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024 認真功課

題目很長, 密密麻麻的字,過半是聶煜不認識的,他皺起眉頭, ‘。人和。友去酒樓。。。。。四兩九文錢。。二?兩三百文。。。。十兩。。。桃花酒七兩。。。多少。。。’

“先生。”聶煜問,“煜兒沒學過的題嗎?”

四周安靜,無人應答, 聶煜茫然地擡頭, 陳如松走到外邊去了,聶煜站起身,腦袋伸出窗戶想?看他幹什麽。

雪勢密集,院裏白雪皚皚, 陳如松走到花臺邊,伸手?在那株還殘着幾片花瓣的菊花抓了兩下, 然後轉過身來, 攤開手?裏的雪給聶煜看, “好不好看?”

手?掌溫度高, 雪融化得很快, 陳如松又抓了兩把?,随着掌心越來越冷,雪融化的速度慢了, 陳如松捏了個圓形的雪團。

“煜兒要不要試試?”

為了讓聶煜騰點時間玩, 他這個做先生的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圓圓的,小?小?的, 很像南境過年吃的湯圓, 聶煜又開始咬筆頭了, 牙齒咯咯地用力。

“雪好像小?了。”陳如松再接再厲。

啪嗒,聶煜咬斷了筆頭, 筆落到了地上?,聶煜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好。”

吐掉嘴裏的筆頭,聶煜尖叫着跑了出去。

“陳先生,我也要玩。”

白絨絨的雪,像給花草樹木穿了層紗衣,聶煜曲起手?指,順着花葉推覆在上?面的雪,另外一只手?穩穩接住,雪白潔無暇,緩緩地在掌心化了水。

聶煜感覺不到冷,兩只手?掌夾住雪,輕輕揉搓,手?裏的雪很快有了形狀,他炫耀地舉起,“先生覺得怎樣?”

陳如松滿意?地點評,“不錯。”

入冬前的雪積不厚,到現?在地上?都才只有薄薄的一層,且稀稀拉拉的,陳如松指着前邊植株,“那兒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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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煜寶貝的揉着雪團,邊走邊提醒,“先生看着時辰,煜兒還要寫功課的。”

“好。”

聶煜不滿足‘搓湯圓’,折了根樹枝,把?搓好的湯圓串起來,一顆兩顆三顆...像白色的糖葫蘆。

“先生喜不喜歡?”聶煜把?串好的‘糖葫蘆’遞到陳如松眼前,“送給先生的。”

小?家夥粉雕玉琢,神色真誠,陳如松接過,“謝謝。”

“那煜兒再給先生串...”

陳如松沒想?那麽多,“好。”

等霍權忍着疼痛進門,看到的就?是陳如松握着十來串雪球站在花臺前,面如死灰,而?他旁邊,聶煜蹲着,一手?拿着雪球,一手?拿着樹枝,把?雪球往樹枝上?串的情景,嘴裏自言自語,“先生喜歡煜兒就?多串些,這次給先生串九個雪團。”

陳如松手?抖了抖,欲哭無淚。

這孩子太能?折騰了。

“陳先生...”陳如松聽到有人喊他,循聲望去,男人扶着腰,面色清冷,陳如松身體跟着抖了起來,“聶...聶大人。”

更能?折騰的來了。

雪下得很大,陳如松發梢肩頭染成了白色,胸前的雪融化,打濕了胸前大片衣衫,聶鑿不解,“怎麽了?”

聽到自家爹爹的聲音,聶煜脆着嗓子喊,“爹爹,我給先生做糖葫蘆呢。”

陳如松有苦難言,“是。”

“先生不冷嗎?”霍權這會兒凍得瑟瑟發抖,進門第一件事就?是讓老管家把?炭爐燒起來,再多備些熱水給他泡澡。

“不冷。”陳如松繃着神經回。

比起慫恿聶煜玩的後果,他更願意?承擔來自胸前的這份寒意?,像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雙手?貼近胸前,改為手?臂環抱着‘糖葫蘆’。

霍權:“......”

既然如此,他不便再說什麽,提醒道,“注意?別?生病。”

他這會兒渾身上?下都痛,沒心思琢磨陳如松剛剛面如死灰是為何?,低頭看串雪球的聶煜,“煜兒好好玩。”

功課不寫也沒關系。

“好。”聶煜串好最後個雪團,扒拉了下覆在上?邊的新雪,霍權說,“爹爹還有事,先回房了啊。”

不想?聶煜看到他受了傷,雙手?自然地垂在兩側,強忍着疼邁開腳,走到拐角聶煜看不到的位置才哎喲一聲。

冬榮扶住他,“奴才抱你回去吧。”

在府外他就?問要不要背或者抱,霍權搖頭不肯,這會忍得汗水都來了,冬榮擔憂,“會不會傷到骨頭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真要傷到骨頭就?麻煩了。

“別?說話。”天氣?寒冷,傷痛更為明顯,泡個澡應該好很多,他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地走回了房間。

熱水已經備好了,冬青服侍他脫衣,注意?到他身上?的紅腫青紫,冬青詫異,“大人和人打架了?”

熱氣?氤氲,霍權不願說話,“沒有。”

他閉着眼,臉上?有不耐之色,冬青不敢再問,拿着霍權換下的衣服走了出去,冬榮在門外守着,身軀站得筆直,冬青問他,“大人身上?怎麽有傷?”

冬榮一愣,說了實話。

“下場雪就?讓你興奮得忘乎所以?,天上?掉下來的是錢你自己是誰恐怕都忘了吧。”冬青嘲笑他。

冬榮翻白眼,“你說什麽笑話,天上?怎麽可能?掉錢。”

冬青噎住。

冬榮又說,“就?算掉錢多半是燒給死人的,那我可不要。”

冬青敗。

兩人的談話聲落入霍權耳裏時,他靠着木桶昏昏欲睡,房間裏熱氣?萦繞,舒服得他睜不開眼,然而?就?在快睡着時,外面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爹爹?”

