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外室(下)

第43章 外室(下)

尺樹寸泓的夏日小鎮, 悶熱潮濕,阿笙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啃着西瓜,小嘴咔嚓咔嚓不停歇。大圓蹲在一旁, 看着小主人啃西瓜, 流出了口水。

啃完一塊西瓜, 阿笙抹下嘴,起身把西瓜皮扔進紙簍裏,又拎着紙簍回到屋子。娘親被壞叔叔鎖在屋裏, 不能陪自己玩,阿笙拿着風筝走出來, 讓小桃陪他去了花園。

夏夜無風, 阿笙熱得渾身是汗,放了一會兒風筝就想跟大圓一樣伸長舌頭散熱了,可娘親不讓他伸長舌頭, 他盤腿坐在涼亭裏, 雙手托腮, “小桃, 我娘何時能出來?”

小桃尴尬地咳了下,掏出帕子給他擦汗, “少爺要去街上逛逛嗎?”

一聽可以出去玩,阿笙來了興致,也不嫌熱了,給大圓拴上狗繩, 就跟着小桃和廚役游街去了。

今夜有戲班在湖邊搭建了戲臺, 供路人觀賞,阿笙颠着圓圓的肚子,在人牆外徘徊, 卻只能聽見戲腔,看不到他們的模樣,阿笙急得直跺腳,看向一側的廚役,“抱抱。”

廚役扛起阿笙,讓他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上。

視線大開,将戲臺上的光景一覽無餘,阿笙張着小嘴,目不轉睛地看着戲臺上的大花臉。

等大花臉唱完,在一陣撫掌聲中,戲臺後面又走出一個袍帶小生,引得全場喝彩。

阿笙愣愣盯着袍帶小生,開心地直拍手,稚嫩的聲音淹沒在人潮的鼎沸中。

回到小宅,阿笙跑進屋裏要泡澡,這個時辰,娘親都會備好水等着他進屋,可今日東卧沒有娘親的影子,倒是西卧一直沒有開門。

阿笙拍了拍西卧的門,被嬷嬷連哄帶騙抱去了湢浴泡澡。

西卧內,寶珊聽見兒子的動靜,攏眉推了一下身上的男子,卻換來更為強勢的求索。

自從犯了胃病,陸喻舟一直在吃素,今夜似開了葷,一發不可收拾。

整整一個時辰,寶珊雙足都未落過地,直到疾風驟雨過後,才堪堪将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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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澀啞,寶珊攏着姜黃色薄毯勉強坐起來,均勻白皙的小腿搭在榻沿,背對陸喻舟道:“可以了嗎?我想去沐浴。”

陸喻舟平躺在榻上,單手撐在額頭,平複着呼吸,适才酣暢時,差點要了他的命。

見他沒有阻攔,寶珊彎腰撿起地上的衣裙披在肩上,赤腳走出房門,身體的不适使得她走起路來有些怪異。

幸好嬷嬷已經抱着阿笙回了東卧,不然她都沒臉見兒子。

氤氲水汽中,寶珊沒有立即泡進浴桶,而是靠牆站了許久,又服下了事先備好的避子藥丸。

全然不知她所為的陸喻舟推開了卧房的窗子,呼吸着夜晚的空氣,胸膛依舊發顫,女子曼妙的身段在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他陷入沉思,為何寶珊會給他帶來這般淋漓的感覺?渾身的每個毛孔都為之舒悅,情緒會被其影響,心跳會因其失了節律。

從未有人能左右他的思緒、影響他的判斷,可她做到了。為何自持和克制在她面前變得不堪一擊?

心頭忽然燃起煩悶,陸喻舟抹了一把臉,不想再去糾結這種不受控制的心緒。

可一閉眼,湢浴傳來的水流聲就讓他沒辦法冷靜,想要沖進去再一次讓她為自己綻放最動人的儀态......

