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直道巫山話姻親，誰料禮失踏妖城

冷血老淚縱橫，揮袖道，“去吧，去吧”。對于這個徒弟，這還是頭一糟聽他說這樣話。

去巫山的行程中，一切均由冷血安排妥當，一行同去的不僅有血魔宮管城大人亦葉，另有四名挑着禮擔的魔卒，行箱裏是金，銀玉柄各五柄，其它珠寶不計其數。

這日，行至楚地，忽天降夜雨，一行人只得覺館歇息。亦葉為明日行程，早早便睡了。苻桑落卻怎也睡不着。

飄雨淅瀝，點點梧桐，獨對螢燭，往事浮蕩。他正剔着燈花，忽從樓下傳來一聲清冷的嬌聲，“店小二，給本小姐燙上好的女兒紅，要五年陳釀的，否則，本小姐是不會喝的。記着了，錢斷不會少給的。”

店小二“诶”一聲，屁颠屁颠入了廚房。不時，吃力地捧出一團酒，好不易挪擱上桌面。此時，苻桑落正無聊憑欄俯望，心道，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喝多少酒。

那女子玄衣玄巾，頭上梳着十幾根精致的髻兒，瞧形容姣好，只是多了份稚氣。她揭去壇口封泥，扳往壇緣，深吸口氣，花容綻放，“好酒，沒話說”！

在小二得意的神情中，那女子一足蹬上椅面，仰頭便灌，兩三斤女兒紅下肚，如同飲白開水，臉不紅，心不嘔。

小二眨巴着大眼，想必開了眼界。

苻桑落心海一陣激蕩，這女子當真海量。縱然是自已，不管是極喜抑或極憂，都沒這般酒量。

此時，夜已更深，酒館之中，燈火皆滅，唯餘這一樓堂央一盞孤螢，一女兒獨飲。

“樓上公子，緣何偷看，良宵寂寂，何不下得樓來，同飲一杯如何”！

苻桑落見行蹤被察覺，只得挪步下樓。

“我姓陰，名字嘛，玉茗，叫我小玉即可。”這女子自報家門，甚顯爽直大方。

“苻桑落”，他脫口道，揀她對面落坐而下，拈只大碗，以茶水汕了汕，準備以此盛酒。哪知那陰玉茗視若不見，俟嘴狂飲一記，“咚”一下，将酒壇扳抵他面前。

苻桑落接過酒壇，亦學模學樣，仰首狂飲一大口。喜得陰玉茗大笑道，“夠爽快，挺爺們嘛”！

苻桑落尴尬地笑道，“我挺爺們的倒正常得緊，可是姑娘……”

陰玉茗不惱不怒，反笑道，“怎麽，想說我像野小子不成，呵呵，你是第一萬零七個人了。”

見苻桑落驚愕莫名，她提示道，“我是說，假小子，呵呵，喝，喝，來，幹，不醉不歸”。

酒壇扳來遞去，不覺一壇已空。小二抹着惺忪的迷糊眼，又捧來一壇。

陰玉茗酒興正濃，淺笑道，“苻公子何事憂愁啊，難不成為情事而困，次公子如此心事忡忡的情狀，恐怕上得巫山，難免不敗興而歸呢。所以啊，小女子勸公子，巫山這糟還是不要去的為妙”！

苻桑落醉悠悠地笑道，“姑娘咋知道我會去巫山，難不成姑娘有未蔔先知的本領不成。佩服，佩服”，他搖神晃腦地，酒氣直沖，恨不得立馬磕在桌上，大睡它一場。

“那當然，我可是鬼界中人，自然消息靈通。”她搖壇大飲，笑意玲珑，“苻公子，這壇酒，咋可是得幹完了它，否則，那可是大大的浪費，那可千萬使不得。”

苻桑落一聽傻了眼，心道，“再這般下去，只恐不醉死也得睡它個十天半月的”，一陣頭疼欲裂，靈機一動，撞上桌邊，半裝半真的大睡。可不承想，這一睡便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時，桌上空餘兩只空壇，陰玉茗已不知去向。頭依舊火燒火燎地疼得厲害。他搖步上樓，卻吓了大跳。亦葉以四個擔夫皆被五花大綁，嘴裏猶塞着布團。

擔夫磕頭如搗蒜，亦葉更是臉色蒼白，憂中戴喜，“城主，你可算回來了，還道你了甚事呢。”忽然，他臉色蒼白，憤憎地道，“那鬼女膽敢劫了咱們的東西，氣死我了”。

苻桑落驚慌詢問其故，果真送往巫山的禮擔全被洗劫一空，聽亦葉描述，竟是陰玉茗幹下的勾當。

一拳重重砸擊桌面。恰好小二敲門詢問早膳如何開辦，苻桑落如怒虎奔嘯而至，封拎住他領口，提在半空，爆喝道，“說，昨晚那女子幹什麽的。竟乘咱不備，入室盜竊。這批貨物，價值連城，不道出實情，只恐你有十個腦袋都賠它不起”。

小二吓得直哆嗦，雙手亂搖，“大爺饒命，小的真的不知那女子是何來路，只是小的久在館堂任差，耳朵較別人靈敏些，昨夜三更時分，聽到此間有些動靜，疑是有梁上君子潛入，只是我們皆是些膽小怕事的，誰敢得罪那些亡命黑枭，求大爺饒命吶。”他抱拳亂搗，吓得心驚膽顫。

