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王妃（下）

很少人知道，當年蕭寰去朔方，其實是因為這婚事的侮辱，一怒之下出走。

接到太後旨意的第二日，蕭寰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上下亂作一團。直到後來邊疆傳來消息，衆人才知道他去了朔方。

滕坤為此惱怒至極，揚言要治他抗旨之罪，不料蕭寰硬是大破外敵，借着平複邊患的由頭留在朔方不回來。滕坤無法，但又不肯失了自家臉面，硬是讓女兒與蕭寰的衣冠拜堂成禮。

那時，滕氏在朝中說一不二，無人敢說個不字，遠在千裏之外的蕭寰便不明不白地得了個癡傻王妃。

不過，常言物極必反，盛極必衰。

滕氏也一樣。

滕太後雖然強橫，但是她沒有兒子。

皇帝隐忍多年，漸漸羽翼豐滿，在五年前，聯合一幹宗室和忠臣發動政變，奪權成功。一夜之間，滕氏轟然倒下。滕坤被坐以謀逆之罪，誅三族；滕太後被廢，不久在冷宮喝毒酒自盡。

這事，自然也波及到了廣陵王妃。

她是滕坤的女兒，且滕氏強行将她嫁給廣陵王這件事，被許多人不齒，甚至被宗室視為恥辱。故而滕氏倒下的時候，誅殺的名單裏，原本有她的位置。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遠在朔方的蕭寰上書朝廷陳情，說王妃自幼癡傻，從無謀反之舉，且她已經出嫁，按理算是夫家的人，不在滕氏的三族之列，請求皇帝免除她的罪責。

蕭寰當時已經戰功彪炳，在朝中人望很高。且這般舉動十分符合禮義之道，朝中贊成的人不少，皇帝也沒有反對，準了蕭寰的請求。

說起來，這事，就連王隆自己也想不通蕭寰這小兔崽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他和許多人一樣，以為就算滕蕙無辜，蕭寰救了她的小命已經仁至義盡，接下來，應該休妻另娶，找一位名正言順的王妃和和美美過日子。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據說明裏暗裏到皇帝面前說親的人不少，甚至還有找到王隆這裏來的。

然而皇帝什麽也沒有做，蕭寰也無所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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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妃本是滕坤的妾侍所生，母女都不受寵，出生之後就一直住在滕坤在京郊的別院裏。後來因為癡傻得了先帝的封賞，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嫁給蕭寰之後，滕坤本有意讓她住到京城的廣陵王府中去，但蕭寰也做得夠絕，出走之前，将王府的人帶走的帶走遣散的遣散，連個仆人都沒留下。最後，還是滕太後看不下去，讓滕坤将王妃仍留在原地，免得鬧得太難看。

這事就這麽僵着，以致王妃一直住在同一個地方沒有動過，直到現在。

而蕭寰遠在朔方，除了按例供養，對她不聞不問。

堂堂廣陵王，過得像個鳏夫一樣，說出去，王隆這舅父的老臉都要丢盡了。

他也曾許多次勸過蕭寰把王妃休了另娶，但蕭寰要麽漠然以對，要麽說事務繁忙，回京再說。

現在終于回京了，該是到了解決的時候了吧？

王隆想着，他不由地又将那封信拿起來看了看。

要是這滕氏能夠痛快地死去就好了，也算功德一件。

大雨連綿，京郊的缧河漲起了水，淹沒了兩岸的許多良田，水流渾濁而湍急。

河面上卻是熱鬧，幾十艘大小船只在河面上來回穿梭，拉着網，一派繁忙。

京兆尹馮延年乘着馬車，在颠簸的土路上飛馳了半個時辰，望着外頭黃湯一般的水面，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心中仍是忐忑。

這是廣陵王妃落水失蹤的第二日。

王妃幽居的宅子，就在這缧河的附近。據宅中仆人禀報，昨日，洪峰來襲，百年難遇。仆人們擔心危險，便将王妃轉移出去。不料才出門，洪水就來了，王妃坐在船上不穩當，掉了下去，竟被洪水卷走。

馮延年趕到河邊望江樓的時候，身上的官服幾乎已經濕透了。

這裏沒有閑人，樓下停駐着馬和車駕儀仗，侍從個個身形彪壯，頗有氣勢，一看即知來者不凡。

侍衛長李泰認得馮延年，微笑上前行禮。

馮延年客氣地問：“殿下可在？”

“殿下正在樓上。”李泰道。

馮延年颔首，整了整衣冠，拾步上階。

河風吹來，憑欄處，蕭寰穿着素色單衣，在水天之間長身而立，兩袖和衣袂在風中微微揚起，身姿挺拔俊逸。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

昭昭的日光之下，雙眸明亮而銳利，教人望之不敢久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