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郁郁蔥蔥的庭院, 平滑的石子鋪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吉祥圖案,上面放着石桌石椅, 旁邊植了高大的遮陰大樹,不遠處更有曲橋荷塘垂柳假山, 雖然這一切看着都不甚精巧,但是置身其中卻說不出的惬意悠然。

只是這秋意深深冬意漸起的院子,此刻除了優美的絲竹之聲還響起了哎哎哎的讨饒。

“姐!親姐!我真的不是這塊料啊!”快要十五歲的元元裹着大紅色的舞衣,手裏拎着兩把大紅色描金邊的扇子,拖着長長的水袖撒丫子繞着亭子狂奔,時不時腳尖輕點騰空跨上兩步,猶如一團不停跳躍的火焰。

身後已經十七歲的秀秀端着一張漠然冷豔的臉, 穿着和妹妹相同款式的舞衣, 只不過顏色是青蔥色的,袖口也是利落的劍袖,手裏拿的也不是什麽扇子, 而是兩把墨色的纖細長刀,刀身比之常見的刀劍都要來的長一些,刀身淩厲稍彎, 此刻秀秀正綴着元元的腳步追趕,一幅從容不迫的樣子。

眼見着元元要跑出她們姐妹倆練舞的地方了了,秀秀雙手手腕輕擰,兩把長刀橫轉, 烏黑的刀柄已經朝着前面叫嚷着的元元飛去, 眼看那一前一後兩把刀柄就要擊中那截纖細的腰肢, 正巧旁邊一側是曲橋欄杆,一側是涼亭圓柱,幾乎可說避無可避,站在遠處的李麽麽和香草等一衆丫頭婆子各個像被掐了脖子一樣,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只差翻白眼了。

雖然說這種事情最近每天上演一遍,但是每次看到這種疑似手足相殘的畫面,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要死過去一回。

前面的元元哇哇叫着,在刀柄擊向自己的瞬間,陡然向着涼亭圓柱折腰而上,那截纖細的腰肢仿若柔軟的上好綢緞纏上了涼亭的圓柱,險險避開第一把刀柄,然後飛速離開圓柱整個人向後折腰,幾乎大半個人都彎到了曲橋欄杆的另一邊,這才避開緊随而來的第二把刀柄,那一套動作雖然複雜,看着也是驚險萬分,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是相當熟練的,顯然最近這段時間已經被追殺習慣了。

“啪啪啪……”涼亭裏鼓掌聲響起,五官和秀秀有七成相似的阿璋,對着妹妹那截水蛇腰啧啧了兩聲,似乎一瞬間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就變成了眼前妖精一般的少女,也不知道未來會便宜了那個臭小子,想到這裏心裏就不太痛快,于是嘴角一掀,“小明這逃命的功夫果然是一日千裏,恐怕再不久我和大哥都逮不住你了!”

話還沒有落大扇子已經撲面砸了過來,阿璋立刻哇哇叫着:“好啊,還沒有男人呢,就要謀殺親哥了!簡直沒有天理啊!”

元元和秀秀同時翻了個白眼,什麽男人不男人的,完全搞不懂自家二哥哥在說什麽,不過大家那麽熟了,姐妹倆都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就不去猜測二哥哥的腦回路了。

阿璋見姐姐妹妹都翻自己白眼轉身看着阿珏,咬着自己的袖子:“嘤嘤嘤……哥哥要為我做主,姐姐和妹妹都欺負我……”

“……”阿珏今年已經十九,明年就要行冠禮了,身穿一身石青色的外衫,裏面是白色的長袍,剛剛放下手裏的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從頭到尾沒有理會戲精弟弟,而是微笑着看向兩個妹妹,“小明确實長進不少,不過秀秀也不遜色。”

阿珏低頭品茶,斂起的眉眼清俊優雅仿若谪仙,整個人就像那溫和似水的極品玉石,渾厚中收斂了世間所有的華光。

“大哥哥,是不是二哥哥把你傳染了?”元元越過涼亭的圍欄,在阿珏身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用旁邊的涼開水兌了咕嚕嚕灌下去,那股牛嚼牡丹的勁兒讓阿珏眼皮跳了跳,不過到底沒有說什麽,而且妹妹明明是瞪着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很生氣的樣子,但是一出口就變成變成了軟軟糯糯的撒嬌,別管什麽事情他都能縱着。

