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最後方西彥搬完花盆回來，黎輕舟才知道柳泊淮也出現在花鳥市場。

他轉動輪椅，轉身問好。

“柳先生也來買花？”

柳泊淮還沒有開口說話，被他拎着牛仔褲背帶的小朋友環抱胳膊，噘起嘴道：“嘁，才不是他買，是我買。”

[喔，這是哪裏來的小可愛？]

——氣泡裏的小人扶着花環歪了歪小腦袋，滿臉好奇。

黎輕舟：“你是……？”

夏易鈞揚起頭，小模樣驕傲又神氣，學着文人慢吞吞吟道：“相逢何必曾相識，你我不是有緣人。”

“死心吧，我不可能讓一個陌生人知道我的名字！”

[好文采！]

——氣泡裏的小人同步鼓起掌來，非常捧場。

柳泊淮：“…………”

他看了眼表情依舊沉靜，沒有絲毫變化的黎輕舟，道：“黎先生喜歡花？”

黎輕舟道：“談不上有多喜歡，來這裏是為了給長輩挑選合适的禮物。”

[喜歡呀，花多好看，又香又漂亮。]

——氣泡裏的小人不知道從何處拽來一束五顏六色的大捧花，大到撐滿整個懷抱，快要抱不住的樣子。

Advertisement

它搖搖晃晃，最後終于一屁股跌坐在氣泡壁上。

花束中包裹的花瓣被震落一些，四散在周圍。

而小人笑容燦爛，連眼睛都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狀。

“是麽。”柳泊淮挑眉，意味不明道。

夏易鈞開始不耐煩，轉身抱住表叔叔修長的腿，拉長聲音道：“表叔叔——你還要不要我賠你蘭草啦，走不走，走不走嘛。”

柳泊淮一手按在表侄子的腦袋上，眼神下移，輕瞥。

夏易鈞瞬間熄聲。

柳泊淮道：“黎先生，我還在等着你向我證明黎家與柳家之間合作的可能性。”

“不知道你準備的怎麽樣了。”

黎輕舟：“柳先生請放心，這一天已經不遠。”

“看來，我可以期待下一次與黎先生的交談了。”

柳泊淮說着遞出手機道：“瀾苑會所分別時并未與黎先生交換聯系方式，現在也不晚，對麽。”

黎輕舟：“自然不晚。”

[柳先生的私人電話，是我賺了，耶~]

柳泊淮的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又轉瞬即逝。

待電話號碼交換完，兩人再次交談幾句後，黎輕舟才與方西彥離開了花鳥市場。

柳泊淮留在原地。

他肩寬腿長的身影被周圍的花花草草半遮半掩，神情幾乎也被擋在無框眼鏡下，讓人看不真切。

夏易鈞由下往上瞧，總覺得他表叔叔的心情應該還算愉悅，于是便大着膽子扯動柳泊淮覆蓋在他小腦袋上的手指。

順便問道：“表叔叔，你在想什麽呢？”

柳泊淮嗓音低沉：“我在想一個……表裏不一的人。”

夏易鈞抱着他表叔叔的手歪腦袋——這有什麽好想的？！

兩人的頭頂。

——大緋胸鹦鹉又一疊聲地喊着“大漂亮，大漂亮。”

夏易鈞瞅了一眼鹦鹉，撇嘴道：“太不矜持了。”

剛說完，柳泊淮的手就再度按在了他的小腦袋瓜上，聲音淡淡道：“走吧，去給我買花。”

夏易鈞：“……嗚。”

