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慶芳辰，匣斂流殇

“不讓你走，也難！”

“……，桑落，……”她呗咛一聲，一捂鼻頭。良久，勉強笑道，“不說這些了，今天之後，我們便天各一方，今宵，對我們而言，何等彌足珍貴，何故盡惹傷心。……我們應該高高興興的才是呀！”

苻桑落一愕，強忍傷悲，笑道，“是呀！金卉，……你有什麽最想做的，我陪你！”

胡金卉激動的慎思頗久，嘆道，“素日裏，太多太多這樣的希冀，可如今，卻想它不起。”終于，她欣喜奔出滴翠軒，不一會，懷抱還素瑤琴。苻桑落大悟，向壁上摘下墨簫斷腸，緊随她而出。

九狼崖上，已不見那一輪朗月，微浮着幾縷薄雲，如心頭，抹之難去的那一绺離緒。

兩峰對峙而一脈相連，一影獨立，一影盤坐；瑤琴淺擱，簫影橫斜；一邊是琴音袅袅，一邊是簫音幽幽；兩支獨秀，又兩聲交和……，一邊是妖息如狐，魅影舞亂；一邊是魔息如狂，刀光翻飛，擊節作歌。

一曲《六界殇》曲罷，天地之間，茫茫一片默默。胡金卉遙望那一裘玄影，眼潮心熱，傷緒回蕩，欲有千萬句離言，可終難開口，唯餘心中默禱，“五年了，緣來緣去，桑落，修真再會！”終于，化道狐影，隐入黑幕。

“……金卉，金……”苻桑落急掠這邊山峰，茫茫四野，蹤跡也無。山風薄薄，青絲拂面，指間那萦繞着的縷縷清寒，再難觸碰那暖暖的清晰的容顏。仿佛，這一切，如這山風來去，來時難覺，去亦難留，只餘一懷傷憂。

蕭音再起，幽幽噎噎，如泣如訴。

一曲《離別殇》再起，喝道是：眸如秋池波，唇濕和淚流。素指勾欠，難摹此中惆。芳影一去，清夢冷帳溫難留。薄月孤影猶憐晚，殘憶萦指流，縱使闌珊燈火千般似，不是心頭。

引領北望，唯餘千裏暮山月海，蒼蒼茫茫，心如失落一片，再對尋補。“金卉……修真再見！”他喃喃而語，寂然下去。

空蕩蕩的九狼崖上，時時傳業幾聲狼嗥，終于，萬般寂靜下來。

胡金卉去後，冷芹欲再為其分派侍女，只怕別人不會盡心照顧，便欲從舟曼和麗芳兩人間擇一人，思來想去，斟量到這兩侍女，一個心思缜密，一個天生爛漫，終于，還是讓舟曼去滴翠軒，照料師哥的日常起居。

一連幾日夜裏，苻桑落總是錯覺的以為，胡金卉并未離去，屢屢午夜驚夢，舟曼見他夢裏呓喃地皆是“胡金卉”，不禁又驚又氣，每每嗔責他不該和自已的舊主人在一起，還一心念着別人。

再過幾日，苻桑落睡覺才漸漸安穩下來。可是，每每于房中，對物思人，悵惘難去。有時，還誤将舟曼喊成金卉，經幾次難為情後，才改成過來。

時光荏苒，忽忽便是八月十三，這一天，嗜血城張燈結彩，處處洋溢着一派喜慶的氣氛。清晨，冷芹精心裝扮一番，才千呼萬喚始出流暖閣。

八月十三，是冷芹的生日。由于冷芹始終難以學會禦刀飛行之術，經過師姐琉璃子精心傳授，終于學會，算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這一天，不僅琉璃子遠離叱陰山趕赴血魔宮與大家在一處，就連亦葉亦罷修一天，捧來伯母親釀米酒權當賀禮。

一宮事務，全由嗜血棠打理，他忙着張羅，倒是一刻不得清閑。一時，他來詢問酒宴籌備詳細事宜，琉璃子道，“師妹，依師姐看來，倒不如在城中擺上酒筵，全城同慶，你以為如何？”冷芹道，“一切但憑師姐作主。”一時分派下去，嗜血棠又依琉璃子的意願，在沁芳亭另擺小宴，這桌是獨為冷芹，琉璃子，苻桑落，亦葉四個年青人準備的。

席間，敬酒畢，冷芹因問及師哥的禮物，不料苻桑落恍然醒悟，暗叫糟糕，“竟忘了這遭！”

冷芹雖有此許遺憾，也只是罰了他三大杯酒而矣。正淡笑間，忽聞嗜血棠若有所思來禀，宮外有人前來賀喜送禮。

衆人均愕然，獨苻桑道是“快快有請！”，當先一步踏出。當衆人正趕向宮前，發現來人竟是三生，只是他身後五光十色，恍然逸然而立着五位天仙，各禀絕世之資容，仙道之氣韻。

冷芹不悅道，“三生，你來作什麽！”琉璃子乍聞此言，面上一冷，喝道，“師妹，不可無禮。”她笑迎而出，“裘公子，宮中請了。”