“嗯,是阿璋不好。”阿珏聞言點了點頭,“我們元元最好脾氣,不要和你二哥哥計較。”

“二哥哥嘛,習慣了!”元元很大度地表示不在意。

“喂喂喂,,你們什麽意思?我怎麽了我?”阿璋立刻扔掉了嘴裏的袖子,從剛才一副小可憐的形象速度切換成含恨帶怨的表情,轉眼又是一臉悲傷,似乎下一秒又要去咬袖子,“我就知道兄妹四個,我就是多餘的那個,我就知道……”說到最後語氣哀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被抛棄的怨婦。

拿回長刀走進涼亭的秀秀就聽見雙胞胎弟弟又開始飙戲了,額角騰騰騰直跳一把推開弟弟:“一邊去。”真的好想動手抽他,好想好想好想……

不,忍住了,要是和他一般見識,那實在是太掉價了!

秀秀把長刀放到桌子上,也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坐下慢慢抿着,那一舉一動的從容和端莊仿佛刻入骨子裏一般自然而然。

但是這通身的優雅端莊,還有臉上的冷豔都是假象,看她不停向阿璋甩眼刀子就知道,這杯茶實在喝得相當地殺氣四溢。

“啧啧晴兒,你這麽作,讓小明還有什麽臉茍活于世?”偏偏阿璋還毫無所覺,一秒切換陽光燦爛的笑容,啪的一下子打開随身的玉骨扇一派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樣子。

“咳咳咳……”元元喝完一杯不夠,又兌了一杯,剛喝到嘴裏就聽到二哥哥作死,她還躺槍了不小心被嗆了一下。

“小三,你嘴巴這麽賤,性格這麽殘,你的那些腦殘粉造麽?”秀秀神色不動,放下茶杯冷冰冰地道,“萬一傳出去,你讓小明除了一死以謝天下之外還能怎麽辦?”

“喂喂喂,過分了啊!這是人生攻擊啊!你們作、賤、殘幹我什麽事?我為什麽沒臉茍活于世,憑什麽我就要一死以謝天下!”元元拍了拍桌子然後轉向始終微笑的阿珏,“大哥哥你看看他們多不講理,這麽放任真的好麽?”

元元嘴巴撅得老高,她是真不是跳舞的料子啊,誰知道姐姐怎麽突然就來性子了,為此白天晚上緊迫盯人,最坑的是全家都樂見其成。

說什麽女孩子總要有一樣才藝拿出手,而且女孩子家家的總是舞刀弄槍也不好,練舞同樣鍛煉身體還不會把手腳練粗了。

阿呸!她和姐姐練得明明是适合女孩子練的武功,都快十年了也沒見手腳練粗啊!

都是借口!都是借口!都是想看她像同手同腳僵硬跳舞的壞銀!

元元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跟着姐姐學跳舞時,笑倒一片的場景,簡直是人生污點,畫面太美不願回想!

明明武功招式就很好啊,為什麽跳舞就不會呢?她上輩子也學過交誼舞,也還行啊!

“你不是不叫小明麽?”阿珏勾起一抹清淺的笑容,擡起的鳳目微微彎起笑意溢滿,絲毫不覺得兄妹三個一起欺負妹妹有哪裏不對。

秀秀勾起嘴角,阿珏哈哈一笑,元元漲紅了臉嘟着嘴腦袋一偏用力哼了一聲,那個咬牙切齒的羞惱樣子又惹來一陣笑聲。

“我走了,不理你們,就知道合夥欺負我!”元元氣哼哼地拎着兩把扇子準備轉身離開涼亭,卻突然聞到一股勾人的香味,尋着香味望過去便看到兩個清秀的小丫頭拎着兩個食盒緩緩走來,顯然那勾人的香味就是從食盒裏傳出來的。

這香味好熟悉啊……

“忘了說,我讓人從海外弄了一個烤箱回來,讓工匠們改進了,前兩天就送了過來,廚房裏也把蛋糕弄了出來,”阿珏随意的道,“我看今兒天氣不錯就讓他們做了當點心,說是弄出了好幾個口味。”

