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1
31
“你沒有什麽瞞我的?”魏家承忍着怒氣,盡可能壓低了聲音。
何思源不敢看魏家承憤怒的眼,刻意回避了他的問題。
望向病床上昏睡的何沁遠,何思源小聲道:“折騰了一晚上剛睡,咱們都別說話了好嗎?”
“那就出去說。”魏家承壓低聲音。
何思源揉了揉亂發,深更半夜被叫到醫院,魂魄差點吓沒了。
他趕過來的時候,何沁遠還在狂躁期,全身痙攣,頹廢的三肢極其亢奮的抽搐。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包括醫生。
護士的帽子被抓掉了,醫生的領子破了,魏家承臉上又添新傷,橫豎好幾道爪子印。
最後,還是強行把何沁遠壓在身下,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耳邊安慰:“哥,你在怕什麽?是我呀?家承,小瞎子家承。”
何沁遠的眼睛浸出眼淚,濕潤他的掌心,他看着那人張開嘴困難的喘氣,喉頭上下滾動,嗚咽出模糊的話。
“求求你……放過我………饒了我吧……”
鎮定劑緩緩推入血液,他才淚流滿面昏昏睡去。
兩人來到走廊,深更半夜空無一人的走廊陰森森的。
何思源垂頭喪氣坐在凳子上,落魄流浪漢似的。
“你別問我?我什麽都不能說?有些事,你去問哥,他願意說就聽着,不願意說就翻頁吧。誰還沒有一點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不說是因為不想說不能說,說出來注定就是傷害……既然是傷害,那就別問了。”
魏家承幾乎可以肯定他們隐瞞了他重要的事,可是,他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麽會比讓何沁遠失去右腿廢了右手更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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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源看他皺着眉若有所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關心哥,若真的想讓他開心就順着他,聽他話……他……哎……”
曾經有個醫生悲觀的說,他這個樣子,很難相信他能撐得過來年。
“醫生說他……好好将養,三五年還是有可能的……可是,若每年都發病,也不知道哪天就撐不下去了……”何思源抹了一把臉,道:“他能有多少日子?何必要把大哥不願提及的陳年舊事挖出來……”
“因為我喜歡哥?我不願看他強裝堅強的笑,寧可他大哭大鬧都比現在好。”魏家承道。
“我也喜歡大哥……我……”
何思源還沒說完,魏家承接着道:“你理解錯了,我說的是,我愛何沁遠,攜手一生那種愛。”
“啊!”何思源被他的直白吓了一大跳,聲音拔高了好幾度:“你說什麽?”
護士從護士站快步過來,“家屬,能不能安靜,都睡覺了。”
何思源趕忙賠禮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護士走了,他轉過頭瞪着牛眼,壓低聲音,揪住了魏家承的領子,急道:“你……你……不會做了什麽吧?”
魏家承看着他慌張的神情,隐隐覺得不妙。護士聽見動靜從牆角伸出頭看過來,他朝護士抱歉的點了點頭,拖着人到了樓梯拐角,往牆角緊逼,道:“你到底瞞了我什麽?”
何思源也覺得自己表現過激,避開魏家承的目光,道:“我有什麽好瞞你的?我告訴你,你今天的話我就當你糊塗犯傻,以後別再說了,尤其是當着我哥的面。”
魏家承步步緊逼道:“為什麽?你歧視同性戀?”
何思源擡頭:“我哥不會喜歡男人的!”
魏家承看着何思源,沉默了一小會,才緩緩道:“你确定?”他比何沁遠高了大半個頭,俯視對方壓力十足。
何思源暗暗咽了口水,道:“我怎麽不确定?他曾經被………”突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咬住了舌頭。
“曾經什麽?”
何思源不停搖頭。
“曾經什麽?”魏家承已經眯起了眼睛,壓迫感十足。
何思源差點跪了,說話都帶了哭腔:“別逼我了,我不能說…!”
魏家承看他的慫樣,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問你,你口口聲聲說大哥不喜歡男人,那這十年大哥可有找過女性伴侶,哪怕是心靈伴侶也算。”
何思源趕忙解釋道:“大哥的身體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沒那個需求……當然不會去找伴侶。”
魏家承冷笑:“何思源,你還是個男人呢,你就自欺欺人吧,如果你不是太笨,瞎子也能看出大哥對我,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
何思源有點懵:“哪裏不一樣了?我哥對陳睿哥不也很好?”
