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不死我死
官道年久失修,到處是坑坑窪窪,如果以我的眼光來說,這連當年家鄉那小土路都比不上,至少那小土路平整寬闊,這官道,遠遠望過去,有些地方幾近于消失,被那些茂盛的,随處可以紮根的草木給侵占了。
我坐在草地上,旁邊是那兩個于家的小子,一左一右的圍着,一個手裏捏着只蝴蝶的翅膀一個揪着只蚱蜢的長腿,争先恐後的送到我跟前。
我看看,這陣勢不太像大孩子帶着小孩子到處野,到有些像小男孩在讨好心裏面喜歡的小女孩,這猜測讓我臉一黑,确實,因為我和木憶都不太在意,所以我頭發就随便用個發帶綁着,并沒有像普通家庭的小男孩那樣梳着抓髻。
再加上這身衣服,木憶都是一次幾十上百件的從店鋪裏買回來,也不管男的還是女的,一件接一件的換穿過去,基本不帶重樣的,很是浪費。
看看這寬大且行走不太方便的裙幅,要是真誤會的話,也是有可能的。
再者,我年紀一大把了,讓我跟個孩子一樣活蹦亂跳,亂嚷亂叫,追逐打鬧,肆意歡笑,似乎也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就端端正正坐在那兒,如果從旁人的角度看,也許,真有些像個內向又害羞的——
我有些無奈。
只能勉強應付着這兩個孩子,久了,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木憶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一陣風起,空氣中帶來了許多絨絨的東西,我手一伸,那東西就停在了我手心裏,大概是某種花草的種子吧,我把它扔在地上,也不知道明年這時候它會不會發芽。
突然,我聽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動靜。
有些緊張的側耳仔細聽過去,又沒了聲響。
我讓那兩個孩子到旁邊去給我逮那兩只粉白蝶,然後悄悄站起來,謹慎的看着那不知名的地方。
在前方不遠處的空氣上,四道灰影慢慢的從空氣中顯現出來,這變故吓壞了餘家那群人,一時間婦孺的尖叫哭泣不絕于耳。
倒是于子良很快鎮定下來,喝止了自己家人的哭鬧,把孩子們全聚攏過來。
這個人确實厚道,到了這時候,也沒把我抛下,而是一把沖過來抱着我就攔在了後面,然後沖着那幾個灰影施了一禮,“諸位有何貴幹?”
那幾個灰影修為都不高,大約也就築基期修為,也是,他們本來以為要對付的就是些凡人或稍微有點修為,連門都沒入的外門弟子罷了,派出幾個低階弟子只要小心從事,不碰上三聖門的內門弟子,也足夠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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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随了這麽久,大約一開始還拿不準木憶和我的修為,所以不敢輕易下手,單看我,也就是個剛剛踏入築基期的修真界小毛孩子,難怪看不大起。
于子良的問話自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于子良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求求你放過我那兩個孫子,還有我這位恩人,這事與他們無關,你要我們這兩把老骨頭的命就要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哀聲不絕,可求錯了人,被人置若罔聞。
若是這些人有絲毫憐憫之心,也就不會對那些沒有絲毫放抗能力的三聖門外門弟子以及他們的家人下手了。
見多了修士,就會發現,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已經不把凡人當成自己的同類,他們自認超脫,卻忘記了即便是自然天道也會留人一線生機,更講究陰陽相濟。
萬物平等,各有其序,都應抱持着一份敬仰之心,而不是仗着自身的強力就肆意踐踏,否則,自有報應臨身,這天下因果本來環環相扣。
今日因,明日果,不外如是。
還有一部分靈修和妖修,原本人類在他們眼裏就是異類,這個自不必說了。
眼看着那幾個灰影就要撲過來。
一道白光從我手心中打了出去,把那四個灰影沖了過去,我身形微微一閃,在一瞬間就從那四個人中間的竄了過去,只留下一道殘影留在了原地。
這突然的變故,讓周圍人都愣了愣,那兩個孩子張着嘴,傻愣愣的看着。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木憶留給我用來防身的那幾樣法器選了一面銅鏡扔到了空中,那銅鏡就虛虛的把于子良那一家子都罩在了青光中。
我稍微放了心。
自己和木憶做的那些準備看來也沒白費,當日決定離開雲峰鎮之後,我就纏着木憶買了許多法器、符箓還有一些療傷回複的丹藥,做足了準備,光是防護法器就買了四樣,算是把木憶好不容易積攢的那些靈石全用光了。
那四個灰影面面相觑,知道如果不先解決我這個絆腳石,就不能完成任務,看起來也是配合了許多次,所以很是默契的一致向我攻過來。
一陣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在強大的反作用力之後,我飛掠了整整十幾丈才堪堪停了下來,胸口靈氣翻滾着,血氣上湧,那四個人也沒讨到好去,不防備之下,在我身上金剛符的反震之下收拾不住一個個滾翻在了地上。
我看着他們狼狽的樣子,高興的笑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與人打鬥。
男人好鬥的天性被引發了出來,這時候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那四個灰影從地上站起來,沒事人一樣,臉上沒有一絲的痛苦表情,這時候再次向我撲了過來。
看着眼前這一幕,我想起了極陰派的那些傳聞。
這極陰派慣于使一些陰損的手段,尤其善于馭屍傀儡之術,我看着這些人面無表情,絲毫痛覺都沒有樣子,開始覺得不妙。
