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chapter.55
chapter.55
夕陽逐漸褪去了他燦爛的顏色，在夜神的陰影裏把光輝的位置讓給了那蒼白的月光。
意識就像是沉澱到了一個奇怪的海底，不管他怎樣呼喚始終沒法看到天空中的光芒。在昏昏成成的狀态裏，他注意到自己的大腦裏多出了很多把屬于自己的記憶。
那是一個和自己這個世界很是相似但是卻又不同的世界。
整個世界似乎都是由金屬和混凝土構架而成，冰冷卻又高效。
在他的視角裏，那是一個孤獨的人，站在城市的街道上仰望着那無比高聳的摩天大樓。那高大的建築物上閃爍着各種顏色的燈光，遠遠地看着就好像是一個鑲嵌了各色寶石的墓碑一樣。
那是一個讓人連悲傷都覺得多餘的世界....
羅比發現自己的情緒似乎也随着那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開始扭轉情緒，他覺得壓抑快要絕望...
仿佛那些聳立着的高樓大廈都把全身的重量壓在了他的身上一樣，無論如何都難以喘過氣來...
這是亞力杭德羅的那個世界嗎？
他心裏默默地想。
好壓抑的情感，好絕望的人格。
那些不屬于自己的知識也沖入了自己的腦海，不管自己是否可以理解都銘記在了自己的大腦中。
他看到了很多精密的公式，奇怪的字母，美麗的圖畫，也聽到了完全不同的音樂。那些冰冷的公式和美麗的藝術品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極其怪異不搭調的畫面，像是冰冷和溫暖的相撞，理想和現實的接軌。
一半如此糟糕，另一半卻又如此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眼...他心想。
亞力杭德羅的感情實在是太過于熾熱，那種複雜矛盾的感情在畫風瞬間的轉換之後變得更加瘋狂而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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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來到了我們的世界裏之後的樣子了吧。
那是一個眉眼精致的少年。
帶着另一個世界高水準的智慧卻絲毫沒有用武之地，在一個擁有魔法的唯心世界裏世界觀轟然崩塌的可憐人...
他瘋狂的喝酒，用酒精澆灌他越發偏執的情感，那情感是如此的強烈而扭曲，讓人無法駕馭。
他無所謂的和人濫交，在混亂酒吧裏肆意的扭出毫無下限的舞蹈。
那是一種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的瘋狂，就好像是一覺醒來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你一個人的孤獨，眼前那些人來人往的行人看着喜笑顏開，然而內心卻是無比的清楚那些人不過是陌生世界的一份子。
他是一個人，不管多久都是一個人。
他寂寞的時候只能靠在租來的房子裏抱着一個魯特琴彈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曲調，唱着Gloomy Sunday看着窗外灰色的雨天。
淅淅瀝瀝的。
窗外的風刮起了屋子裏的白色窗簾，他站在窗子下，眺望着這個陌生的世界。心裏的那份瘋狂不斷地折磨着他的靈魂，他痛不欲生。
羅比直觀的看着這一段記憶，把亞力杭德羅的那如同遭到了世界背棄的絕望一清二楚的感知到了心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接收到亞力杭德羅的記憶，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感知到了對方的情感，還是這麽直接的方式...
即便是亞力杭德羅死于他之手，他現在卻覺得對這個家夥來說，死亡或者真的是一種解脫。
那痛苦而有病态的情緒不斷的折磨着他。
那是身不如死的呼號，他就像是一個陽光下的亡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陽光灼傷，然而卻始終固執的仰望着太陽的光和熱，希望自己可以被那無私的光溫暖，然而不管怎樣的努力換來的卻始終是無情的燒傷和所謂的淨化。
世界遺棄了我，為什麽我還要允許這個世界繼續運轉下去。
但是他沒有那樣的力量....
真的沒有嗎？
他知道這個世界的命運！
那些來自上個世界的記憶此刻變成了他的力量，而他，也真正的變成了一個瘋子。
那些複雜的公式在他的腦海裏迅速的運轉，他不禁大膽的猜想着自己改變命運的軌跡這個世界的走向是什麽...
一只委內瑞拉的蝴蝶輕輕的扇動了一下翅膀，千裏之外的德克薩斯會發生一場巨大的風暴。
蝴蝶效應啊...
他要做那只可以讓這個世界毀滅的風暴降臨的蝴蝶。
命運的軌跡有着不确定性和抽象性。他了解，清楚，洞悉。
薛定谔公式他演算了無數遍，在沒有人的角落裏，那些數字和符號就填補了他的寂寞，在一個個冰涼的深夜裏他帶着瘋狂的笑容和不可思議的野心運算着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懂得的力量。
貓是死的，也是活的...