他和表叔叔的悲歡并不相通。

…………

莊衛華壽辰前一天。

黎菡語和黎旭笙兩姐弟就被舅舅莊文偉接到燕京，在莊家住下。

壽辰這天，莊文偉又前往黎輕舟的住處接人。

莊文偉一家和兩位老人住在燕京的四合院裏——院子寬敞明亮，左側搭着葡萄架，下面擺放着樹墩樣式的座椅。

院子的右側則犁了一片小菜地。

莊文偉推着黎輕舟走進四合院時，他的大兒子莊單銘正和黎菡語坐在樹墩上說話，聽着似乎是在讨論高考題。

而他剛上幼稚園的小女兒莊佑荷，則是和黎旭笙一起蹲在小菜地裏，揮舞着小鋤頭埋土填坑。

黎旭笙聽見有輪子的聲音響起，倏地擡起小腦袋望向門口——随即，他臉上便露出欣喜的神情，扔下小鏟子就跑過來。

他跑到黎輕舟面前時又害羞腼腆地站定，小聲地喊哥哥。

莊佑荷的頭頂上紮着兩個小揪揪，跑起來一晃一晃。

她本來是見小表哥突然離開，下意識地也跟着站起跑在後面，哪裏想到，大表哥就這樣突然出現在眼前。

霎時，小丫頭懵了，擡起頭愣愣地用小奶音說：“大、大表哥好。”

——奶呼呼的小孩子就是治愈。

黎輕舟忍着想要rua弟弟表妹小腦袋的沖動，表情平靜地點頭：“你好。”

莊單銘和黎菡語這時也走過來叫人。

…………

莊外公與莊外婆的身體都很健朗。

小輩們齊聚一堂，大概是令老人最開心的事情。

在莊外公欣慰不已地接下黎輕舟送的禮物時，黎承康正在看着蔣岱坤發來的調查結果。

蔣畢玲在一旁問道：“岱坤都查到了些什麽？”

黎承康看完露出冷笑：“黎輕舟現在已經徹底将競拍北郊沿倉地皮的項目停止下來。”

“只不過如今瞞着老爺子，沒有明着擺在臺面上而已。”

“大概是怕老爺子反對。”

蔣畢玲無法理解：“他為什麽要停止？”

“老爺子很重視這次競拍沿倉地皮的項目，更何況，這也是黎家駐進燕京的機會！”

“黎輕舟之前不是挺在意的麽？怎麽還……”

黎承康道：“他恐怕是想要攀上柳家這顆大樹，不過……”

“不過什麽？”

蔣畢玲忙說：“要真讓這小雜種攀上柳家，咱們還不得更被他排擠出黎氏，你都不急麽？！”

“我急什麽。”

黎承康慢悠悠說道：“他也得攀得上才行。”

“黎輕舟得罪了柳家的太子爺柳夏徽。”

“這位可是從小被柳三爺養到大的，兩人的感情必然不一般……所以，你認為他還有機會和柳家合作麽。”

蔣畢玲聞言驚喜道：“他怎麽得罪的？”

黎承康将蔣岱坤查到的消息遞給她說：“黎輕舟從西城返回燕京後，其實就與柳家聯系上了。”

“第一次，他與柳夏徽在錦軒閣酒店裏見面，但因為一個女服務員發生沖突。”

“随後，彼此鬧得不歡而散。”

蔣畢玲疑惑：“女服務員？”

黎承康：“你還記得黎輕舟是怎麽殘疾的嗎？”

“當然記得，可不就是因為一個女孩。”

“聽說從小和他一起在孤兒院裏長大，高中在一個班……”

蔣畢玲回憶道：“他被你大哥和莊文英帶回西城後，還想回去郦城找她……你是說那個女服務員……”

黎承康點頭：“沒錯，就是那個女孩，叫許夢凝。”

“岱坤查到當時在錦軒閣酒店，是許夢凝最先沖撞了柳家的太子爺，随即黎輕舟為她出頭……”

“這之後，黎輕舟大概親自去道歉，又與柳家在瀾苑會所見面……”

“不過，我猜測應該是無功而返。”

“不然也不至于到現在都還沒有合作的消息傳出……”

“柳家大概随便施舍點小恩小惠，就能夠還了黎輕舟為柳三爺擋災的事情。”