“砰。”

大手握成拳,狠狠砸了出去,木質镂空床圍被砸出了一個洞,那只砸出去的拳頭全是血。

陸喻舟煩躁地坐起身,雙手肘抵在損壞的圍子上,俊顏泛着迷茫。

沐浴後,寶珊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東卧,見裹着綢緞被子的阿笙正在跟布老虎玩耍,溫柔道:“該睡了。”

阿笙穿着一個繡着小鹿的紅兜衣,露出肉乎乎的手臂,對寶珊道:“小老虎該睡啦。”

寶珊坐在床沿,揉揉他的頭,“阿笙跟小老虎一起睡。”

一見娘親靠近,阿笙就撅起屁墩往她身上爬,“抱抱。”

剛受了陸喻舟的采撷,寶珊不堪其重,把兒子推進被窩裏,“娘不太舒服,今晚阿笙自己睡。”

阿笙忙伸手捂住她額頭,小大人兒似的關切道:“是不是發熱了?”

寶珊拿開兒子的手,摟了他一下,“娘沒事,但娘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一聽這話,阿笙立馬躺進裏側,抱着布老虎閉上眼,乖巧懂事的不行。

吹滅蠟燭,寶珊側躺在外側,輕輕拍着兒子,“咱們再等等,外公馬上就會來接咱們了。”

距離上次與兩名女暗衛接頭,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她們應該快要尋到先生了吧。

寶珊默默盼着,期待着重逢那一日。

慕姐姐,你是我的堂姐啊,我好想你,可你現在在哪裏......

月明星稀,陸喻舟披上一件白袍走出正房,負手站在庭院的老樹旁,聽着密探的來報。

“禀相爺,經過卑職等對九大異姓王的打探,以及連日跟蹤季筱的行蹤,已能夠确定季筱背後的主子是黎郡辰王,而太子就被辰王困在東邊境的王府中,情況不是很好......”

黎郡老辰王,現辰王之父,曾經雄霸一方,是先帝拜把子的兄弟,也是唯一一個爵位可以世襲罔替的異姓王,為朝廷立下過赫赫戰功。老辰王駕鶴西去後,由其長子繼承王爵,統領七十萬雄兵,瞬間成為九大異姓王中最年輕的一位。

當初,缃國公和慕老宰相曾苦苦勸說先帝拿回其封地,只保留其爵位,但先帝念其舊友的功勳,沒有聽取意見,導致小辰王的勢力一再擴大,可謂養虎為患。

值得一提的是,小辰王有個進宮為妃的胞姐,正是九皇子趙澈的生母德妃娘娘。

聽完密探的話,陸喻舟轉動一下拇指的玉扳指,記得太子剛失蹤那會兒,幾個皇子為了儲君之位明争暗鬥,只有趙澈在行仁義之事,不遺餘力地尋找太子。萬萬沒有想到,他的舅舅才是這起太子失蹤案的幕後主謀!

密探請示道:“相爺可有進一步的指示?”

“你盡快返回黎郡,想辦法混入辰王府,接近太子,若......”陸喻舟幾不可察地嘆口氣,“若太子情況不妙,一定要從太子手上拿到辰王虐待皇族和謀逆的證據。”

趙祎是何人?

曠世奇才、人中龍鳳,怎會白白受人牽制?!只要他沒有變癡,就能保留一部分實證,足夠讓朝廷出師有名了。

當然,若能不損失一兵一卒,将辰王拿下,那是上上良策。

陸喻舟最擔心的不是辰王的兵力,而是辰王囚禁太子的真正目的,以及他遍及在外的眼線和勢力。

就拿季筱來說,一味所謂的靈藥就能收買人心,若是辰王手底下有數十、數百個季筱這樣的可用之才,國祚難免不受到重創。

陸喻舟開口道:“來人。”

一排黑衣侍衛跪地道:“相爺請吩咐!”

陸喻舟轉身,望向東邊微亮的天色,“立即派人将季筱拿下,嚴刑逼供。”

“諾!”

“還有,”陸喻舟神情未變,“追上九皇子的車隊,将其帶回來,嚴加看守。”

衆人皆驚。

“相爺三思!”

九皇子是天潢貴胄,沒有官家的指令,侍衛們怎敢随意得罪他......

潤眸泛起肅殺,陸喻舟淡淡道:“本官以身家性命做保,責令你們立即去辦!”