苻桑落強自鎮定，忽道，“饒你也可以，你不是耳根子靈敏嗎，既然怕擔幹系，牽惹了強盜，那麽，你亦知咱們更不是好惹的，你是知道他們的去向吧。”

小二一吓，心道，“這客官好不機靈，果真來頭不小。沾上此等事，還是快快脫卻了幹系為妙。”他忙道，“是，是，他們從後窗掠出後，徑向東去了”。

苻桑落将他扔擲在地，一聲吩喚，一行人麽向東趕。

六人越追越急，路上哪有半點蹤跡。亦葉千思萬尋，始終無序，心道，“帶這大批財物上路，難怪有人惦記，奇怪的是，這禮擔從未被拆開，又未被說與人知，怎麽有人知曉，既然如此，又怎會惦記呢”？他向苻桑落道出疑惑。

苻桑落一驚，大喜過望，“如此道來，那就是出內賊了。即使不是內賊，恐怕陰玉茗那夥亦與知情人有些幹連，那麽，是誰要如此針對咱們呢”？

苦思無果。苻桑落越奔越心焦，撮陣風，将九曲彎刀抛出，幻化成丈餘長，攜了衆人，跳躍而上，直奔雲宵，這一來，雖然魔力消耗甚巨，即使追上盜賊，也無力搶回財物。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腳下人煙漸稀，一望無垠茫茫一片綠，那正下方，古木參天，怪石嶙峋，卻是已至妖界。再過片晌，前面巨大一片城闕，物盛氣喧，竟是妖界第一大繁華城域九尾城。

苻桑落大嘆，“茫茫九尾，巷多人雜，要尋人就更困難了”。

亦葉微思，大喜道，“盜賊搶去財物，要麽深藏而起，要麽……”。

苻桑落心念一動，“花費”！

當下，苻桑落按捺魔氣，禦刀向下，将那九尾城大大小小賭坊、秦樓楚館閱了個遍，這才尋那城央最繁華的規模最宏大的天盛賭場和怡花天府降落。

天盛賭場的大牌門闊約丈餘，進出客人摩肩接踵，差點沒擠扛去了門框框，任那看門的七八個小幺兒如何喊嚷，叫罵，都不頂用，依舊是你推我擠，好不亂哄熱鬧。

亦葉瞧在眼中，煩在心中，爆喝一聲，天晴天霹靂，衆人這才如夢乍醒，緊捂震得發懵的耳朵，逃蹿開來。乍見一隊魔人，瞧氣質，身份，見甚是不俗，都是有心怪罪，卻無膽吭聲地讓出條道。

苻桑落當先領道，奔進賭場，諾大的院子，擺上上百桌骼子，牌玖，當真人山人海，人疊人。他徑尋主桌，但見團團圍了數百人，哪裏瞧得清裏面。

亦葉皺皺眉，摸出幾兩散碎銀子，往地上那麽一扔，拍拍前人的肩，終于蹿出條道，苻桑落向那桌旁一瞧，不禁氣炸了胸膛，那莊坐對面，一女子扒上桌面，搗拳插指，大聲吆喝，“六，六……”，正是陰玉茗。

“陰玉茗”。苻桑落一聲咆哮。震得院堂跳了幾跳。

那陰玉茗緊捂住發疼的耳子，惱怒地捎眼瞧将過來，花容驀然失色，尴尬地道，“是你呀”，手上不停乎，抱了面上堆得小山般的金銀錠子，往空中一抛灑，趁混亂，早蹿入人群中，溜之大吉。

追逐出天盛賭場，卻哪裏有半點蹤跡。亦葉向南街的怡花天府十八層的張燈結彩的八角大樓呶呶嘴，“城主，以咱們魔界萬裏封疆的速度，那鬼女縱使有鬼魅潛蹤的功法，最多抵平，我不相信她能躲遠”。

苻桑落率先當步，大步奔往。早有一批界色天香逢迎而至，色色花香入鼻，類類玉姬纏碰。苻桑落大腳一頓，一股魔力蕩出，震得本就柔弱無骨的妖嬈們站立不住，花容失色。

苻桑落幻指抹眼，乍見九層樓天字房幕後一團陰氣濃郁。

魔息激蕩，重帷翻舞，一招“魔戾飄炎”使出，一團火焰向上直突。“唿”地一聲，九層天字房被熊熊烈焰包裹，果見俏小身影靈捷翻飛而出，使的竟是鬼魅潛蹤，确切陰玉茗無疑，她忽地蹿至苻桑落身旁，在他臉上抹了一把，俏皮笑道，“只要你追得上本小姐，就追吧，哈哈”，魅影一閃，又閃隐了開去。

亦葉急喊，“城主，身上”！

只覺身上寒冽徹骨，苻桑落大驚回視，但見身子及丈餘方圓內，陰風籠罩，柱剝帷裂，桌碎椅傾。他咆哮拔地而起，一掌“烈火魔窟”搗下，陰風被焚成團團火滴，流落一地。

一經着地，奇寒入髓，哆嗦得幾欲窒息。他雙臂陡振，一聲清嘯，魔力爆散而開，撐成七丈方圓的一道血屏，漸趨極限，伴着又一聲狂嘯，層蕩漸遠漸緩漸至靜止的屏線忽地如電掣般收至氣海，“嘭”一聲響，身上陰寒之氣迫逼而出，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