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上午辰時一群人兩輛馬車四匹馬進了京都的大門。因為将近年關大街上非常熱鬧, 就算之前冬獵出了事情但和平明百姓的關系并不大,畢竟能進去的人最少也是有點家底的, 。

甚至山下的村子受到的影響都很少,就是被埋了幾幢房子, 沒有鬧出人命,如今還沒有消息的大多數最高峰那邊的一波人,也是地震的中心地帶,當然也是幾座山中風景最秀麗的地方,所以往那裏的人真的打獵的不多,倒是跑去附庸風雅的人不少。

附庸風雅麽肯定多是文人騷客,然後大多數書生都是雙手無縛雞之力的, 大冬天又穿得厚實, 這手腳根本不可能利索得起來,于是這一塊傷亡最多。

這會兒沒有消息的書生學子大約不下三十人,已經找到屍體确認死亡的都有快二十個人, 這些大部分都是京都附近的應屆學子,還有外地早早到京都準備備考明年二月末春闱進士,半百之數的舉人如今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別說皇帝心疼得晚上睡不着,那些争着要在明年當考官撈個座師當當的大臣們也是悶得要吐血,特別不少人早早就有了看好的後生準備嫁女兒拉進自家當助力的人,這會兒都特別想去高南王府門口砸臭雞蛋。

但是那種舉動勳爵們做出來沒人說什麽, 畢竟勳爵很多都是不拘小節的, 但是作為要求風骨儀态的讀書人實在做不出這種有辱斯文的事情, 于是只能做不有辱斯文的事情。

結果就是關于高南王府,高貴妃,四皇子,甚至只要和那一派有瓜葛的,那彈劾奏章在禦書房的案桌上都堆成了山。

皇帝倒是沒有立刻發作,只是把奏章都按了下裏,但是連着幾天的朝會都成了菜市場,四皇子本來勢頭就盛,各個兄弟都看他不順眼,如今犯了衆怒更是被群起而攻之。

皇帝的臉色非常難看,他知道四兒子的脾氣不怎麽樣,但是皇室子弟若真的脾氣非常好,要麽就是性子懦弱,要麽就是需要博個和善仁慈的名頭,相比在外面進退有禮對大臣各種禮遇的兒子們,他更喜歡四兒子的直爽和真性情,只是高貴妃和四兒子的野心他也是知道的。

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因為他自己知道皇家的兒子完全沒有野心的鳳毛麟角,有野心是正常的,只要有分寸他懼怕兒子們的野心,甚至他更想從兒子們的表現中知道哪個兒子更适合做下一任皇帝,雖然他還年富力強,,他還不想把位子和大權交給兒子,但是作為一個自認拎得清的皇帝,繼承人的重要性也是知道的。

所以兒子們的争鬥他都看在眼裏,只要不過分他都不會幹涉,如果連皇子之争都不能安然度過,将來繼承了皇位如何有那個心性來壓服臣子們宗室們?

奪嫡之争猶如養蠱,猶如圈獒。

但是做皇帝的人有一些大原則是不能過的,皇帝是天下之主,最應當的便是光明正大,無論較量争奪,甚至計謀都應該堂堂正正。

他贊成兒子們為了皇位各顯神通,像他這個父親展示自己的能力,甚至默許兒子們互相拉後腿,但是所有的行為都必須建立在不影響大是大非上,不違背人倫道德,不背叛國家民族。

高南王府的兒子确實要為現在這一連串事情負主要責任,但是震天雷又是怎麽到他手裏的,他一個在京都街頭鬥雞遛狗的纨绔從哪裏知道工部和兵部新弄出來的武器?

高南王府是屬于四兒子那一方的,其他兒們不可能不盯着,工部和兵部盯的人更多,難道知道他拿震天雷的就随行和兵部武器房守門的人?