事實果然如此,那四個灰影強攻下,我使勁了手段,我僅僅是維持着不敗,但我知道,随着體內靈氣的枯竭,這情勢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而那四個灰影就好像身上有無窮無盡的靈石提供靈力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我變幻出的樹藤荊刺好幾次纏住了這四個灰影,那比精鋼的硬度都差不了多少的尖刺紮進了他們的身體,結果他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生生的擡起腳,破開了這荊棘藤條,又沖了過來。
金鐵交鳴聲響起,我手裏的白玉環劃開了一道又一道的細絲白芒,把那些偷襲者的攻擊擋在了外面,護住了自身。
那四個灰影看着既殺不了我,又打不到我,也有些急躁起來,互相之間對視一眼,突然就一個疊着一個,像疊羅漢一樣,最下面那個龇牙咧嘴的,周圍大地塌陷,看來要使出某樣殺手锏了。
他們整個人在原地不停地打着轉,越來越快,最後像個飛輪一樣沖着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我看着他們氣勢驚人的樣子,就知道,這次的招數,自己是沒辦法抵擋的,不過也不能退後,于子良一家就在不遠處,我要是躲開了,他們就完蛋了,少不得也要勉強試試了。
原本以為非死即傷,這時候,木憶突然從旁邊像行雲流水一樣的走了過來,轉瞬之間就站在了我身邊,一叢又一叢的荊棘樹藤從地上長出來,又被那四個灰影給沖破了,再在他們腳下生出來,反反複複,無窮無盡的消耗着他們的靈力,他們的攻擊和掙紮遠跟不上木憶施放出來的樹藤的生長速度,很快,他們就被那些樹藤給淹沒了,原地僅留下一個綠色的繭狀物體。
這是大部分靈修都會使的一招木系法術——藤蘿附,名字很是好聽,一般來說,也就是絆絆腳讓敵人放慢點速度,大作用沒有,不過就好像所有的低階法術,修為高的人使出來也能驚天動地一樣,木憶把這一招稍微改良了一下,讓其上長滿了荊棘勾刺,就這麽簡單的一個變化,原本只是起着羁縻作用的低階法術,也就成了個殺手锏。
不過這也就是木憶使出來,如我剛剛使出來,他們就輕而易舉的掙脫了,總的來說,還是修為的差距決定了一切。
看着木憶突然冒出來,三兩下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這四個灰影。
我頓時傻眼了。
我瞪着木憶,他走過來,摸了摸我淩亂的頭發,從儲物袋中拿出根發帶,五指梳着,把我頭發重新束起來,“怎麽了,生氣了?”他問。
我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好了,別生氣。”他溫柔的幫我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我要是不在你身邊,你也要有自保之力。”他突然說。
聽到這句話,我轉過頭,他低頭看着于子良一家,他們緊靠在一起,這時候看到木憶,總算松了口氣,目露欣喜。
我揪着木憶肩頭,他的衣服都被我揉皺了,剛剛那句話給我震動很大,那語氣就好像他終有一日會離開一樣,從我重生到這世界就寸步不離從來沒有分開過,我簡直想象不到身邊沒有木憶會是怎樣。
大約是察覺了我的不安,木憶握着我的手,“我不會離開的,就算離開了,也會很快回來,你等着我就行,別怕。”
我看着他溫柔的臉,有些別扭起來,低聲嘟囔着,“我才不會怕。”
他縱容的笑着。
這四個人自然是不能放他們回去。
那些樹藤吸飽了血,隐隐就透着股紅光。
我看着木憶的臉色并不太好,微微皺着眉,似乎很不舒服。
我知道,木憶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如果有其他辦法,不會多造殺孽。
我看到他身上黑氣一閃,那些樹藤若有所應一樣的,動了動,就好像個活物一樣。
木憶把這些樹藤收了回來。
原地什麽也沒有留下,只有青翠的草木。
我和木憶商量着,這些灰影沒回去,估計極陰派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再派其他人過來追殺,而且下次派來的人,實力只會更強,我們必須加緊趕路。
循着這條管道,我們到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鎮,在那小鎮上買了輛馬車,于子良一家子就坐車子,速度總算是快了點。
總這麽逃也不是個辦法,我一邊問着木憶一些修真門派和實力,一邊在心裏想着該怎麽解決這問題。
這極陰派就算勢力再大,也不可能讓全天下人都怕它懼它,總有它忌憚的地方,我就是要找到這地方,然後才好進行下一步,總不能把于子良一家人帶出來了卻不給他們提供一個安全的落腳地。
這麽打定了主意,我就纏着木憶問了起來。
問來問去,我算看出來了,木憶是知道得比我多點,但也沒多很多,他萬事不理的性子在這方面也發揮得淋漓盡致,只要不關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事,就可以把周遭的一切都忽略掉。
一心一意,雖然是好事,但是太過于專心致志,難免就會出現五指不齊的尴尬局面。
我只好翻找着木憶買回來的那一大摞的玉簡,企望着從中找到些什麽,找來找去,被我找到了一個萬靈宗。
這萬靈宗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的宗派,但不知為何,凡是萬靈宗所在,那極陰派就會低調從事。
我打定了主意,和木憶說了下,我們就轉道往萬靈宗所在的錦州出發了。
天天風塵仆仆的趕路,剛開始我還沒注意,後來才留意到,原本把我當弟弟一樣看待的那兩個餘家的小男孩,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說過話了,我看着他們恭謹又敬畏的神情,拿眼偷看過來,一等到我看過去的時候,又立刻躲開,這麽小心翼翼的模樣,一道深深的鴻溝橫檔在我和他們中間,我看着他們可憐巴巴的樣子,有些難過,但也無意改變什麽。
這段路途并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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