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念想(上)
“這是自然。”王隆道,“弗邪的母親是羌人,羌部是他外家;氐人單于則一向與其交好。至于右賢王,他一向得鮮卑支持,與烏桓也關系甚善,一旦求援,這兩家定然也是出兵出力。”
高竣道:“不知這右賢王見弗邪向中原求援,可會也跟着派人來?”
蕭寰搖頭:“不會。鮮卑前不久才敗在了我等手上,還被擒了單于。新單于雖不敢明面對抗中原,但暗地裏龌龊不少,定然不肯讓右賢王向中原稱臣。”
衆人皆颔首。
崔延道:“不過這弗邪雖稱臣,也不知其誠意如何。若朝廷幫着他打敗了右賢王,将來坐大了卻又反咬一口,豈非成了奇冤。”
“聖上自有明斷。”蕭寰将文書放下,看着衆人,“今日商議之事關乎國策,卿等自知便是,不可外傳。”
衆人紛紛應下。
議事散了之後,蕭寰仍留在案前。
他将一只紙筒打開,從裏面取出一卷地圖,小心展開,用鎮紙鎮住。
這是從虞嫣那邊帶來的一張地圖,其位置,正是朔方和朔方以北的大片地域,無論山川河湖皆清晰可見。
回到朔方之後,蕭寰曾親自帶着這地圖在朔方周邊走了走,發現雖然水草和沙漠的分布有所不同,但地形地勢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山勢和谷地之類,越大的東西越是一致。
至于塞外之地,則更是如此。
許是蠻荒無人,兩邊的差別并不大。當初在平板上看的時候,蕭寰就已經憑着自己多年的經驗,認出了許多他曾經去過的地方。白花花的鹽沼,還有那些一望無際、似乎能困死人的戈壁,在這圖上一覽無遺。地勢起伏,仿佛人皮膚上的皺褶,而他由上而下俯視,如同開了天眼。
王隆走過來,也看了看。
他認得這圖。在蕭寰剛回到朔方之後不久,他就見到過了。
此物頗是神奇,他雖是将門出身,卻從未見過,初看之時還不明所以。而當他看明白的時候,驚詫得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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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圖上的地名雖然莫名其妙,也沒有标注出朔方城的所在,但對于地勢的描繪,卻極其精确,細得看不出筆觸,王隆甚至能對照着辨認出陰山的山口。
王隆曾向蕭寰追問這是哪裏來的。蕭寰只說是方外之物,前陣子因機緣巧合得到的,其餘并不多說。
對于這話,王隆有些存疑。
他本人也是京城中混跡多年,奇珍異物,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但蕭寰這次帶回來的東西,許多都讓他感到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除了這輿圖之外,還有好些書。
這些書,蕭寰并不示之于人,王隆也只是偶爾看到過一兩眼。上面的字也着實奇怪得很,比蠅頭小楷還小,橫着寫,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教人頭暈。
最讓王隆覺得神奇的,是蕭寰腕上那個叫做表的東西,也是方外之物。上面那些神神叨叨的鬼畫符,王隆看不懂,但它竟然能發光。有一天夜裏,他和蕭寰議事,大風吹滅了案上的燈。侍從在黑暗中手忙腳亂地摸火石的時候,蕭寰卻将那表打亮,堪比燈臺。
王隆很是疑惑,這小兔崽子到底是在何處得了這麽些東西?
不過蕭寰不說,王隆也懶得問。
“此事被你說中了。”他在旁邊看了一會,不緊不慢地坐下,道,“弗邪果然向朝廷稱臣,可見确是個識時務的。”
蕭寰颔首。
“不過朝廷若要出兵幫他,又是另說。”王隆道,“此事一定會落到你的頭上。”
“若形勢有利,出兵又何妨。”蕭寰看着地圖,道,“不過孤若出兵,那麽定然不是要幫弗邪取勝。”
“哦?”王隆道,“那是為何?”
“為了讓他不倒,繼續與右賢王及鮮卑鬥下去。”蕭寰道,“其實出兵已是下策,朝廷可出些錢物糧草,讓弗邪自己打去。”
王隆哂然。
他明白蕭寰的意思,這小兔崽子,越大越是陰損。
不過這确是上策。
無論是鮮卑、匈奴還是別的戎狄,中原最忌諱的,就是他們一家獨大。凡是出現這種局面,中原必定要面臨南下的威脅,這是亘古不變的大律。
“只怕朝廷中的人不是這般想。”王隆道,“他們更希望你趁他們幾敗俱傷,一舉逐出大漠。”
蕭寰道:“就算将他們逐出大漠,大漠中也不會永遠無主。匈奴和鮮卑之前是犬戎、北狄,再之前是鬼方、土方,只要他們是化外之民,便永遠會與中原作對。”
王隆聽得這話,有些不解。
“你的意思,是将這些戎狄都納入朝廷治下?”