在陸喻舟看來,辰王意欲謀逆一事,趙澈并不知情,但不管怎樣,都要将其先軟禁起來。

倘若辰王起兵,為堵天下悠悠衆口,定然不會自己做皇帝,到時候,很可能扶持一個皇子登基,自己做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攝政王,而他唯一能利用且信任的皇子只有趙澈。

另一座城池內,看着朝自己亮出佩刀的侍衛們,趙澈怒不可遏。平生第一次卸去狐貍笑面的僞裝,露出肅穆的表情,“爾等冒犯皇子,好生大膽,不怕本皇子回去将你們逐一參奏到父皇那裏嗎?!”

得了陸喻舟的指令,即便騎虎難下,侍衛們也得硬着頭皮将其禁锢,“卑職等受相爺指令,要請殿下留步,如有冒犯,還望殿下見諒。”

趙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讓陸喻舟前來見我!”

“相爺有事在身,不能前來,請殿下息怒。”

都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就被陸喻舟禁锢了自由,趙澈一把掀起桌子,妖冶一笑:“你們轉告陸喻舟,若是不給本皇子一個滿意的交代,這筆賬,本皇子早晚會跟他清算 。”

更闌人靜,陸喻舟修書一封,差人八百裏加急送回大內皇宮,将事情的原委禀告給官家,建議官家秘密審訊德妃和弦兒,且不可打草驚蛇,再加派人手前往黎郡營救太子。

送走信使,陸喻舟靠在椅背上,思量起當年太子和慕夭失蹤一事,如今看來,當初的猜測沒有出差,沉船并非偶然,而是辰王派人蓄意為之。現今太子的下落已經查明,那慕夭呢,是否也被辰王抓去了東邊境?

若是那樣,一個姑娘家還能保住清白嗎?

想起慕夭大膽無畏的模樣,陸喻舟握緊了圈椅扶手,指甲泛白。

趙澈被侍衛帶來小宅時,臉上多了一道血痕,為昳麗的面容添了一絲妖冶。少年冷着臉坐在陸喻舟對面,“陸子均,別以為你是權相就能為所欲為,要是讓父皇知道你禁锢本皇子,定治你忤逆皇族之罪!”

相比他的憤懑,陸喻舟顯得淡然許多,擡手推給他一盞茶和一摞信函,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将辰王囚禁太子的事告知給他。

“德妃娘娘和辰王是姐弟,等辰王坐實忤逆,必會株連九族。”

看着一封封印有大理寺公章的信函,趙澈傻掉了。

枉費自己在尋找太子一事上塑造的仁義之象,自己的舅舅竟然是罪魁禍首!

少年拍案而起,“本皇子和母妃并不知曉此事,你以這種方式和口氣同本皇子講話,是認定我們母子是同謀了?!”

陸喻舟飲啜一口茶湯,面龐平靜,“那就要靠殿下自清了。”

“清者自清!”

“奉勸殿下還是不要意氣用事。”

雖然在同輩中,自己算是只小狐貍,但在老謀深算的狐貍面前還是稚嫩,趙澈斂起心火,問道:“如何自清?母妃一向本分老實,這件事,本皇子不希望波及到她。”

“湖面泛起漣漪時,浮于其上的落葉哪有不被波及的。”陸喻舟點點信函,冷靜道,“殿下唯一能自救的辦法就是大義滅親。”

這四個字,重重地擊打在少年的心中。

辰王一倒,他和母妃就沒有能夠倚仗的權勢了。在後宮中必然被人往泥土裏踩,何談奪嫡。可不這麽做,連活下來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趙澈木然地跌坐在圈椅上,陷入了痛苦地抉擇。

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陸喻舟起身,拍拍他的肩頭,大步離開西卧。

侍衛合上了西卧的隔扇,将趙澈囚于此間。

因小宅只有兩間廂房,都供給侍衛和仆人們居住,而正房內,趙澈被囚西卧,陸喻舟只能去往寶珊和阿笙所住的東卧暫歇。

看着堂而皇之走進來的壞叔叔,阿笙趴在床上,張開四肢,不讓壞叔叔睡床。

陸喻舟把他往裏一推,對寶珊道了一聲“我累了,熄燈”,就毫不客氣地躺在了最中間。

阿笙不想跟壞叔叔睡,坐起來往外爬,卻因男人身量太長,不得不從他身上爬過去,小嘴嘀嘀咕咕:“阿笙跟娘好,不跟壞叔叔好......”

