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這年大約二月份底才過年, 阮念公司待遇很好,加之年底該完成的合作早就進入了收尾,她們部門也輕松下來。
雖說二十五才放假, 但霍煙看着不忙, 說想提早回家過年的二十三就可以走了。
阮念其實還挺想等到二十五的,畢竟她手裏沒什麽工作了,就在辦公室摸魚翻譯小說效率高、領導也不管她。
霍煙空了問她,“不回家陪老公啊?”
阮念結婚的時候發了朋友圈,但是跟同事也就保持着同事的關系,大家上班已經很忙了, 沒必要再介入彼此的私生活,所以阮念也就說了一句,“他工作也忙。”
霍煙點點頭, 手裏拿着一張報表要去送, “你要是想早點兒放假和我說一聲就是。哦對, 悄悄告訴你,老板娘好像帶着安妮過來了。”
距離上回見到蔣雯依, 已經又是過去了許多天。
那天本意是幾個人給她和梁西聞慶祝的,結果幾個人裏大半兒唉聲嘆氣。
項星逸不知怎麽了,有點兒沉默。
陸邵禮也唉聲嘆氣——莫雲裳沒來。
馬奎斯跟老婆有了矛盾,把話題帶過去了。
桌上興致不錯的, 也就梁西聞和黎羨南這倆拖家帶口的。
梁西聞瞧着那幾個人蔫巴巴的,那天幹脆把阮念拎走了,生怕陸邵禮喝多了拉着阮念說話。
這幾天馬奎斯都沒來公司,她自然也沒有蔣雯依的聯系方式, 所以當時也就揣測了一下——老板應該沒離婚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說的話是對是錯。
眼下阮念默默地繼續工作時, 聽到了熟悉的小朋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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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姐姐——”
阮念一擡頭, 看見穿着裙子的安妮朝她飛奔跑過來,這會正是下午四點多,辦公室裏人都不多了。
安妮還惦記着上回阮念和梁西聞帶她滑雪,小跑過來遞給她一把棒棒糖,“送你的。”
“謝謝你啊。”
阮念蹲下.身,蔣雯依穿了一身經典的上午套裙,白色的襯衫和绀色的西裝裙,外面一件風衣。
她站在外面對着阮念笑了笑。
阮念牽着安妮過去,蔣雯依看了一眼前面的辦公室,“去找你爸爸。”
小姑娘挺聽話,朝着前面的辦公室一蹦一跳的跑過去了。
蔣雯依手裏拎着包,“喝咖啡麽?”
阮念沒異議,前面就是她們的休息區,有一排吧臺,這裏常備着許多速溶咖啡和咖啡豆,也有煮好的美式。
蔣雯依倒了一杯美式,又給阮念拿了一瓶橙汁,“想起來上次你在喝果汁。”
這時正是黃昏,天邊将将出現第一縷金色,天空澄澈幹淨,是燕京難能的好天氣。彼時也新年臨近,公司大半兒的人出去跑業務,剩的另一半又有一半提早回程了,玻璃門一關,倆人坐在吧臺旁倒有點兒其妙的感覺。
阮念并不讨厭蔣雯依,甚至覺得她像是外表冷硬內心柔軟的樣子。
或許,因為她是媽媽?
“一直想跟你說句謝謝來着,上回打擾你,”蔣雯依說,“也沒你的聯系方式,你說的話很有用。”
阮念擰開橙汁喝了一口,有點受寵若驚,“有用就好。”
“你想知道我們怎麽認識的嗎?”蔣雯依笑笑,“你不忙的話。”
“沒事我不忙……我反正在摸魚了,你想說我可以聽。”阮念也不是個社交冷漠的人。
“你有聽說過互惠生嗎?”
阮念搖搖頭。
“互惠生是國內很多年前出的一個政策,就是針對那些,想要出國留學但是沒有條件的,就去美國通常是中産階級白人較多的地方,給他們一邊做保姆照顧孩子,他們提供讓你讀社區大學的機會和你的一日三餐。”
蔣雯依突然講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聲音語調特別平靜。
阮念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政策,“那萬一這個家庭不好呢?”
“忍着吧,要麽社區幫你調換家庭,要麽你忍着,要麽你回國,我就是經歷了這些,”蔣雯依喝了一口美式,依然是淡着聲音說,“我第一次去的家庭是一對白人夫婦,他們基本只給我吐司和花生醬吃,丈夫脾氣暴躁,我遇見的社區工作人員不錯,幫我換了家庭,是蘇利文家。”
阮念一驚,“老板嗎?”