三生受寵若驚，喜笑相揖，“多謝護法。”冷芹乍見五位仙女般的姑娘，一副副天生麗質，不禁又羨又愛，甚是歡喜地詢這問那，竟好似多年未見的姐妹一般。

哪料，這五位姑娘忽齊齊拜賀，“主人，生筵快樂，自今日起，我們桃源五姝，終生侍奉左右，絕不逆心！”

冷芹又驚又奇。三生笑道，“芹妹妹，如今金已于武陵城建造了一個六界罕見的地方，喚作桃花源，在那裏開創了一個仙派，叫做桃源派，這五位……”，他談笑風聲，介紹道，“便是桃源派五大仙術高手，分別是碧桃，葉菁，若蘭，怡詩，離離，她們造詣皆是一流。……今兒，正值芹妹十五歲芒筵，我無以相送，唯有這桃源一派，芹妹，如今你便是這桃源的主人了。”

冷芹只覺陣陣震憾如波，沖得自已如飄雲裏霧裏，竟然難以自持，她激動的心劇烈起伏，“真的嗎……”？忽然，她猛然覺得不妥，待亢奮漸漸冷卻時，道，“三生，你的禮我不收！”

三生大驚，“芹妹妹，這是何故呀！……哦，是因為我們的婚約嗎，呵呵，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自那日被你在我妹妹之間數落後，我便已知道，我們只是分生只是有緣無份，你放心，今日單為送禮，不為其它。”

冷芹猶疑不定，道，“那好，如今禮也送了，那就請回吧！”

琉璃子勃然盛怒，厲喝道，“師妹，太不像話了。……裘公子，五位姑娘，既是前來賀喜，請入筵吧。”三生樂得揮搖紙扇，與衆人有說有笑，獨是不敢招惹冷芹。一時，沁芳亭再添位置盅筷。

席間，冷芹因見桃源五位姑娘各禀靈性，更是憐愛，只想和她們朝夕相伴，不忍分離，只因三生的緣故，雖生出些糾結，想想适才對三生的态度過于激烈了些，便向三生敬酒以謝罪。三生見此，更是喜逐顏開，連飲三大盅。

苻桑落只覺心中陣陣酸味，甚悔忘了給師妹備禮物，可又一想，即使備了又如何，三生這份大禮，自已怎生與之相較，即使備了，恐怕亦是寒酸難以入目！

正歡之跡，忽然陣陣洌洌冷寒之氣從宮外彌漫而入，衆人正覺怪異地，只見嗜血棠驚懼又驚慌地急速來禀，“不好了，宮外來了一個少年，手捧劍匣，那匣寒氣迫人，所至之處，水氣皆冰凝，屬下只道來者不善，前去探詢，哪料，那人竟是往日重傷于我的那位人間界會天盾之術的少年，還說什麽，前來視賀送禮。護法，城主，你們看，如何是好！”

衆人均是疑罕交集，苻桑落但聞至此，喜極而立，踏步速出，一時，與一個手捧匣的少年同步而來。但見那少年，短勁發，短直須，硬郎俊氣，眉軒宇昂，渾身透着一股正界豪俠的風範。

經苻桑落介紹，大家知是九月禪師的大弟子浪人，皆吹噓不已。衆人因見劍匣寒氣透骨，浪人遂開劍匣，取出一柄套鞘細長寶劍，托于手中，呈于冷芹，笑道，“冷姑娘，今值你芳筵，我一介人間界弟子，雖不便前來，只因我桑落兄弟在此，這個薄面，不得不予，這柄劍名叫流殇，權當浪人替我兄弟贈送給你的生辰賀禮，還望收下。”

冷芹因見此劍寒氣萦萦，觸手冰涼，渾身如凝冰霜，一個激靈，忙謝辭道，“你既然是我師哥的大哥，這份心意我就領了，至于這劍嘛，還是請你收回吧！”

浪人一陣尴尬，遂遞效苻桑落手中，“兄弟，她不收你來收，……嘿嘿，這可是好寶物啊！”

琉璃子瞅這流殇愈瞅愈驚，忽道，“聽說流殇劍細長如葉，薄如蟬翼，禀寒洌之氣，乃上古神器，價值連城……”。

浪人一驚，爽朗大笑，“想必這位便是琉璃子護法吧，幸會幸會，護法果然眼光睿厲，的确如此！”

在衆人的驚駭聲中，冷芹道，“浪人大哥，如此說來，這劍我更不能收了，小妹何德何能，承此貴重物品！”

浪人笑道，“沒辦法啊，我今兒給我兄弟撐面子，他的女人生辰，做大哥的豈不能意思意思，那太不夠義氣了。”

冷芹面上大紅，聽他如此露果地稱呼自已，臊得一顆心狂跳不已。

三生見此，心裏大不是滋味，本來好好一場筵席，便被這不知哪冒出來的小子攪得烏煙瘴氣，不覺冷冷道，“這位浪人兄弟，既然芹妹不願要，你就收回吧，何必強人所難呢？”