聶煜來了。

霍權蹙起眉頭,不情不願地睜開眼。

水有點涼了,他站起身,踩着木凳出去,剛伸手?取挂鈎上?的棉巾,聶煜就?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兩兩相望,霍權下意?識地捂住身體。

聶煜眨眼,納悶爹爹怎麽害羞起來。

“煜兒有事嗎?”霍權背過身,站去屏風後,棉巾在身上?亂抹。

木桶邊都是水,聶煜站在架子旁,恹恹地說,“先生布置的功課煜兒不會...”

照理說他可以?問先生的,但回去時,先生突然咳嗽,聶輕說府裏很多人染了風寒,他怕先生也染了風寒,不敢離先生太近。

聶煜不會的是算術題。

商人請遠道而?來的友人去酒樓吃飯,紅燒豬蹄四兩九文錢,青筍雞二?兩三百文,蘑菇蝦仁十兩,桃花酒七兩,結賬時應給多少?

聶煜的功課每天都會給霍權看,這種算數難不倒聶煜才是。

天快黑了,屋裏亮着光,照得小?家夥唇紅齒白,霍權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哪兒不會?”

泡完澡,周身疼痛散了下,但他檢查過了,沒有傷到骨頭,否則也不敢抱人。

聶煜伸手?,手?指壓在題目上?,然後往下滑,“煜兒不認識這些字。”

聶煜寫字是從《李太白全?集》開始的,不認識這些實屬正常,霍權捏住他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指給他認,“這是‘商’,這是‘請’,這是‘遠’...這是‘給’...”

“煜兒連起來讀。”

燭光柔和,聶煜小?臉蛋紅撲撲的,依霍權教的,一個字一個字指着讀,“商人請很遠...”

霍權打斷他,“不是很遠,是遠道而?來。”

“商人請遠道而?來的友人去酒樓吃飯...”聶煜讀完,手?指停在紅燒豬蹄上?,順着數菜,“一二?三...”

“這人太摳門了,請人吃飯三個菜怎麽夠?”聶煜扁嘴,一臉嫌棄。

霍權解釋,“這是先生布置的功課而?已。”又不是真人真事。

“那先生太摳門了,布置功課都舍不得多點幾道菜。”聶煜還有些不高興,下筆時小?嘴還扁着。

只見題目後,聶煜工整地寫下:一百兩。

霍權:“為什麽是一百兩?”

“多的賞給店家啊。”聶煜收筆,“爹爹不都這樣做的嗎?”

霍權:“......”

聶煜已經移開視線做後邊的題了,霍權提筆,把?醒目的‘一百兩’劃掉,“煜兒算得不對...”

聶煜苦惱了,“可‘零’煜兒不會寫啊。”

霍權:“......”聶鑿做的都是些什麽事?

他掰過聶煜身板,面對面的對煜兒說,“爹爹想?說的不是這個,先生布置功課意?在考察煜兒有沒有認真聽他授課,問什麽煜兒答什麽就?好,不用把?自己的想?法加進去。”

聶煜皺眉,似懂非懂的看着霍權。

霍權看眼題,“紅燒豬蹄四兩九文錢,竹筍雞二?兩三百文,兩道菜加起來要花多少錢?”

聶煜還沒學算盤,都是掰着手?指頭數,先四兩加二?兩就?是六兩,九文加三百文就?是三百九十文,聶煜回答,“六兩三百九十文。”

“再加十兩...”

聶煜回答得很快,“十六兩三百九十文。”

“再加七兩...”

聶煜遲疑了,先數了數手?指頭,轉過身,拿筆在草稿紙上?寫下十六兩三百九十文,然後在旁邊畫一條線,這才重新數手?指頭,數到十又畫一條線,“二?十三兩三百九十文。”

霍權:“那煜兒的答案就?應該是這個。”

“煜兒明白了。”聶煜眼裏一片清明,功課就?像賬本?,外人看着沒問題就?行,絕對不能?透露真實的數,而?零和一百兩就?是真實的數。

為了檢驗自己有沒有想?錯,下一道題,聶煜老老實實按題上?的數來算,寫完答案後,仰起頭等待爹爹說話。

果不其然,爹爹稱贊他答對了。

聶煜揚着得瑟的眉,把?剩下兩道算術題也做了,每道題都和吃食有關,聶煜略微不滿,“先生怎麽盡寫煜兒不認識的字啊。”

霍權好笑,“吃的不都這些嗎?”

“可李太白沒說啊。”煜兒搜刮了遍李太白的詩,“李太白提了子規鳥,寒鴉,猿,雞,像紅燒魚白灼蝦烤鴨等等一個字沒有提過。”

以?致于他這麽多字不認識。

霍權聽懂他的意?思了,失笑道,“李太白喜歡喝酒。”

“喝酒不好。”聶煜老氣?橫秋地來了句,“喝酒容易誤事。”

霍權不知道聶煜知道多少聶鑿做的事,也不敢問誤什麽事,把?話題岔到其他問題上?去了。

雪已經停了,整個禦史臺還燈火通明着。

幾個禦史答應幫忙查卷宗,熬到天黑就?嚷嚷着不舒服回去了,張碩氣?得嘴歪,又不好強求人家留下,一個人埋在書?桌前奮鬥。

地上?卷宗撒得到處都是,來個人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張碩顧不了那麽多,翻開新的一冊卷宗開始看。

用眼過度,這會兒眼裏都是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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