胖墩墩的小家夥不小心用膝蓋壓了一下男人的腹部,聽得一聲悶哼,疑惑地看向他,“你又胃疼呀?”

就算精于算計,陸喻舟也沒跟這麽小的孩子動過心機,這會兒卻捂住胸口,沉聲道:“你再折騰,叔叔又暈倒了。”

上次的事情猶記于心,阿笙立馬躺回裏側,一側臉蛋枕着雙手閉眼裝睡。

沒想到這招管用,陸喻舟覺着有點好笑,轉眸看向站在床邊的女子,“熄燈。”

寶珊懶得理他,吹滅燭臺後,摸黑去了窗邊軟塌。

夜裏寧谧,窗子半開,能聽見此起彼伏的鼾聲從廂房那傳過來。寶珊往腰上搭了一條薄毯,沒再去管床上的“父子”。

裏側躺着一個小肉球,外側空蕩蕩的,陸喻舟稍微往外挪了挪,心裏煩躁,坐起身看向窗邊的軟塌之上。

月華如練,攏在女子窈窕的身姿上,映得她皮膚雪白,周身似鍍了一層柔光,那種帶着韻味的景致如詩如畫。

陸喻舟摩挲下拇指,起身走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寶珊感覺有人捂住了她的嘴,緊接着脖頸襲來一抹溫涼。

“唔......”

女子的驚呼溢出指縫,細微的可以忽略。

陸喻舟吻着她的雪頸,呼吸漸重。

這種時候,他還有這個心思?寶珊氣得想蹬他,可雙腿被壓制,動彈不得。

“陸...阿笙...”寶珊推搡着,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沐浴後的清爽被薄汗取代。

陸喻舟單膝跪在榻上,啄吻她的耳垂,“乖。”

乖?

這是寶珊聽過最道貌岸然的建議。

“你別犯病。”寶珊狠狠一推,将男人推出去幾步遠,坐起身大喘氣,峰巒起起伏伏。

陸喻舟趔趄一下,站穩腳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到屏風後。

寶珊攏好毯子,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卻忽然聽見一聲粗重的呼吸,僅僅那麽一聲,消弭無形。

這人愈發孟浪,寶珊翻身面朝窗子,蒙住了頭。

次日一早,阿笙揉着眼睛醒來,感覺腳底癢癢的,扭頭一看,自己的腳丫伸到了壞叔叔的鼻端。

他收回腿,趴在床上,探頭往外看,從他的角度和身量,并不能看到軟塌上的娘親,可他怕壞叔叔胃疼,只好忍着不動。

陸喻舟是在腿下的一陣涼意中醒來,意識過來時,發現小胖墩尿床了。

阿笙用小胖手捂住眼睛,“阿笙憋不住了。”

可想而知,有些潔癖的男人是如何漠着臉起床的。

大床上鬧出動靜,寶珊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一身清爽紗裙襯得身段婀娜,見兒子尿了,嘴角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娘帶你去如廁。”

阿笙爬下床,提着褲子跑向湢浴。

陸喻舟叫人擡來清水,收拾了一番,将團成球的中褲扔在寶珊懷裏,“你兒子的傑作,你來收拾攤子。”

寶珊把中褲扔在地上,牽着兒子的手去用膳了。

愛洗不洗。

看着那道倩影消失在隔扇外,陸喻舟意識到,這女人愈發有小性子了,可偏偏拿她沒辦法。

客堂內,趙澈翹着二郎腿,正在掰雞翅膀,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只是,一夜未眠,少年的眼周有些烏黑。

阿笙吃着娘親撕碎的雞肉,看向趙澈,“皇子叔叔,你怎麽跟我們一起住了?”

趙澈哼笑一聲,“要問你後爹了。”

後爹?

阿笙不懂什麽是“後爹”,但明白“爹”的含義,“壞叔叔不是我爹。”

趙澈拉長音,“是後爹。”

一旁的寶珊淡淡道:“九皇子自重。”

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洩,趙澈冷聲道:“該稱你一聲夫人,還是小外室啊?”