他的心裏如是想。
但是當我打開了這個盒子之後，盒子裏的貓一定是死的，他自己也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生者，然後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死者。
他是瘋子。
當狂華的利爪撕裂了他的身體的時候，他的腦海卻依然是無比的明晰，以羅比汗顏的速度完成了無數個謎題的思考——
關于羅比的計劃，關于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關于生和死的機率...
薛定谔方程這個時候似乎在他的腦海裏已然不是那樣的複雜，似乎在死前的一個瞬間，他就超過了上個世界最頂尖的電腦的能力，一瞬間計算出了幾萬個可能的結局...
貓是死的，還是活的？
他得到了數以萬計的結論。
但是心裏的不甘和對于羅比的恨意卻甚至高過了這個結論帶來的情緒影響。
羅比雷提斯，你怎麽不去死！
在別人的角度看着別人堂而皇之的詛咒自己去死，還可以直觀的感知到對方對自己的恨意是一種極為奇怪的事情。
腦海裏忽然響起了亞力杭德羅凄厲的歌聲，那歌聲中就仿佛讓人置身于陰沉的雨天，那淅淅瀝瀝的雨水是具象的悲傷和瘋狂。
羅比是一個很偏執的人，他已經是一個無限接近瘋子的人了，然而在這樣濃稠的情緒旋渦裏卻依舊無法找到離開的路。
那是足以吞下死亡和所有災厄的痛苦。
不知是過了多久，他似乎昏昏沉沉的來到了漩渦的中心，他看到了那個眉眼精致的少年，那是亞力杭德羅。
他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亞力杭德羅看到了他，眼睛裏閃現出一絲驚訝，随即便化作了了然。
“你來了！”就好像是兩個多少年不見的朋友一樣，他居然熟稔的打起了招呼。
羅比有些戒備的看着他，他不知道對方算是死了還是活着。
亞力杭德羅無所謂的笑了笑，他坐在羅比面前和他對視。
“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他說。
“你的記憶？”羅比有些不大确定的說。
“對也不對。”亞力杭德羅笑了笑，眼睛裏一片清明，絲毫沒有羅比初次見到的那些渾濁和瘋狂。
羅比從來沒想到亞力杭德羅擯棄了那些瘋狂之後卻是有着這樣的...讓人心醉的魅力。
“這裏的确是我的記憶，但是你知道我的記憶在那裏嗎？”他笑的有些莫測，伸出手指了指羅比的腦袋，“你的腦海。”
“那你現在是什麽？幽靈？鬼？”
“反正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東西吧...”亞力杭德羅無所謂的聳聳肩，對着羅比忽然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他說，“你知道嗎？如果是其他的穿越者的話...現在見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意識徹底的抹殺，然後我就可以代替你活在你的世界...”
“鸠占鵲巢？”羅比道。
“你學的倒是快！”亞力杭德羅笑道，“關于我的記憶你也知道了很多了吧...”
羅比點頭。
“對于穿越者的命運，就是一次次無休止的被命運本身擺布，用不屬于自己的身體活過無數個無休止的歲月，一直到命運徹底對你失去了興趣為止。”
“可是你也不是沒辦法得道幸福的。”羅比平靜的說道。
亞力杭德羅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你知道如果我們中的一個沒有死掉，那麽我們就只能相互被囚禁在這裏吧，就是說要麽你活着，要麽我代替你活着...”
“我知道。”
“那你....”
“我對自己有信心，我了解了你的記憶，但是你呢？你知道我什麽呢？”
亞力杭德羅笑了，“你真是瘋子。”
羅比也笑了，“哪比得上你。”
亞力杭德羅嘆了口氣，“所謂的穿越者，不過是一個可怕的詛咒罷了...也許有人可以得到幸福，可以忘記之前的一切，但是對于我來說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詛咒，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亡靈一樣的東西在世界的邊緣徘徊，永無止境的徘徊。”
“即使你穿着別人的皮囊，心裏對自己說着什麽‘既來之則安之’之類的屁話，但是心裏真的可以接受嗎？”他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別人會怎麽選擇，但是我自己卻受不了那樣的生活，那樣的選擇在我看來是同時殺死了原本的那個人和自己本身。”
“留下的那個不過是一個活在永無止境的滑稽戲裏的小醜而已，想做自己，卻不自覺的扮演着別人，用着別人的名字，說着別人的語言，披着別人的皮囊。”亞力杭德羅攤攤手，“那太可悲了...”
“我想，你可以理解我吧！”他朝着羅比自嘲的笑了笑，“當一個人被選擇穿越，那麽他的命運就已經被那個無形的神祗把玩在手心裏了。”
“我真的恨透了着該死的命運！”他說。
“來吧！羅比桑。”他張開了雙臂，就像是企圖飛上天空的飛鳥一樣，“讓我自由吧...”
