宗上的視線,頓悟道,“大人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侯府是聶鑿帶着人去抄的,沒準在府裏碰到了什麽人也說不定,那時的聶鑿回京不久不認識人,有所疏漏也不好說,盡管他表現出不太想追着武安侯的事情不放,但丢給他們就不同了,既讓他們承了情日後為他所用,又挽救在自己在這件事情裏的疏漏。

一箭雙雕的事他怎麽會放過。

張禦史心思玲珑剔透,自認摸清楚了霍權心底的想法,膽子也大了起來,“那時武安侯剛入獄,很多人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極力袒護武安侯的種種罪行,抄家的聖旨來得突然,侯府裏有武安侯的人實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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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誰,只要霍權透露他長什麽樣子就行。

想到唾手可得政績,張禦史心下雀躍,目光炯炯的等着霍權開口。

誰知霍權緊抿着唇,臉色難看起來。

張禦史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他不快了?張禦史抓狂地撓頭,恨不得像羅忠那般大罵幾句。他娘的這個禦史太難伺候了,性格陰晴不定,翻臉比翻書還快,張禦史頓覺煩躁,拍了拍身旁李禦史的胳膊,示意他開口打圓場。

總不能這麽僵着。

往日的笑面虎李禦史像個木樁子似的,身形紋絲不動,別說指望他打圓場,指望他吱個聲都難。

張禦史氣噎,又去拍其他人,反應都和李禦史差不多,眼觀鼻鼻觀心,俱像啞巴了似的。

張禦史:“......”世态炎涼人心不古啊。

氣氛凝滞,張禦史的衣服還濕着,脊背卻開始冒汗了,官大一級壓死人,霍權若報複自己,他連禦史臺都待不下去了,意識到自己處境,額頭都浸出了汗,他擡起袖子擦了擦,背彎得更低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霍權并沒注意到張禦史噤若寒蟬的模樣,他怎麽也沒想到是聶鑿帶人抄的侯府,也就說,侯府有半數財産被聶鑿昧下了?貪墨銀兩是殺頭的重罪,聶鑿剛回京就敢做這種事,來日站穩腳跟豈不更加無法無天?

他不敢往深處想,捂着胸口,心髒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似的,張禦史看他很難受,關切的問道,“大人是不是不舒服?”

霍權撐着桌子,“無...無事。”

哪兒會沒事呢,墜崖不是風寒,多少人掉下去就得死啊,雖說霍權運氣好挂在樹上落地撿回條命,畢竟也受了傷,張禦史熱絡的扶住霍權,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大人,身體為重,你不舒服就先回府歇息吧。”

別動不動就冷着臉吓唬人,虧他剛剛以為霍權不喜自己想報複自己呢,吓得半條命都快沒了,原來是場烏龍。

渾身汗意散去,張禦史語重心長道,“大人,你還年輕,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很少人在霍權的年紀就能憑自己能耐爬到四品位置,照霍權的升官速度,成為大楚最年輕的閣老也不好說,開朝以來,從來沒有禦史混到內閣去的,霍權真要有那個造化,可是禦史臺的臉面啊。

想清楚這點,愈發打定主意好好巴結他。

霍權卻是态度冷淡,“不是要看卷宗嗎?”

都來圍着他作甚?

其他禦史摸不準他性格,不敢久留,但看他看卷宗入了神,也不敢提卷宗的事,霍權從卷宗上看到了很多想知道的事,武安侯入獄,父親散盡了家底保住性命,念其年紀老邁,又有個傻兒子要養,皇上貶他去邊西小鎮做官,山高路遠,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進京了。

雨大了,落在瓦片上噠噠噠的響,父親患有風濕,邊西雨水多,不知父親是否承受得住,還有兄長,他性子憨直,對人不設防,被人拐跑了怎麽辦?

父親犯的錯朝廷已有定論,被貶是父親罪有應得,但他身為人子,不能眼睜睜看着父親受苦,還有兄長,他什麽都不懂。

但要他明目張膽的派人送錢過去,霍權又沒這個膽兒,聶府的人不是善茬,若發現裏子換了人,他會被鞭屍的。

腦子裏堆了太多事,沉重得他擡不起來,額頭貼着卷宗準備小憩一會兒,誰知睜眼已是傍晚了。

下着雨的天,黑得比平時早,在走廊上遇到好幾個陌生面孔的禦史。

禦史臺沒多少人,他是四品禦史,底下還有五品監察禦史,從五品巡城禦史和六品領侍禦史,剛剛包括張禦史在內的都是監察禦史,面前的就該是巡城禦史了,他們日日上街巡視,皮膚比張禦史稍黑,吸引霍權注意的是其中有個禦史年紀與他相仿,相貌英俊,氣質高貴,撐傘站立雨中就像枯色中綻放的□□,同樣顏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自有股氣度。

看到他,霍權不自主的腿軟。

骨子裏帶的,天生看到權貴就腿軟,他父親也是如此,所以那些阿谀奉承的事他做得得心應手,谄媚的話随口就來。

霍權繃直腿,努力拿出該有的禮儀風度,走向那頂黑色油紙傘,還未寒暄,那人斜了他一眼就走了。

眼神疏離又冷淡。

霍權僵在原地,領侍禦史見他不動,忐忑地解惑,“韓禦史性子冷清,與誰都不親近,在長公主面前也是這樣的。”

長公主面前?他是驸馬?

“大人...”張禦史怕場面尴尬,谄媚地邀請他同行,霍權卻是不曾理會,掉頭往卷宗室的方向走去。

吃了閉門羹的張禦史心下讪讪,撐着傘先走了。

卷宗室在直言堂最右側,霍權找到記載禦史臺衆人身份的卷宗翻閱了遍,卷宗記載得不夠詳細,但家世背景沒有做假,除了聶鑿,其他禦史都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子,進了禦史臺就再沒升職平調過,韓風貴為驸馬也是如此。

難怪禦史臺裏裏外外破舊成這樣都沒人管,因為裏邊所有人都是不招人待見的。

霍權浏覽得速度很快,但看完所有人的身份卷宗仍花了些時間,期間燈罩的燭火燃盡了兩根,光越來越弱。

關上卷宗室的門時,天已經黑了,屋檐滴着雨,走廊上有兩個小吏在清掃屋頂碎裂的瓦片,經過時,霍權擡頭看了眼屋頂,納悶,“戶部真的沒錢了?”

戶部掌管着天下錢財,戶部都說沒錢,國庫豈不空虛了?掉落瓦片的地方空了,雨滴順勢流下,霍權看不下去,吩咐小吏,“明天再去戶部問問有沒有經費。”

他懷疑戶部故意克扣經費。

小吏吓得不輕,點頭如搗蒜,“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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