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肚兜
大樹問我,是想到處走走看看,還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來。
我想了想,告訴他,還是先休息一下。
在那個嚴酷的空間艱難生活了許久,再經歷一場激烈的戰鬥,大樹身邊還有個時不時冒出頭的黑影跟着,橫豎看着都覺得煞氣重重。
于是,我們來到了雲峰鎮。
大樹不顧我的反對,把我抱在了胸前。
我萬分無奈,看着自己胖乎乎的胳膊腿,外表俨然只有三四歲大小。
短胳膊短腿,法力又約等于無,自然是跟不上大樹的速度。
被大樹抱在懷裏,他的長發垂下來,我手揪着,涼涼的,我暗暗決定,還是等到了地方,讓大樹給我弄個飛行的法器,像低階的法器即使一個剛剛踏上修真路的修士也可以使用,想來,我也應該沒有問題。
打着這個主意,我才放松了身體,不再搗亂。
這小鎮倒是少見的凡人和修士雜居的地方。
大樹告訴我,這小鎮叫“雲峰鎮”,是修真門派“三聖門”的地盤,我懵懵懂懂的點點頭。
這時我才想起來,我一直都在深山老林中修煉,之後,又沉睡了那麽久,對這世間的一切所知甚少,所以心裏面也起了迫切了解的願望。
知己知彼,方能活得如魚得水。
大樹熟門熟路的推開了一扇門,走了進去。
我看也到了地方了,就扭動着身體,示意他把我放下來。
也不知道是抱上瘾了還是怎麽的,大樹還是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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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樂意了,但是也不好和大樹怄氣,正确的來說,是不敢和他怄氣,因為黑影出來了,他那灰蒙蒙的、充滿死氣的眼睛一看着我,我就立馬全身麻痹,一動也不敢動了。
大樹用手輕輕撫着我的後背,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懼怕,在安慰着我。
他的手修長有力。
大樹一直把我抱到了後院。
後院中長滿了植物,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大樹也不以為意,他走過之處,那些植物就好像有了靈性一樣,自動自發的讓出了一條路。
大樹低聲問我,“你覺得哪裏好?”
旁邊那株高大的栎樹,身上纏着粗大的藤條,周圍是高高矮矮,錯落着分布的植物。
我看了看,指了指那個小魚池,然後勉勉強強的說了句,“就那兒。”
當那童稚的聲音一出口,我受不了的閉緊嘴。
對于一個成年了不知多久的人,現在還一口童言稚語,嬌嫩嫩的嗓音,如果是別的孩子發出來,只怕讓大人打心底疼愛起來,但若出自自己口中,那就是雞皮疙瘩掉一次的事了。
大樹愣了愣,把我抱過去。
在那小魚池旁邊席地而坐,我看出他心情不太好,似乎有些惘然若失的樣子。
他用手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我的頭發。
“這地方,我曾經獨自待了許久。”他緩緩的說。
聲音平靜,沒有起伏,就好像在訴說一件不見極小的事一樣,可我還是體味到了那股寂寞,以及等待了良久始終沒有希望的絕望。
于是,我伸出手去,輕輕抱住他的脖子。
大樹把我和他的原形都栽種在了這裏。
每一個靈修在修為沒有到元嬰期前,原形都還是需要格外小心的看顧,不光是要讓它們遵循着自然之道,像一株普通的樹木那樣生存,更要小心被心懷不軌的人破壞,那樣,一身修為也就毀于一旦了。
大樹的本意是就這麽露天而居。
在我的強烈反對下,他只好随我搬到了屋內。
這屋子好似從來沒人用過般,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屋內陳設雖然簡單,卻樣樣不缺,床鋪桌椅都是齊全的,甚至房間內的擱物架上都放着一些青花瓷瓶做擺設。
當修士的好處之一就是能極大的減輕一些日常瑣事帶來的煩惱。
就比如打掃,大樹招來了兩個木傀儡。
就看到它們乒乒乓乓,還沒一會兒,就把整個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了。
桌椅摸上去,沒有留下一絲灰塵。
窗前的向日葵花每天日出日落都向着太陽搖頭。
日子少了酷熱嚴寒,少了生死一線,慢慢就懈怠了下來。
我本來想着,到了這地方,能安穩的住下來,那麽,當然也能找點樂子,比如出去逛逛、串串門和鄰裏聯絡下感情之類,也算人之常情的事。
世俗人情,雖然有時候難免糟心,但也有舒适溫暖的時候。
但是大樹總是攔着我,不讓我出去。
日子久了,就算我倔脾氣上來了,就開始橫眉冷對。
看着大樹沉默溫柔的臉,有時候也隐隐有些不安和內疚,他為我付出這麽多,我卻不知感恩圖報,實在沒有良心,但是轉過來一想,我這麽囚着我,把我個大活人關在屋子裏,我又不是個犯人。
這些念頭在腦子裏打轉,轉來轉去,就轉成了一個心結。
我現在又體會了一把叛逆期的少年與他們的父母之間的拉鋸戰。
想到這一點,不由得苦笑一聲,覺得是時候該和大樹談談了,至少把自己是帶着記憶重生這事告訴他。
我還沒有告訴過大樹有關于我前世的一切,所以他總是把我當成一個初生的、什麽都不懂的孩童,恨不得時時刻刻把我帶在身邊,一會兒看不見就驚慌失措的找過來,往往我只是躺在草叢裏睡大覺而已。