這話帶着濃濃的譏嘲,寶珊攥緊裙擺,讓自己冷靜,“請不要在孩子面前這樣說。”

女子目光盈盈,帶着倔強的勁兒,明明已經動怒,卻還是清雅如蘭,沒有反唇相譏,不沾半點市井氣兒,這讓趙澈有些詫異,到嘴邊的嘲諷噎在了嗓子眼。

“嗤。”他撕下雞腿,放在了阿笙的碗裏,“小鬼多吃點,這樣才能長高個兒,也才能保護你娘。”

阿笙認真地點點頭,吃起香噴噴的雞腿。

趙澈看向門口,話卻是對寶珊說的:“抱謙,是我欠考慮。”

沒想到他會道歉,寶珊捋下長發,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現在的身份的确是陸喻舟的外室,即便心裏不願,也是不能抹去的事實,可她不想讓阿笙意識到這點,給他留下一個陰暗的童年記憶。

自己的歉意沒有得到回應,趙澈摸摸鼻子,以為她還在不高興,不自然地道:“要不,以後我喊你姐姐吧。”

“...不必,殿下折煞我了。”

“有什麽折不折煞的,”趙澈自嘲地聳聳肩膀,“我快成階下囚了,到那時,你會對我唯恐避之不及。”

少年不是在多愁善感,若是辰王真的反了,他和德妃難逃階下囚的命運。

看出他的迷茫,寶珊安慰道:“殿下不必太過焦慮,清者自清,若殿下沒有那個心思,相信朝廷會從輕發落的。”

女子聲音輕輕柔柔、不疾不徐,似有安撫人心的效用,趙澈心情稍好一些,“我也相信清者自清。”

“不過,”寶珊話鋒一轉,帶着自己的見解,“殿下若能主動請纓,救出太子,再捉拿或說服了辰王,相信那時,官家不但不會懲罰殿下,還會獎賞殿下。”

趙澈眸光微動,握緊手裏的筷箸,在大局上,舅舅不仁在前,可能會引起國祚動蕩,自己大義滅親,無可厚非。

只是,這樣一來,他就會成為無權無勢的廢棋......但也好過被砍頭吧。少年吐口濁氣,悶頭吃飯,心思百轉千回。

陸喻舟出來時,就見兩大一小安靜地用膳,溫馨的像是一家人。原本,趙澈就和寶珊年紀差不多,最多差一歲,看着還挺般配。

想法一出,陸喻舟冷着臉坐到兩人之間,拿起筷箸,給對面的阿笙夾了一個醬豬蹄。

寶珊夾起豬蹄放回他碗裏,“阿笙不能吃太多肉。”

陸喻舟最煩油膩的食物,又将豬蹄夾進寶珊的碗裏,故意放緩語氣:“豬蹄養顏,你吃吧。”

那故意裝出的溫柔讓寶珊激靈一下,挪了一下繡墩,離他遠了些。

陸喻舟心裏沉悶,面上沒什麽情緒,自顧自夾起青菜。

見狀,趙澈哼笑一聲,若非無暇他顧,他一定會使勁兒損損這個特能端着架子的汴京第一公子。

“喂,”趙澈叫了陸喻舟一聲,“本皇子想去黎郡救皇兄。”

話落,寶珊瞠了一下美目,他是昨兒夜裏就做了這個準備,還是剛剛采納了她的建議?

可陸喻舟像是沒聽到他的“請求”,悶聲吃着飯菜。趙澈又“喂”了一聲,态度不算好。

“我有名字。”陸喻舟淡淡開口。

趙澈撇撇嘴,知道他聽見了,“你們去援救太子,不如我去,一來,我是辰王的外甥,更容易接近王府中的閑雜人等,通過他們打聽到太子被關在哪裏。二來,可以與你們裏應外合。三來...我想立功,從而保住母妃,不讓她受牢獄之苦。”

少年越說越激動,緊緊攥住陸喻舟的衣袖,“我以項上人頭保證,絕不會讓辰王察覺出風吹草動,必要時候,我會手刃叛徒。”

說這話時,少年的桃花眼中閃現一抹決然。

陸喻舟一直知道趙澈并非單純的少年,他的仁義,不過是一種善于俘獲人心的手段罷了,卻沒想到,他能狠辣到這種程度。

“想好了?”

“嗯。”

陸喻舟掏出錦帕擦拭嘴角,狀似薄情地提醒道:“你若敢倒戈,我會讓德妃娘娘屍首分離。”

“陸,喻,舟!”