“正是。”
王隆覺得可笑,道:“中原倒是願,和親開市,哪朝不曾有,可過不了多久又是大亂。”
“因為和親開市,皆一時的緩和之法,并非真正納入治下。”蕭寰道,“舅父可反過來看,當年的鬼方、土方、犬戎、北狄,後來都去了何處?歷來歸化之事,從來不少。”
王隆道:“話雖如此,可這些戎狄歸化,都是在內遷中原之後才可施行,總不可将匈奴鮮卑都遷入中原,而他們只要留在塞外,便必定要與中原作對。”
“他們總有作對無望的時候,”蕭寰淡淡道,“只要有朝一日,他們發現憑駿馬強弩也無法動得中原一根指頭,或戎狄的民人發現歸附中原比他們劫掠行兇更能吃飽穿暖之時,自然會心平氣和,相安無事。”
王隆看着蕭寰,覺得有意思。
“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孟子。”他說,“說那王道虛無,霸道才是立足之本。上次我在京中與你談起如何對付諸戎,你說的可是制衡而非歸化,莫非現在竟是轉了性?”
“并非轉性。”蕭寰道,“眼下要平複邊患,制衡仍是上策。孤說的這些,不過長遠之計罷了。這陣子多了一點見識,想的也就多了些。”
“哦?”王隆頗感興趣,“什麽見識,不妨說來聽聽?”
蕭寰看着他:“比如,舅父可曾想過,從腳下之處出發,徑直朝遠方而行,最遠可到何處?”
王隆哂然。
“古雲八柱擎天。”他說,“最遠者,應當會到天涯海角,可見到那擎天之處。”
蕭寰搖頭:“世上并無天涯海角,也無擎天之柱。從腳下出發直走,無論是何方向,最終都會回到原地。”
王隆詫異不已,啞然而笑。
“你這是從何處聽來的奇談怪論?”他說,“天圓地方,地既是方的,自然有邊界,又怎會回到原處?”
蕭寰知道這話在別人聽來确實是奇談怪論。
就像虞嫣那時驀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
他笑了笑,不加解釋。
“舅父可曾想過,這天下,除我朝和邊境上的四方蠻夷,還有何人。”蕭寰忽而問道。
王隆一向地理廣博,捋了捋胡須,道:“據我所知,東邊出了海,有樂浪高句麗及倭國,東南和南方有夷洲和朱崖洲,再遠,皆茫茫大海,島國散布。往北過了大漠有北海,再往前便是常年苦寒之地,少有人居。而往西走,倒是地域廣袤,出了西域,有烏孫、康居、大月氏、天竺,再遠便是大秦,若是再遠,則無記載。不過就算還有,離中原也已十分遙遠,最多不過有零星貿易來往,不值一提。”
蕭寰道:“那些更遠的地方,雖不知名,貿易零星,但不過因為長途跋涉,交通不便罷了。有朝一日,這些人若得了堅船利器,遠渡重洋而來,而我等對其一無所知,其威脅遠甚于匈奴鮮卑。”
王隆訝然,只覺啼笑皆非。
“你這思慮,也未免太遠了些。”他說,“莫不是看了些志怪奇聞想出來的?”
蕭寰道:“就算是居安思危,也不妨想上一想。”
王隆道:“若是如此,你有甚打算?”
“無甚打算。”蕭寰說着,将案上的地圖卷起,放到一邊,“無論來敵何人,中原除了變強些,皆無出路。”
王隆總覺得他說這些話怪怪的,正待再問,李泰突然走進來,向蕭寰呈上一封信:“殿下,這是長安來的急件。”
蕭寰随即接過,拆開來看,未幾,眉頭動了動。
“何事?”王隆忙問。
“孤須再回京中一趟。”蕭寰道,“父皇召孤回京,商議應對弗邪稱臣之事。”
王隆颔首。
皇帝到底是清醒,知道這樣的事,絕對不能少了蕭寰的意見。
“何時動身?”王隆問道。
“此事不可拖。”蕭寰道,“弗邪的使者已經在路上,孤越早動身越好。”
王隆了然,卻嘆口氣。
“這弗邪也真是,也不會挑挑日子。”他說,“你剛會朔方不久,又要到京城去。這天寒地凍的,路上免不得折騰。”
蕭寰道:“不過是回京罷了,有甚大不了。”
王隆接着道:“你當下回去,磨磨蹭蹭也到了年節,幹脆就在京中過了年節再回來。”
蕭寰聽得這話,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預感:“為何?”
“還能為何?”王隆笑一聲,道,“沁陽大長公主那邊,已經為你物色好了十幾家閨秀,都是品貌雙全,識文能詩。你回去便好好挑一挑,将婚事辦好了再回來。”
蕭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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