羅比看着這個由記憶組成的地方，天空中是沒有太陽的，只有一個和過去自己眼裏的月亮類似的東西，蒼白，病态，帶着超脫了世界的冷漠和淡然凝視着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和事。
他擡起手，熟悉的摸出了那把漆黑的短劍。
走上前。
看着亞力杭德羅精致的臉孔，一時間甚至有些下不去手。
“不要憐憫我，我只是一個可憐的人，乞求着最後的自由罷了....死在你的意識裏，我會徹底的煙消雲散，再也不會受到命運的玩弄了...”
“讓我自由吧....”他說。
羅比擡起手，只覺得拿着短劍的手足有千斤重。
他可以直觀的感受到亞力杭德羅心裏清晰的悲傷和絕望，摒棄了原本渾濁的瘋狂，現在只剩下了那一分歇斯底裏的寧靜。
短劍刺入了對方的心髒，像是打碎了一個枷鎖，羅比看到了光，亞力杭德羅也看到了光。
自由了....
兩個人呢喃。
亞力杭德羅逐漸的消散，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意識的海洋裏，他的記憶也開始崩塌，就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
但是自由了。
羅比勉強的睜開雙眼，模模糊糊間看到了幾個重疊的人影。
“頭好痛.....”
他勉強看到了自己眼前站着的人，都一臉緊張的看着自己，依稀間認出了那是斯汀，羅格，路法斯，奧魯伽，雪乃，雷克特，弗洛修，還有.....大小姐。
大小姐有些歉意的看着自己，自己對她表示不介意的笑了笑。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自己的眼睛......
“你昏過去兩年了，狂華也被我殺了。”大小姐說道，“你的左眼現在是那個被你殺了一次的惡魔的眼睛，斯汀把你送到了妖精尾巴裏找了一個老太婆治好了你的眼睛。”
羅比想起了亞力杭德羅的悲涼，他忽然覺得自己心裏竄起無數溫暖，看着比兩年前成熟了許多的斯汀格，眼裏的酸澀再也止不住。
大小姐帶着其他人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了斯汀和羅比兩人相互對視。
陽光溫暖，歲月靜好。
“看來我錯過了不少呢...”羅比說。
“但是很值得了。”斯汀抱着羅比消瘦的身體說，“別在離開我了....”
“我保證。”羅比回抱着他，感受着對方有力的心跳，眼裏劃過了兩行淚水。
比起亞力杭德羅，他真的太幸運了.....
他的腦海裏忽然響起了亞力杭德羅記憶裏的那個陰沉的雨天，那條被風吹起的窗簾，那個被他拿在手裏撥弄的魯特琴，還有男子低沉而醉人的聲線和低吟淺唱的Gloomy Sunday。
“Sunday is gloomy星期天是陰郁的。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我的時光并不寧靜。
Dearest 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親愛的（你）與我同在的影子寥寥可數。
Little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小小的白花永遠無法将你喚醒。
Not where the black coach of sorrow has taken you 你已乘憂郁悲傷的黑馬車到達将去的國度。
Angels have no thought of ever returning you天使也完全不曾想要将你歸還于我。
Would they be angry if I thought of joining you 若我要與你同行不知他們是否會生氣。
Gloomy sunday憂郁的星期天。
Sunday is gloomy星期天是陰郁的。
With shadows I spend it all我同暗影共度這漫漫長日。
My heart and I have desided to end it all我與我的心都決定要結束這痛苦的一切。
Soon there’ll be flowers and prayers that are said I know我知道，不久之後這将有鮮花和祈禱。
Let them not weep let them know that I’m glad to go告訴他們不要哭泣，告訴他們我離去時滿心歡喜。
Death is no dream for in death I’m caressing you 死亡不是夢境，死亡是為了能與你愛撫。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e blessing you我将以我靈魂的最後一絲氣息為你祝福。
Gloomy sunday憂郁的星期天。
Dreaming,I was only dreaming幻夢，我只是在做夢。
I wake and I find you asleep in the deep of my heart,dear當我醒來，親愛的，發現你正沉睡在我心靈深處。”
“願你安息，我的朋友。”
他抱着斯汀，心裏默默祈禱。
R.I.P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章的時候就是一直聽着gloomy Sunday 。北歐妖婆bjork唱的那一版，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一章寫的也是我曾經設想過如果自己有一天帶着記憶穿越了會怎麽樣，亞力杭德羅是我想象裏的如果穿越的自己，我一定會非常悲慘的死去，在一個空洞無望而又虛假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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