魏家承的臉色深沉,恨不得撕開何思源的腦子,看看這蠢蛋的腦回路是不是比別人淺。
“何思源,你若當我是弟,你就告訴我,我們一起幫大哥破除心裏的魔障。你若是隐瞞我,那才是害了大哥,把大哥往懸崖上逼。你偷偷告訴我,讓我心裏有數,我不說大哥怎麽會知道。”魏家承一手撐着牆,把何思源堵在牆角。
何思源被他蠱惑的有些動搖,想了想又搖搖頭。這次較上勁,不論魏家承氣勢如何震懾,就是不說。“打死我也不能從我嘴裏說出去。你別問了,這事除非大哥肯親口對你說,不然我半個字都不會提的,你就尊重大哥,放過我吧。”
魏家承盯着何思源的表情,腦子裏想了很多可能,又一一推翻,他實在想不出什麽原因會讓何沁遠因為一個吻失控。
“好,我尊重大哥。不過,我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對我說實話。”
何思源點點頭道:“你說。”
“我喜歡大哥,今後把大哥交給我,你反不反對?”
“厄……我能說不行嗎?”
“不能!”魏家承用了重音。
何思源心裏罵了無數遍草泥馬。
“目前大哥把自己封閉起來,他看着若無其事,實則所有壓力委屈都藏在心底,我想讓他釋放出來,你會幫我嗎?”
何思源猶猶豫豫道:“我能說不嗎?”
“不能”魏家承肯定道。
“………”心裏又是無數遍草泥馬。何思源無可奈何道:“魏家承,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沒毛病吧,你們都是男人,能有什麽未來?”
魏家承道:“如今的大哥能有什麽未來?強顏歡笑,寂寞等死?你有妻兒陪伴,朋友圈子,可以郊游玩樂,大哥有什麽?難道給口飯吃,伺候他吃喝拉撒就是所有的未來?不!大哥也需要人疼,需要愛的。他并不是外表看着的那麽堅強,也并沒有勘破放下。我們不要世俗的未來,我要給他有彼此相伴依偎的未來。當年大哥為我撐起一片天,現在我要為他撐起一片天。”
何思源有些震動,是呀,還有什麽比大哥的幸福重要?可是,大哥的幸福是什麽?他竟然粗心的從來沒有深究過。他仔細回想這十年,大哥除了生病,除了為生計奔波,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他絞盡腦汁,突然一拍腦門,是了,他怎麽從未往那想過。
“也許……”何思源結結巴巴道:“也許……你說得對,是我膚淺了,也太粗心大意,以為很關心大哥了,其實從未想過他真正想要什麽?如果對方是你,我會試着去接受的。”
魏家承拍拍他的肩膀道:“謝謝你,思源。我去看看大哥,沒事你就回去吧。”
他轉身準備回病房,聽見何思源在身後叫他。
“有件事我差點忘了,今天聽你這麽說,我就覺得你的感覺也許是對的,也許大哥真的對你不同,至少你一直在大哥心裏。”
“為什麽?”他問。
“還記得那年我們埋的許願蛋麽?當年逃難,忘記挖了,大哥卻一直念着。有一年,大哥病危,病床前他說去幫他把許願蛋挖出來吧,他死後就把許願蛋和他一起埋了,他決然一身,也就那麽些珍貴回憶。當時的狀态太兇險,我以為大哥撐不下去了,連夜買機票趕了回去,我偷偷看過大哥寫的願望……那時候我們都猜錯了……大哥的願望是……希望你治好雙眼……”
希望你治好雙眼,再一次看看這世間萬物。希望你治好雙眼,讀書學習大展宏圖。希望你治好雙眼,無病無災,再不會被頭疼侵擾。希望你治好雙眼……看看我的模樣………
那時候的何沁遠就是這麽想的。他內心激動又惶恐,他多麽希望能和魏家承四目相對,讓自己的感情從眼中流入對方心裏,把那人的心看的明白透徹。
魏家承靠在牆壁上,閉上眼呼出一口氣。他想着和何沁遠重逢的時刻,那時只覺得那人雙眼黑亮,是一雙漂亮的鳳眼,擡眼望向他時眼瞳一顫,急忙的躲開。
他分明看見了驚吓外淡淡的驚喜。
他走進去,坐在床前,執起那人的右手輕輕的揉着。
