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大學,我來了
大人們都說,高考是人生的轉折點。但在那時候的我看來,高考就是人生的全部。
那兩天就像是早已判定的行刑日,那是我們那段人生的唯一意義,高考之後,要麽死亡,要麽重生。
原本對我而言,是死亡還是重生,只是關乎我一個人,一切就交由上天安排,我并無怨言。
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塗皓闖進了我的精神生活,并且留存了下來,我的每一個思想行為不得不受到他的影響。
在家裏等待高考分數的日子裏,我總是不停地估算着自己的分數,我從來沒有如此渴望得到重生,我也想像塗皓一樣遠走高飛,離開這座蹩腳的小縣城。
終于等到高考分數公布的日子,張翔陪着我一起在網吧裏查到了分數,還算理想,沒有超常,也沒有失常。
填報志願是一個頭疼的問題,比考試還要複雜和令人糾結。提前批的話,可以填報軍校和師範,我最後選擇了軍校。
我在提前批的每個志願都填報了軍校,沒有留給師範院校一絲一毫的機會。雖然家人不理解,但母親還是答應陪我一起去省城參加面試和體檢。
那是我第一次來到省城,雖然悶熱而擁擠,但塗皓在這裏,從城市的空氣中,嘈雜的人群中,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塗皓的氣息。
我終于也來到了他的城市我再一次感覺,自己和他如此的靠近。但僅此而已,我已經十分滿足,我并不奢望能跟他來一場偶遇。
我們的人生注定與衆不同。
他必然繼續離開,往更大的城市遠走高飛,必然成為一名享譽業內的一代名醫。我完全可以猜測得到,以他的成績必然選擇國內最好的城市最好的醫科大學。
而我沒有希望考上軍校,不論是面試還是體檢,結果都不是很理想。我灰心盎然地離開他的城市,不知道哪座城市屬于自己,而後又将成為什麽!
給他打個電話吧,問問他的分數也好,他所填報的志願也好,我應該這麽做,也完全可以這麽做的。萬一選了同一座城市也不一定,我癡心妄想起來。
從省城回到家中,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錄取通知書,那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暑假。整整一個月之後,我終于還是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的預感果然應驗了,姍姍來遲的通知書不是來自軍校,而是長沙的一所綜合性大學,那是我在第一批填報的志願。我被錄取的專業是男生熱衷的工科中,最熱門的機械設計制造及其自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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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的我看來,只要去往一座新的城市,必然可以開啓新的生活。但萬萬沒想到,那個我毫不在意的專業,恰恰絕對地命中了我的死穴。一切後悔而莫及,沒有人能理解我的痛苦,就好比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孤獨,還有我的恐懼。
在一個陌生的封閉空間裏,我總會感到恐懼。如果黑暗也來湊個熱鬧,那麽任何荒謬可怕的事情都會被我幻想出來。然後恐懼伺機再次襲來,我被一遍遍地說服,說幻想即将變成現實。心慌慌的我迅速喚來光明以鑒現實。于是我終敗于恐懼。
面對未來困難重重的未知,我總是恐懼那一刻的降臨。我猜測種種不良的後果,然後恐懼襲來。怎麽辦,我該如何解決種種這些。我開始無休止的假設:如果事情發展成如此,我會如何。假設無法制止內心的擔憂。我只能等待那一刻的降臨。
不過恐懼也就只能得意開頭那麽幾次。當空間由陌生逐漸變得熟悉,當時間一秒秒靠近,荒謬的幻想已不覺一絲可怕,未知的困難已預測于手掌心。恐懼一點一點無法靠近于我。這一次,我戰勝了恐懼。可我知道,我并沒有擺脫它。因為,恐懼是我天生的一個弱點。
一切來不及告別,九月份的時候,我啓程前往長沙,一個嶄新的世界在那兒等待着我。那裏沒有李宣,因為他去了北京。那裏也沒有邵維,因為他選擇留在小縣城裏複讀。
至于塗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反正我是至始至終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長沙。雖然那裏也有全國頂尖的醫學院,但相比北京和上海,長沙并非最好的選擇。
然而,一切又皆有可能,畢竟人生如夢,我們就生活在上帝編織的夢裏。
母親沒有送我進城,因為我通過幾次的電話聯系,和一位同行的夥伴約定好,不煩家長同行。在家鄉車站臨別的時候,母親一再要求我坐立行注意昂首挺胸。我雖然對她的話表現得厭倦的樣子,但內心卻有一陣離別的酸楚。
在火車站,我初次見到了那位同行的夥伴,她是一位姑娘,叫劉佳婷。我們是被同一所大學錄取的新生,也是同一所高中的校友,而後看來又将是大學校友了。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我們排隊檢票進入站臺,坐上開往長沙的火車,風塵仆仆地向大學進發了。漸入深夜,車廂由人聲鼎沸變成鴉雀無聲,我們在硬座上漸入夢鄉。
第二天午後,行駛了十幾個小時的列車在株洲站停下了。最要命的是,它一停就是2個小時。而我們利用這2個小時,悠哉悠哉地吃光了所有零食。之後,我起身把前後車廂巡視了一番,然後很不幸地告訴姑娘,說:
“火車頭壞了,估計一時半會是修不好了,大部分旅客都下車了。”
劉佳婷正在解決最後一袋薯片,她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說道:
“啊!那該怎麽辦哦?今天可是入學報到的最後一天啊!”