蔣雯依搖頭,“馬奎斯的哥哥,托馬斯·蘇利文,他和妻子有三個孩子,對我不錯,他們家條件還不錯,但因為曾經有過賭.博和負債問題所以跟父母和馬奎斯不怎麽來往,我幫他們照看孩子,然後念着社區大學,打算以後再重新考一所更好的大學。”
“……”
“直至有一天,托馬斯喝醉了,進入了我的房間,他對我進行了辱罵和騷擾,我當夜就跑去了社區,可惜工作人員調解時,我沒有接受道歉,于是托馬斯太太反罵我是個懶惰的撒謊成性的婊.子,”蔣雯依捏着咖啡的杯子,心尖抽痛了一下,“社區工作人員希望我別把事情做的太複雜,可我不敢回去,我知道托馬斯的弟弟是在法學院讀書,我知道他的家庭很好,所以我故意在一次聖誕家宴上求助了馬奎斯幫幫我。”
阮念忽然可能猜到了事情的大致走向。
蔣雯依挑了些重點,“後來那個聖誕家宴就毀掉了,老蘇利文先生本就因為托馬斯的賭博問題跟他關系很差,後來馬奎斯幫我租了一間公寓,他請求我偶然幫他打掃一下他的公寓衛生,會支付我一筆酬勞,于是我在社區大學念完書,知道馬奎斯要去洛杉矶工作,我便報考了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矶分校,制造了與他偶遇的機會。”
“……”
“我一直都曾以為我們之間本身開始的就不夠公平,我時常逃避這段過往,将他當作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救贖,所以我總希望自己做的多些,希望我們這段關系能夠有絕對的公平。”
蔣雯依淡淡地說着,“謝謝你提醒我,婚姻不是兩個人的博弈誰輸誰贏。”
阮念搖搖頭,“你……為什麽當初要出去?”
蔣雯依有點惆悵,“二十年前你是不是剛剛出生?”
阮念點點頭,“差不多。”
蔣雯依嗯了一聲,“我爸酗酒家暴,那年點了火把我家燒了,包括我媽,我媽沒有去世,重度燒傷,這件事還上了新聞,那年我只想拼命地逃離家裏,就想我的人生憑什麽要死在那個破房子裏,我有想做的事情,我有我的人生。”
阮念聽她說完,忽而覺得她有一種充滿了勇氣和力量的勇敢。
阮念聽辦公室說過,馬奎斯的太太也是名校畢業,還在世界五百強的會計所工作過,現在還是某知名會計所的高層。
而這樣卑微坎坷的出身,這一路的成就好像從腥風血雨裏爬了起來。
蔣雯依就靜靜地坐在那,安安靜靜的喝完了一杯美式,“我學會了怎麽生活、怎麽向上,但我沒有學過怎樣好好地愛一個人,怎樣回應他的愛,挺感謝你的,那天、包括今天聽我說了這些。”
阮念喝了一口果汁說,“人和人之間都需要溝通的,不只是朋友之間,每天跟你親密生活的人也需要的。”
“Honey——”
外面傳來了馬奎斯的聲音,他正牽着女兒尋找妻子的身影。
蔣雯依對她笑笑,拎起了風衣和手袋,只是給阮念遞過來一個紅包。
“別——”
“你也是個孩子,收着吧,當新年紅包。”
“我媽說結婚了就不能收紅包了。”阮念不好意思。
蔣雯依拉過她手放手裏,“哪兒這麽多條條框框,提前跟你說新年快樂。”
阮念下班的時候正好踩着五點半,她明天就能休假了,于是走前仔仔細細整理了桌面,保存了所有的文檔。
梁西聞的車子果然停在樓下,梁西聞鮮少會坐在車裏等,每回都是站在車邊,他也不怎麽看手機,好像就是專心地等她一樣。
阮念瞧見他就小跑着過去,梁西聞張開手抱住她,“才出來?”
“我放假啦。”阮念有點開心,她今天也穿的舒适,內搭了一件淺淺奶綠色的薄毛衣配着淺灰色的短裙,外面一件大衣擋擋風。
她撲在他身上往車裏瞧了一眼,副駕果然擺着一束淺綠色淺白色漸變的玫瑰花。
阮念有點兒驚奇,“跟我衣服還挺搭的。”
“你老說我不看花語,我這次可是專門問了,”梁西聞抱着她沒松開。
“什麽?”
“不會被時間沖散的愛情。”
“那還不錯,我們回家吧?”阮念拍拍他,“我要上車。”
梁西聞松開她之前還吻了她一下,阮念讓他別黏黏糊糊,梁西聞眼神兒警告她,“态度不好,重新親一次。”
阮念心情不錯,兩只手有點涼,捧着他的臉踮起腳親了一下,梁西聞這才松開一只手,單手捏着她的臉頰,“婚後第三次非正式會議——”
“幹嘛。”阮念哭笑不得,“又要說什麽?”