黎承康篤定道：“我看他之所以停下北郊地皮的項目，沒準就是因為得罪柳家，被警告了。”

蔣畢玲雖然高興黎輕舟吃到教訓，并在他面前多橫些障礙之類的，但北郊沿倉地皮的事情也跟着一起吃挂落兒……

這就有些讓人不舒服了。

畢竟黎家事業受阻，黎承康的前途也會受到影響。

蔣畢玲不禁埋怨了幾句。

黎承康聞言眯了眯眼睛道：“黎輕舟雖然暫停了北郊地皮的項目，可這對于我們來說……興許是件好事。”

“什麽意思？”

黎承康道：“吳史廣。”

“他的輝宏汽車公司在西城一直與我們黎家不相上下，甚至有時候隐隐壓過黎家一頭。”

“這次，要不是他在燕京北郊地皮開拍前一直想要找門道參與新能源汽車項目，導致資金放出、周轉不開的話。”

“恐怕也會惦記上北郊這塊地皮……”

蔣畢玲道：“你想和吳史廣合作？”

黎承康：“沒錯。”

“我相信只要有了足夠的資金支持，吳史廣會很願意拿下北郊沿倉的地皮。”

這也就是說——他們私人出錢入股，等到吳史廣成功競拍地皮後，他們也會得到巨大的利益。

甚至因此将黎輕舟趕下……

但蔣畢玲有些擔心：“吳史廣這個人心機很深，你就不怕他到最後反咬我們一口？”

“再者，他也不一定願意和我們見面……”

“所以這件事情還需要你爸幫忙。”

蔣畢玲的父親蔣計洪是西城書記。

黎承康既然已經做好決定，蔣畢玲見狀便答應下來。

…………

莊外公莊外婆和藹慈祥，莊文偉一家人也都很親切，吃完飯後，舅舅莊文偉送黎輕舟回去。

黎菡語和黎旭笙兩姐弟則是留在莊家，明天回西城。

莊文偉道：“輕舟，今天住在這裏也可以……”

黎輕舟拒絕：“不了，舅舅。”

“好吧……”

莊文偉嘆氣道：“等一下，我去開車。”

黎輕舟點頭。

他獨自轉動輪椅來到四合院的大門口，門口處有水泥砌成的臺階，兩旁是緩坡。

黎輕舟正想從緩坡下去時，身後的輪椅推手突然被人握住，轉頭一看，是他的妹妹黎菡語。

黎菡語的旁邊還跟着黎旭笙。

見黎輕舟回頭，黎菡語眼睛轉到別處，小聲嘀咕道：“我推你下去……”

說着，便小心翼翼地推動輪椅。

到了臺階下面。

黎旭笙臉紅紅地将小手搭在黎輕舟腿上，糯糯問道：“哥哥，你什麽時候回家啊？”

這個回家自然指的是回西城黎家老宅。

黎輕舟沒忍住，揉了揉弟弟可愛的小腦袋瓜，道：“有空就會回去……最近事情比較多，很忙。”

黎旭笙被揉的眯起眼睛，臉蛋不由得更紅了。

黎菡語不着痕跡地撅了噘嘴。

就在這時，她的手突然被人溫柔地執起。

——低頭一看，一個小巧卻包裝精美的墨綠色盒子被放入她的掌心裏。

黎輕舟道：“我聽爺爺說，你模拟考試考了全班第一，這是獎勵。”

“菡語，高考加油。”

黎菡語眼眶一熱，低頭，攥緊盒子。

黎輕舟又拍了拍黎旭笙的小腦袋：“你考試得第一的話也會有獎勵，要向姐姐學習，知道麽。”

黎旭笙用力點頭：“嗯！”

等到莊文偉開車過來時，就看見姐弟兩人正站在黎輕舟身邊，暖黃的燈光将他們的周圍照得融洽不已……

莊文偉也沒有多想，以為姐弟倆是出來送送哥哥。

稍後，他便将黎輕舟送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