因為這裏多數都是蒸的點心,烘培技術并不好弄,以前做出的蛋撻之類的點心其實都是改良過的,元元也是個吃貨,弄了好久都沒有弄成,後來索性甩鍋給阿珏,沒想到阿珏弄出來了,連蛋糕都做出來了。

“蛋糕……”元元直愣愣看着越來越近的食盒,那熟悉的香甜味道讓她立刻收回了跨出去的腳,轉身又坐回石桌邊,雙手擺在膝蓋上,一副幼兒園寶寶眼巴巴專心等吃餅幹的模樣。

阿珏看着幾乎流口水的小妹妹擡起一只手,修長的指節狀似無意的拂過自己的額頭最後按了按嘴角,好容易壓下爆笑的沖動,長眉一挑對着小妹妹道:“退回來是忘了什麽東西麽?”

元元一愣,把視線從面前端出食盒的蛋糕上移到了阿珏,突然嘴一扁大大的眼眸水光閃爍,嬌嬌軟軟的聲音泫然欲泣:“大哥哥,你不寶貝元元了?”

寶寶有小情緒了!

“大哥你可真惡劣。”阿璋可不比元元好多少,擦了擦口水拿起一個就啃,,一邊啃還一邊搖頭晃腦,“明知小明就好這一口,看得着吃不到……真損!”

秀秀憐憫地看了一眼做死的雙胞胎弟弟,自顧自的撚起一塊蛋糕……唔,味道勉強還行。

“……”阿珏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過了,馬上把面前的一疊蛋糕推到快哭了的小妹妹面前,然後很是溫和地看了一眼阿珏,“昨兒收到先生的信,信裏有一本大啓的歷年科考題集,我本覺得你最近讀書很是辛苦想着晚兩日再給你,現在一看你很是精神,那等會兒就去我那兒把題集拿回去吧。”

阿璋神色一僵,看着一身仙氣的阿珏一下子苦了臉,“大哥,我錯了!”

“知錯就好……”阿珏見弟弟雙眼亮起來,微笑着接着道,“但題集還是要拿的。”

阿珏怏怏的應了一聲,頓時覺得嘴裏苦得要死,就算是香甜的蛋糕也沖不了這個味道,看着自家幸災樂禍的小妹妹,“本是同吃貨,相煎何太急?”

“彼此彼此。”元元接過自家大哥遞過來的蛋糕,高興的吃了起來,至于剛剛還挂在眼角的水光早不知道哪個犄角裏去了。

“大少爺,二小姐,三少爺,小小姐,京裏來信了,這會兒正在外面候着夫人召見,夫人請少爺和小姐們一起過去。”遠處走來一個婆子穿着一身褐色褂子,是雪氏身邊的馮麽麽。

“馮嬷嬷,娘其實就是想我們了吧。”元元放下手裏的蛋糕,笑顏如花的問道,“什麽人來了還要我們過去不可?”

心裏有些奇怪,家裏已經定了等到美人爹交接完畢就回京都,怎麽這不年不節的京都又來人了?

“是是是,夫人是想少爺和小姐們了,知道今兒個下半響少爺小姐們都在府裏就差老奴過來請了。”馮嬷嬷看着小小姐對着自己笑,一張老臉立刻也笑得跟菊花一樣。

“那我們便過去看看。”阿珏站起身輕輕一撩衣袍下擺走下涼亭,弟弟妹妹們自然也是齊齊跟着,馮嬷嬷看在眼裏一如既往地歡喜不已,包括最小的小少爺,自己的幾位小主子那真是感情好,從小到大除了互相逗逗之外就從來沒有紅過臉,又是個頂個的好相貌,不說二小姐和三少爺是難得龍鳳胎,不但長得像還都長得格外好,也不說大少爺只要一出門幾條街都堵着争着看,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大門口徘徊,光是年紀最小的小小姐都已經是傾城之貌!

對對對,還有和大少爺長得很神似的小少爺。

只是……

馮麽麽跟在兄妹四人身後笑容有些苦澀,明明是多好的相貌,為何最後會變成這樣子,要是早出生十幾年那該多好啊……如今的大啓對美人的風向實在是越來越偏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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