皇帝手指緊緊捏着龍椅的椅把,說不定高南王府那個小子一到兵部那兒,這京都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誰都沒有阻止,為了什麽?不就是偷拿個武器什麽都幹這種罪名太小,根本牽扯不到別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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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些人就等着,等着出大事,為了把這件大事做實了,他們不但不報上來還在第一時間粉飾太平,現在事情大得把他們自己都坑了,就要來掀他的禦書房了。

皇帝氣得雙眼發黑,嘴皮子都哆嗦了,把最近處的大總管驚出一身冷汗,捏着拂塵的手都開始哆嗦了,好在不過瞬息的時間皇帝自己就緩過來了,但還是有不少時刻關注皇帝的大臣發現了皇帝神情中的戾氣,于是整個大殿漸漸安靜下來,最後聲息全無,就像空無一人一樣

“吵完了?”皇帝啞着嗓子冷冷地開口,見下面都縮着脖子不吭聲,接着道,“看來是沒有吵出輸贏來,那就換個法子。”

皇帝雙眸微紅盯着下面的朝臣,把剛才蹦跶得最厲害的幾個都點了出來:“都去大殿外面站着去,讓朕看看誰最後倒下,朕就判誰贏了。”

被點到名的十幾個人立刻軟了手腳,撲通跪下來高喊:“陛下恕罪,陛下息怒,微臣知罪……”結果剛開了個頭就被皇帝揮手,招呼大殿門口的侍衛拖了出去。

十幾個人被拖了出去,大殿頓時空了一塊,剩下的人心口發涼,除了中立派保皇黨,其他都驚懼非常,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埋土裏讓皇帝看不見自己。

“永國公。”皇帝把目光投向立在下方勳爵第一個位置的董肅然,“朕問你,高密從兵部庫房拿兩個震天雷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皇帝的問話一出,所有人心裏都是一個咯噔,然後心裏暗暗叫苦,眼角餘光不由看向被點名的永國公,也不知道這個花瓶會怎麽回答。

董肅然在朝堂當然不是真的就只起一個裝飾作用,雖然作為一個政客不是傑出,但因為立場和外在條件他也可以勉強擠在及格線上,只不過永國公府地位超然,保持現狀是最好的,所以董肅然一般不被點名是不會主動開口的,于是在朝會上比較活躍的大臣們,都會私底下稱這位明明已經是爺爺輩,卻還能迷倒一半京都小姑娘的國公爺【花瓶】。

花瓶國公一愣,倒是沒有想到皇帝問得這麽直白,不過心思一轉就答道:“回陛下,微臣是在冬獵的前一天知道的。”

“永國公既然知道了,那麽你就什麽都沒有做?”皇帝眯起眼睛看着董肅然,只見董肅然一臉坦然地回道:“微臣也去兵部買了兩個震天雷。”

皇帝:……

衆大臣:……

“買?”皇帝皺眉轉頭看向兵部尚書和他後面的左右侍郎,兵部尚書額角挂下一滴冷汗,上前一步:“回陛下,國公爺往兵部遞了白銀兩千兩,要了兩顆震天雷,理由是用于長孫女新買的莊子開溫泉。前後手續齊全,并沒有任何不合規矩的。”

大啓一統天下之後大力鼓勵商人農民,各種賦稅是減了又減,但是經歷了戰亂國家是真的窮,但是很多遺留下來的高門貴族依然富到流油,怎麽辦?

一文錢簡直要逼死皇帝,窮則思變,于是有了工部缺少資金把堆積倉庫的舊品,次品,淘汰品販賣出去換取流動資金的先河。

于是缺錢的六部猶如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卯足了勁兒賺錢,後來還出了不少事情,之後有了專門的章程才穩定下來,如今這種明面上的買賣已經不在限定于舊的次的,淘汰的,更多的是新東西,不過像震天雷這種危險品,必須要相當的保障才能拿到手裏,除了價錢昂貴之外,數量也有嚴格的規定。