看到他撥開草叢,在看到我的時候,臉色變得和緩的樣子。
他會輕輕走過來,坐在草地上,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着我的頭發,我在那種溫柔的撫弄下,慢慢的,就有些昏昏欲睡。
這個時候,旁邊的那株橘樹悄悄的挪開了,幫我遮擋住刺眼的陽光。
這都是大樹修為高了之後,感應自然,周圍的花草樹木蟲魚鳥獸對他做出的回應。
這橘樹上面挂滿了果實,一個個金黃飽滿,看起來跟個燈籠一樣,空氣中都飄蕩着果實的香氣。
在昏沉沉,即将陷入夢中的時候,我想起其實就算我變成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大樹還是會這樣。
一切的根源還是在于我修為太低,幾乎就和水仙花靈一樣,不用碰到其他不懷好意的修士,就是個風暴,都可能讓我煙消雲散。
可靈修的修為增長本來就極慢,即使不出任何意外,我還要幾百上千年才能有大樹現在的修為。
難道讓我幾百上千年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裏面發黴嗎?
這——怎麽想都不太實際,光是腦子裏想象一下那漫長的時間,我就不寒而栗。
雖然說修煉無日月,而理論上來說,我又是一棵樹,在一個地方待着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那種枯燥,還是讓我難以忍受。
既然大樹不願意放我出去,那我就自己想辦法。
可當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碰上大樹設下的結界,我就知道,沒有他的允許,以我目前的修為,想出去,不說門,連窗都沒有。
可能大樹看我鼻青臉腫的樣子,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這天,他拉着我,說要帶我出去走走。
好了傷疤忘了痛,我立刻忘記了他以前那些過分的地方,高興的抓着他的手就往門外沖。
街上人來人往,走過路過的人,都會看向我和大樹。
我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再看看身邊的大樹。
出門的時候,黑影就會消失不見。
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麽奇怪的啊,為什麽這過往的人都會拿眼往這邊看呢?
我穿着綠色的小衫。
剛化形那會兒,大樹本來想讓我穿個紅色的肚兜,我看着那肚兜,打了個寒顫,據大樹說,他在外游歷的時候,看到那些孩子,熱天的時候都是穿着這樣東西,所以他就依樣畫葫蘆的弄了幾件回來。
我告訴他,“讓我穿這個”,我嫌棄的拎起肚兜的帶子,扔在了一旁,“我寧願裸奔”。
大樹聽不懂“裸奔”這詞是什麽意思,不過看我臉色,也知道,讓我穿這個是不太可能了。
他有些惋惜的看了那些肚兜一眼,好像還有些不舍,然後就變換出了一樣和他身上衣衫類似,只不過小了好幾號的衣衫,耐心的幫我穿上。
我看着大樹垂下來的頭發,遮住了那半枯萎的左臉,只不過走動間,還是隐約可見。
滿大街都是平頭正臉的人,突然間闖入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難怪會引起他人注意。
難道那些人都瞎眼了嗎?我在心裏嘀咕着。
大樹好的那半張臉,這大街上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沒一個比得上,還有大樹身上那既溫柔又平和的氣息,只要在他身邊,就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一些。
我抓緊了大樹的手。
大樹低着頭,看了我一眼,“累了嗎?”他柔聲問。
蹲下來就打算抱起我,我黑了臉,拒絕了,有時候,他要是能不那麽溫柔就好了。
這個時候,我們就來到了一個古舊的店鋪前。
一個老得滿臉長褶子的掌櫃的,正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盤,埋頭在清理賬本。
大樹走過去,“吳掌櫃。”
老掌櫃擡起頭,口張開,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人似的,“這,這是木,木前輩?”
“正是。”大樹點點頭。
老掌櫃趕緊從櫃臺後跑出來,一臉激動的看着大樹,“這,怕有幾十年未見了。沒想到,沒想到。”他搓着手說。
大樹只是一徑的微笑。
“我這次來,還想和你做些生意。”大樹說。
老掌櫃猶豫了一下,“木前輩不是已經入了三聖門嗎?難道不知道最近三聖門發生的事嗎?”
大樹一愣。
他和我提過三聖門的一些事,自然也提到了那“靈芝玉液”,只不過現在我都已經化了形,自然是沒必要了,所以他就決定不回三聖門,也免得受那些拘束。
還是做個散修自在。
想來,三聖門也不會在意一個失蹤了這麽久的新入門弟子。
此時此刻,突然聽到三聖門的消息,好像還是什麽壞消息,自然就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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