浪人哈哈大笑，“弟妹不願收，自有人收。”他向苻桑落大聲道，“兄弟，大哥鼓足了勁給你撐面子，你可不要不領情啊！我今兒能來，可都是沖着你的面子的！”

苻桑落心中又是震憾，又是激動,道，“師妹，大哥與我情份非淺，他送的便是我送的，師哥的禮物，難不成……”。

冷芹将忽含羞劍匣一抱而過，一顆心頓時被感動得一踏糊塗，本以為今年生日收不到師哥的禮物，實沒料到，今年的禮物，卻是如此貴重，又是當着這許多人的面送的。

她提出流殇，頓覺寒氣浸體，欲抽劍出鞘，哪料紋絲不動，卯足勁一拔，好不容易抽出半尺，哪料寒氣一耀，一陣暈厥，劍身又乍回鞘內。

苻桑落忽見她臉色蒼白，忙接劍而過，正欲拔時，哪料這流殇竟不拔自出，但見一道清光飛掣而出，直沖宵宇，旋舞幾圈，竟直入苻桑落手中。

苻桑落驚奇地搶舞幾圈，竟甚覺合手，不覺又是大異，“大哥，你這劍從何得來！”

浪人笑道，“道出此劍來歷，也當真希奇，那日，我遵師之命，去剿殺一只孽龍，不料入一洞穴，便失了蹤跡，後來，左右徘徊尋覓，雖滿目狼藉，卻依鋒可辯曾經是處處雕柱盤龍，不料，卻從那洞中尋得兩件曠世奇兵！一樣便是這流殇，另一樣是迷痕，那抹痕因二師弟慧遠甚是喜歡，便送予了他。”

苻桑落不禁浩嘆，忽詢及木安的情況，浪人道是湊足銀足，已服食過滴炎草，如今，身體無恙，只是大病初愈，甚是虛弱，如今在東林寺禪林禁苑安養。

一時，又置酒菜，大家相談盡歡，浪人因道九月初九便是一年一度東林盛會，到時，各界人士皆會齊聚廬山東林寺，以聽習九月禪師講法，相邀大家前去，又道是人界間刀冢派後人以及青城派少主李青璃，鬼界少主陰玉良，蓬萊懸浮城主千年現已皆在東林寺。

三生忽道，“我妹妹理應住在桃源，不過她卻喜東林，實有勞煩，浪人兄，三生敬你一杯。”

浪人道，“心領了，這酒，我看不必喝了吧。你也不必客氣，懸浮一事，你妹妹千年隐約已成為枭小之徒挑惹争端的因由，我們之所以留千年長居東林，實乃為了六界能免一場浩劫。”

三生一窘，只得自斟一盅，飲而盡，雖面上笑意猶在，心裏卻老大不是個滋味！

苻桑落驚訝地道，“青璃姑娘，玉良兄弟竟在東林寺，實沒料到，他們曾于嗜血城小住，後不辭而別，想必和千年一道去的東林吧！”

浪人道，“正是！”

苻桑落忽好奇道，“刀冢派，人界之中，并未聽說有些門派呀？”

浪人笑道，“不聽說不代表沒有，道起這刀冢派，乃人間界數一數二的實力派，十多年前，便于六界隐跡了。道也也奇，這刀冢派後人當初亦和千年她們一道上東林寺，如若不是自道家門，我們還真猜想不出她是何種來歷身份。”

苻桑落聽得驚疑不止，“那刀冢派後人姓甚名誰？”

“苻枭陽！”

“啊？”苻桑落深深疑惑，如此道來，那一日，姐姐事千年她們離了嗜血城，便上了東林寺，她定是知道千年的處境，為了保護她才如此的。想必東林寺收留千年，亦不便傳揚，這才分派各處尋探的魔者都無功而返。可是，姐姐何時又成了刀冢派的後人呢，依她那日在巫山之言，她應屬青城派門下才是呀！……刀冢派，刀冢，難道，是祖輩棺冢遺址刀冢？他愈思愈是難明其究。

冷芹忽欠責地道，“對不起啊，師哥，苻姐姐都是因為我，才不願和我們呆在一處的!”一瞬間，她忽又可愛笑道，“……師哥，如今既知道姐姐的下落，我們便請她來嗜血城和我們一起居住吧，我向她道歉，她一定會原諒我的！”

浪人驚咦道，“什麽？姐姐，……難怪，我覺得她和苻兄弟長相有幾分相似，又同是姓苻，原來是一家人吶！……嘿嘿，這下倒好，都不用等了，現在直接随我去東林寺吧！”

“啊？……啊？”

“大哥，去的事，先不談，今日是師妹的誕辰，咱們只把酒言歡，其餘一概不論，如何？”

“好，好，聽兄弟的，有酒吃，什麽都好商量，嘿嘿，哈哈 ，哈哈哈……！”

第六集：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