董肅然是朝一品國公自然分量十足,是有資格買這種東西的,但也只有區區兩個,還要注明理由和使用的大概日期,到時候還要讓兵部專門跟着去現場看,非常麻煩

但是震天雷威力巨大,用它來炸山,炸池子什麽的肯定要比用人來挖省時省力。

所以董肅然很無辜,就算他先知道了,那又怎麽樣,高密不給錢偷拿兩個,他發現了,不過他的關注點不在高密拿這個東西幹什麽會有什麽後果,反正橫豎不關他的事,又不是他家的熊孩子。

他的關注點是:咦?兵部出新東西了,喲,威力很大嘛,正好用來挖溫泉,那就買兩個。

多麽奉公守法的永國公,簡直是廟堂楷模,沒毛病。

“本來臣是這麽打算,但是臣考慮了幾天,覺得還是算了,這震天雷太過危險,還是換十個小雷桶,雖然威力小點,但勝在安全。”董肅然在兵部尚書說完後,臉上略帶嫌棄地接着開口,表示東西太危險,安全性完全不過關,差評,他要換貨!

皇帝覺得肝疼!

…………………………………

皇帝被董肅然這麽一岔心口的火氣滅了不少,下了朝後剛剛回來的裕親王林恩跑來說情,這才赦免了外面已經凍去半條命的十幾個大臣。

皇帝斜眼看着林恩:“你還知道回來?怎麽會想到過來說情?這可不像你。”

“我就看着這麽無情無義無恥無理取鬧?”林恩啧啧了兩聲,轉頭就把從董家兄妹那裏學來的新詞用了出來。

皇帝已經熟悉林恩這種時不時嘴裏就會冒出亂七八糟亂搭的詞句,一開始還叨叨兩句,後來就随便聽聽,甚至有些詞他還覺得精辟極了,比如【腦殘】,【愚蠢的凡人】,【學渣】【學霸】,【學神】,還有【總有刁民想害朕】。

皇帝還記得林恩讓他看的小戲班子演得大戲,那是講一個總覺得有人要害他的皇帝的故事,雖然故事荒誕誇張,但是仔細想想這九五至尊可不就是一個被吓瘋的瘋子,能坐這個位置的本來就沒有正常人,坐上之後就更不可能正常了。

“不過我很明顯也不是什麽好人。”林恩聳了聳肩膀,然後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神色淡淡地道,“就是今兒個進城,外面看着還好,到了裏面就沒有一處熱鬧的地方,到處死氣沉沉的,要是那十幾個讨厭鬼死了,那更是添了死氣,過年都不開心,要是真想發作他們也過了段日子。”

“……”這個世界上大約也只有這小子敢對他說:你這會兒殺人影響我過年的心情,你把殺人的時間往後挪一挪,先讓我樂呵得過年。

“當然,最主要的是,等會兒那些個必定被了厚禮謝我,倒時候我分舅舅一半怎麽樣?”林恩很是慷慨地道。

“三七,我七你三。”皇帝冷哼一聲,直接漫天要價。

“……行。”林恩沒有如以往一樣直接炸毛跳起來,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皇帝沉默了一下:“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自己命好。”林恩是真的感嘆自己命好,要是沒有過繼給姑姑姑父做兒子,自己這會兒可能娶個兄弟們挑剩下的姑娘做皇子妃,最後去哪個犄角封地裏當個窮王爺吧。

林恩感嘆了一會兒之後就不再說這個了,而是轉了話題把一路的見聞細細說給皇帝聽,等他走了皇帝才招來大總管低聲說了幾句,他想知道這幾天他這個兒子都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就有了這種感概。

大總管出去之後又很快轉回來,順道帶過來一個信封:“陛下,薛太醫送來的嘉羅世子脈案。”

皇帝從信封裏取出脈案,半響嘆口氣道:“去告訴薛太醫,讓他務必将嘉羅世子的身體調養好,時間不要緊,世子催也不要答應,這小……簡直是亂來!”之前就一直調養身體,但是身體是這麽好養的麽?沒有個一年半載根本不會有很大的效果,好了,這次出去幾天,回來後人看着沒事,但其實寒氣已經入了體了,看來大婚的事情也要往後緩緩,總要等健健康康的才有利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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