“其他旅客都下車了,我們也快點下車吧。”我說。
其實,這只是我第二次坐火車,根本沒有什麽經驗。姑娘卻贊同我的話,說道:
“不管怎樣,先下車吧,問問鐵路工作人員,估計可以是要去辦理改簽,如果改火車趕不及報到,那我們就去坐汽車。”
說着,我們取下了行李,走下了列車。我詢問列車員,應該怎麽辦。列車員回答,去櫃臺辦簽證,轉其他車次。
于是我們很聽話的出了站,排了一個很長的隊伍,辦理了轉車簽證,然後再進了站。幸好,稍等了一會,就上了另一列開往長沙的火車。
當時的我們以為,這種事情百年一遇,都覺得倒黴透了。後來經歷過春運才發現,長途火車晚點或者故障什麽的都是家常便飯。而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們會意識到,在改簽的問題上,犯了一個幼稚的錯誤。
其實我們不需要出站,只要在站臺裏等着,直接鑽進另一列火車。因為根本沒有人來檢查我們的簽轉車票。我們被無聊的規則愚弄,繞了一個大圈。好在慌慌張張的列車還是在天黑前駛進了長沙站。
下了火車,我們各自背着包,各種手提包,各種行李箱,邁着焦急的步伐。
想到在新生報到手冊上有寫着,學校會在報到日期間組織迎新志願者,在火車站和校區設置迎新大本營。而今天是報到的最後一天,且都這個時間點了,我們非常擔心迎新點會不會已經收工了。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當我們走出了長沙火車站,來到了出站口,遠遠看見了學校的迎新大本營時,我們內心的焦急終于得到了緩緩的平靜。
我們拖着行李走到大本營的傘棚底下,幾個學長接過我們的行李,讓我們坐了下來。幾個學姐則是端來了幾杯的水。我發現學長學姐們都穿着款式一樣的T恤,T恤上面還有志願者标志,覺得真是好玩兒。給我遞水的學姐長得清新脫俗,美若天仙。
“熱吧,來喝點水。”學姐說。
“嗯,好,謝謝美女姐姐。”我笑道。
“嘿,小孩子,美女是不能亂喊的哈,叫我學姐。”
“呵呵,是,漂亮學姐。”
“你還真是逗呀,乖乖休息一會,等校車來了,就送你們去學校哈。”
“好的,學姐。”
坐在迎新點的傘棚下,我欣賞起了這個精致小巧的火車站。如果不是對面聳起的高樓商城,還真沒有來到了一個省會城市的感覺。
車站上方“一柱擎天”的标志倒是很有味道,還有簡單飄逸的“長沙”,一看便知是毛主席的字。再往上看,是一個時鐘,時針和分針正好擺成一個九十度直角。
不一會兒,傘棚下又來了寥寥幾個新生。學姐招呼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上車前往學校了。一會兒,在迎新志願者的指引下,我們總算踏踏實實的坐上了前往大學的校車。
車上的人不超過十個,估計我們是來得最遲的一批了。校車上的負責人,也就是那個美女學姐,認真地詢問了我們是哪個學院的。
終于,校車毛躁的啓動,緩緩離開車站。校車平穩行駛之後,我打開車窗,望着路兩旁聳起的高樓。雖曾經也去過省城,見過此番景象,但此時的我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的快樂。那街市,那江景,那過橋的行人,這就是我即将要生活四年的城市。
校車穿梭在一條筆直的大道,而後又駛上一座大橋。這時有人激動的說起了橋下的湘江和橘子洲。而我卻只顧看着那柔情的江水,恬靜的長流,北去,不歸。
不知不覺,校車載着我進入了大學校園,那個在我心中遼遠而神秘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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