趙澈忽然揮出一拳,砸向陸喻舟的側臉,被陸喻舟扣住拳頭,兩人比試着力氣。

寶珊趕忙摟住阿笙,不讓他看暴戾的場面。

最終,還是趙澈敗下陣來。

甩開他的手,陸喻舟冷聲道:“只是一個假設,就能讓你失了分寸,讓我如何将援救太子的重任交付于你?!”

少年面露赧色,握着拳頭站起身,踢翻繡墩,大步走向西卧。

“站住。”陸喻舟叫住他。

趙澈停下來,背對他道:“不妨告訴你,母妃是我唯一的軟肋,誰敢傷她,我必十倍還之。至于援救一事,還望陸相認真考慮,還是那句話,作為細作潛入辰王府,沒人比我更合适。”

望着少年倔強的背影,陸喻舟沒有立即首肯這件事,但心裏有了規劃。

季府。

季筱被抓,很可能有人會向辰王通風報信,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陸喻舟讓侍衛控制了府中的一衆人,逐一進行審訊,嘴巴嚴的,動用了酷刑。

府中客堂內,陸喻舟端坐在主位,撚起一顆顆大小相同的藥丸,問向血肉模糊的季筱,“這藥到底有什麽明堂,能夠使人藥到病除,又能夠使人一命嗚呼?”

季筱露出滲血的一排牙齒,不屑道:“此藥,乃我妙手回春季娘子所創,絕不外傳,陸相想知道其中奧義,就去尋一個登峰造極的藥劑師詢問吧。”

看着有些癫狂的季筱,陸喻舟嘬了一下腮肉。這女人經受了幾番拷問,還能守口如瓶,可見辰王的眼光,似乎,對付辰王,比想象中棘手。

走到女人面前,擡起她蠟黃的臉,陸喻舟認真問道:“辰王許諾了你什麽好處,讓你甘願為他對付官家?”

官家曾是她少女懷春時的閨夢,是她窗前的月光,她怎舍得對付?

季筱呵呵低笑,“無可奉告。”

即便告訴他,他能理解十七年的情意付之東流的感受嗎?

官家是天上的驕陽,她是滄海一粟,只能望其項背。若将驕陽射落,落入掌心,又是何種體驗?辰王對她的允諾無非是,等官家成為階下囚,可任她處置罷了。

陸喻舟甩開她的臉,用錦帕擦拭手指,“帶下去,再審。”

侍衛将季筱拖下去後,陸喻舟帶着裝滿“靈藥”的木匣回到小宅,讓人将附近的藥師全部傳來。

寶珊撚起一顆藥丸,放進研缽裏搗碎,觀察後,溶于水中,“這是由多種藥材糅合成的,我還是只能辨認出其中幾味藥草,等其他藥師來了,再試着辨認其他的吧。”

陸喻舟拿起筆,“你說,我暫且記下。”

寶珊一一說出藥材的名稱,又讓他記錄下每一樣藥的功效。

少頃,藥師們陸續趕來,圍在一起探讨起來。數個時辰後,才将藥丸的全部成分彙總。

這些藥,全是極其罕見且名貴的藥草。

可寶珊和藥師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一顆小小的藥丸怎會起到藥到病除的功效?這有悖于醫術。

送走藥師,寶珊開始翻開醫書,直到午夜時分還沒有安寝。

燈火如豆,使女子的面容忽明忽暗。陸喻舟走過來,在她還在研讀的那頁折上角,拉着她起身,“不差一時半會兒,安寝吧。”

為了避免他提出同床共枕的無理要求,寶珊抽回胳膊,“我還想再研究一會兒,你和阿笙先睡。”

陸喻舟不由分說地将她拽回東卧,按在床上,“不睡的話,咱們做點別的。”

這話暗示性極強,寶珊翻個身,面朝沉睡的阿笙,閉眼假寐。

撩下帷幔,陸喻舟和衣躺在外側,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

寶珊睜開眼,呼吸變得不暢,想撥開他的手,又怕吵醒阿笙。忽然,後背貼來一方溫熱的胸膛,男人低沉的聲音随之響在耳畔,“抱一下就這麽緊張,莫不是喜歡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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