“親的時候要認認真真親,雙方不得敷衍糊弄。”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阮念撅起嘴,被他夾着臉頰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搞笑,她湊過去,“那你讓我再親會——”
梁西聞這才笑着松手,隔着大衣拍了下她的腰,“上車了。”
阮念喜滋滋鑽進去,抱着花嗅了嗅,然後扣好了安全帶。
梁西聞這次沒急着開車,他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我給你變個魔法。”
“怎麽了?”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點兒違和,阮念好笑地看着他,“什麽魔法?”
“你閉上眼睛。”
阮念乖乖照做,才剛閉上沒幾秒就問他,“可以睜開了嗎?”
“可以了。”
阮念睜開眼睛,就看到梁西聞變戲法似的兩手捧着一只戒指盒子,“念念,婚後戀愛第二個月快樂。”
阮念晃晃自己的右手,“我已經有婚戒了。”
“換着戴戴換個心情。”梁西聞答得挺理所當然,“總戴一枚戒指多不好。”
說着,梁西聞就拉起她的右手,将原本的戒指退下來,重新拎了新的戒指,特別隆重認真地給她戴上,“這兩個月開心嗎?”
“婚後第三次正式會議了嗎?”阮念沒忍住笑,“是不是要發表一下感言?”
“嗯,婚後夫妻生活、飲食、作息規律、生活狀态,你都發表一下評價?”梁西聞笑着托着她的手,“你可以重點反映一下夫妻生活。”
阮念大概被他逗弄多了,這回沒害羞,她故作深沉地說,“我想想啊……還行,廚師廚藝不錯,有求必應。”
梁西聞沒捉弄她,托起她手吻了吻她的手背,“開心就好。”
阮念說,“這好像是我第……三枚還是四枚婚戒?不用買這麽多,我日常戴戴就好了。又不是出門攀比的,每次都是這麽貴的,我都怕有一天被人偷走怎麽辦。”
阮念說完,忽而停滞了幾秒,延遲性的意識到。
這兩個月裏,每次周末,梁西聞總要正兒八經帶她出去吃飯,美其名曰約會日,而後除了送她情侶款的手表,就是各式的鑽石耳釘。
梁西聞很少有配飾,手表是每天都戴的,阮念也很少帶配飾,也就是結婚戒指和款式簡單的耳釘。
而每次每個月的22號,梁西聞都會重新送她一枚婚戒。
好像默契又規律的小秘密。
梁西聞總是記得告訴她——
念念,戀愛第一周快樂。
念念,戀愛第二周快樂。
念念,戀愛一個月快樂。
……
她時而日子空洞,好像也沒有特別需要慶祝的節日,然而遇上了梁西聞,好像時隔幾天便是屬于他們的小小紀念日。
值得慶祝,值得被記住。
阮念看着他,就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戀愛兩個月快樂。”
梁西聞笑笑,這才重新系好安全帶。
已經是二十五了,馬路上也有了點兒過年的氛圍,正有市政工人在路燈上挂紅色的燈籠。
阮念抱着花問他,“今年我們過年去哪兒?反正我媽在國外了……要不去爺爺奶奶那兒,要不就是在家了。”
季霜倒給她發過一次信息,說即将過年了,有空得去看看廖芝和梁正卿。
“你以前都是在哪兒過呀?”阮念問他。
“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過,有時候會回來陪爺爺奶奶吃年夜飯。”
“那我們今年也回去吧?”阮念說,“我們結婚了,好像也該回去看看……不然老人自己在家。”
梁西聞倒沒什麽異議,帶着阮念一起回去,奶奶怕不是會很高興。
“诶,梁赫謙呢?”阮念突然想起了這個快要被她遺忘的人,“他最近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是不是屏蔽你了?”梁西聞淡聲問了一句。
阮念心說不至于吧,這麽快就從同齡發小變成了被屏蔽的家人。
她拿出手機看看,點開朋友圈,果然變成了一道杠。
“爺爺說今年過完年把他送出國讓他繼續上學,要他跟那個烏懿斷明白。”
“……”
“我瞧他這幾天挺安靜,不知道在醞釀什麽大事。”梁西聞想起梁赫謙就頭疼,“由着他鬧吧,我不打算讓爺爺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這章也紅包,最後兩個稍大的情節啦!!明天見!!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定個時早上9:00來更!9:00沒有就是12:00!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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