讓你獨自一人十年,真的對不起。若不是因為盲目的恨,再艱難我都應該去找你,而不是讓你承擔那樣沉重的過往。
守到半夜,何沁遠幽幽轉醒,只覺得身體酸痛,頭暈腦脹,一時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他偏頭看見魏家承趴在床沿熟睡,即便床頭燈微弱,也能清晰看見露出來的半張臉上三個抓痕。
魏家承一直守着點滴,實在困的難受,才趴着打了一個盹。他睡的很淺,感覺到床鋪細微的動靜,便醒了過來。
“醒了,有沒有哪裏難受?”他摸了摸何沁遠的額頭,有點發燒。“醫生開了退燒藥,我喂你吃了。”
何沁遠點了點頭,任由他扶起自己虛軟如泥的身體,靠在他懷裏把液體退燒藥喝了。嘴裏還含着藥,青年突然低頭,用眼皮貼在了他的額頭上,溫熱的呼吸從毛孔滲入體內,讓他猛的打了一個抖,嗆得他開始咳嗽。
“慢點,喝藥也能嗆着,看來下次我要小口小口喂你才好。”他說的時候,刻意湊的很近,幾乎鼻尖貼着鼻尖。
何沁遠滿臉通紅,有咳嗽的原因,也有害羞的原因。他躺在床上,望着魏家承臉上的傷,聲音嘶啞道:“我……抓的?”
魏家承摸了一把臉道:“力氣還挺大,這張臉破相了,哥說該怎麽辦。”
何沁遠抱歉道:“對不起,我……我失态了……”
“怎麽賠償?”魏家承問。
何沁遠道:“改天……改天給你做好吃的吧。”
“那就做一輩子。”
“啊?”
“以身相許。”
啊?何沁遠有些懵,以為自己聽錯了。
“以身相許吧。你嫁我,我嫁你都一樣。”魏家承微笑着看着他。
何沁遠只覺得眼眶濕熱,嘴唇顫抖,半響才皺着眉頭道:“是不是何思源說了什麽?”
“何思源這次絕對的有骨氣,打死也不招,他讓我問你。。”他撫摸着何沁遠的頭發,輕輕将他的臉扶正,看向自己。“你願意告訴我發生過什麽事嗎?”
何沁遠抖了一下,嘴唇發白,搖了搖頭。
“說還是不說我完全尊重你,你可以沉默,但是你必須聽清楚我說的,我這輩子認定你了,我要開始追求你,同不同意就這樣了,不追到手誓不罷休。”
何沁遠吃驚的看着他,道:“你瘋了?”
魏家承搖頭,道:“我沒有瘋,巧好相反,沒有比現在更清醒。”
何沁遠偏過頭不看他,道:“胡言亂語也該有個限。”
魏家承哪裏肯放過他,步步緊逼,道:“哭就暢快淋漓,笑就随心所欲,愛就淋漓盡致,人生何必扭扭捏捏,深不過真情,涼不過人心。”
深不過真情,涼不過人心………何沁遠咀嚼着這句話,內心震動,他偏過頭,只覺得心酸疲憊,這一刻他也想放下所有的武裝,找一個肩膀依靠。
“如果可以哭,誰願意不出聲的忍住;如果能夠脆弱,誰非要強撐着不服輸………”何沁遠只覺得濕熱的眼淚滾出眼眶,開了閘便再也忍不住。郁積在心中的委屈被壓抑太久以至于反彈的更為猛烈,他哭的渾身幾乎痙攣,蜷成一團才能讓自己千瘡百孔的心不那麽疼痛。
魏家承心疼的摟着他,為他拍背順氣。“哥,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何沁遠哽咽道:“我……配不上你……”
魏家承将他汗濕的頭發捋在耳後,輕吻他的額頭,鼻尖。
“配不配的上由不得你說,我說相配便相配,我就這驢脾氣,認定了就不會放過你,從今天開始,我正式追求你,直到你同意。”
他說着,輕輕碰了碰何沁遠的嘴唇,感覺那人瑟縮了一下,明顯害怕接吻的動作。他覆在那人耳旁,低沉着聲音蠱惑道:“你可以害怕所有人,但是不能害怕我,你不要畏懼,不要閉眼,就讓我親親你吧。”
他說着,吻住了那人嘴唇,那人微微顫抖,随着他的舌輕輕的撫慰,那人漸漸平靜下來,顫巍巍的擡起左手撫上了魏家承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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