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晴空高照,操場上有長風吹起……

家長會, 難道又名家長裏短的故事會?為什麽要聽他家裏的故事?

這是陳斜話音剛落時,何缈心裏産生的第一反應。

很快她就悟了,這個話匣子開得不一般。

走的是走心路線。

陳斜家裏的事, 何缈先前聽何建邦說過一嘴,雖然說得相當簡略, 但也足夠印在人的腦子裏, 而且還挺深刻。

只是, 她會有意地“閑置”那些聽來的“故事”。

那些無關緊要的,她聽完大都就忘了;實在忘不掉的, 就在心裏放着, 不多想不多問。

這一直是她的原則。

她過去一直認為, 好奇心是帶有隐形的惡意的。

很久以前,還是她上小學那會兒,也是在開家長會的時候,她跟着何建邦一起去學校,班上有個性格特別外向的男同學, 成績也好,還是班幹部,那次家長會由他負責引領家長入座。他朝着自己和父親迎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何缈, 這次家長會又是你爸爸來啊, 你媽媽呢?”

對方就是随口一問,嘴邊還挂着友善的笑, 何缈心裏卻掀起了磅礴的巨浪,她繃着一張臉沒理那個男同學,看着何建邦坐上了自己的座位後,跑去廁所哭了一通鼻子。

那次之後,她就覺得好奇心是有刃的, 一不小心就能割傷人。

她藏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不探究,不窺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抱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态度。

可是她藏起,不代表她沒有。

要知道,好奇心這個東西,本就經不起撩撥。

尤其在面對那些你感興趣的人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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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陳斜的話,把她沉寂已久的好奇心勾得蠢蠢欲動。

剛才那點尴尬的感覺是沒了,心跳的頻率卻半分沒減。

即便不是敞開心扉,陳斜抛出這樣一句話,也昭示着更進一步的關系。

何缈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跟我說嗎?”

陳斜偏頭,朝着操場一側的臺階輕擡下巴:“上去?”

“好啊。”

操場上的臺階以主席臺為界,左右各一半,幾十道臺階,按照紅黃藍綠的顏色順序鋪列着。不少地方色塊脫落,露出灰撲撲的水泥底色,顯得斑駁闌珊。

第一個臺階有點兒高,陳斜朝何缈伸出手,示意自己可以出一分力。然而這份心思卻白瞎了,因為某個姑娘繞過他的手臂,一個弓步就躍上了一級臺階。

他笑了笑,輕松邁了上去。

上行了一段臺階後,陳斜說:“還要往上嗎?”

何缈說:“我要去最上面。”

“哦。”陳斜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喜歡上面。”

何缈沒太聽清:“說什麽呢?”

“說我也喜歡上面。”

似乎哪裏不太對,但好像也沒毛病,何缈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噢”了一聲。

暗戳戳地耍了回流氓,某人有些過意不去,到了最頂層一級階梯的時候,他把校服脫了下來,直接墊在了臺階的地面上。

何缈看着他的動作:“你……”

“現在可以坐了。”

不坐就是白糟蹋,何缈也不跟他客氣,她坐下後,陳斜也坐了下來。伴随着他屁股沾墊兒,何缈突然有點兒緊張。

陳斜察覺到了:“放松點,不用這麽沉重,三兩句話就能完事兒。”

何缈問:“你真的要跟我講?”

“嗯。”

“為什麽?”

彼此離得近,對視的時候,能在對方的瞳仁裏看到自己。

“何缈。”他開口道,語氣出奇的鄭重,“我不是個磨叽的人,你說十七歲,那我就等到十七歲。可是我怕你自己忘了,所以我得拿出點誠意,叫你不敢輕易食言。”

這是聽牆腳的後遺症,他怕她說的十七歲只是一句随口的搪塞之詞。

不能他當真了,她卻一笑而過。

他得用自己的方式給這個約定畫重點。

他多交付一點兒,她便能多感受到一點兒自己的真心。

這麽鄭重,感受不到枉為學霸。

何缈愣怔着,輕輕嘟囔了一句。

陳斜問:“什麽?沒聽清。”

“沒什麽。”

陳斜狐疑睨她半晌:“那我可以開始說了?”

“你一面說別這麽沉重。”何缈咕哝,“一面又渲染這種氣氛。”

陳斜笑起來,肩膀微微顫動:“好好好,是我的問題。”

他有點兒收不住笑,眉眼都是笑意。

然後就開口了:“我家裏家庭成員特簡單。”

這是什麽無厘頭的開頭?

“所以以後不用擔心婆媳關系難處理。”

“……”

“瞧把你給緊張的,開玩笑的。”

“……”

看着她的額頭上似乎要緩緩打出“你是不是欠揍???”幾個大字,陳斜終于切了個看似正經的問題進來:“你們女生是不是都喜歡浪漫?”

見他表情也不似剛才那般吊兒郎當,何缈也斂起了略微冗亂的思緒:“怎麽說?”

果然是個抛出來的話頭,只聽他直白了當地說:“我媽應該是喜歡浪漫,因為追求這個,她出軌了。”

何缈心中哽了下。

“可能是報應吧,對方是個騙子,她一頭栽進去,就栽進了傳銷裏。我爸為了救她也進去了,後來我媽出來了,我爸卻搭了進去。”

“搭了進去”和“進去”,截然不同的兩種意思。

何缈想起,何建邦說過,陳斜的爸爸陳啓耀是墜樓而亡。

“報應這東西應該沒長眼睛,瞎得厲害。”他啧了一聲,眼睛垂着,“我爸假裝被我媽洗腦,其實在他進去之前,已經聯系過警方了,準備裏應外合,摸清楚具體情況,然後好一網打盡。事實上這個傳銷組織确實也不簡單,他們團隊入夥的費用全部都被黑吃黑了。”

“嗯?”何缈發出了一聲疑惑。

陳斜細說:“最上游有個鐵鈎子,幫他們兜好這個組織,提供吃穿住,鐵鈎子則借着這個傳銷組織斂財。這樣懂了?”

“嗯。”這回是肯定的。

陳斜沒忍住揉了把她的頭發:“所以我爸把我媽弄出來後,沒急着脫身,他要和警察打配合,把鐵鈎子也引出來,這樣才好收網。計劃一直都挺順利的,臨到頭了被那傻逼組織裏的一個腦殘不小心發現了,風聲走漏,鐵鈎子逃了,組織的頭目本來受制于人就不滿,上頭的人還跑了,自己逃無可逃,惱羞成怒之下,把我爸推下了樓。我沒見着現場的情形,是聽來的,十二層,人當場就沒了。”

何缈眼眶有點熱,手指下意識彈動了下,想去勾他的手臂,強行按捺住:“後來呢?”

“後來家裏的氣氛就很古怪。以前媽媽和爺爺的關系雖然沒有多熟絡,但也算融洽,自從那件事後,我能感覺到他們在我面前不一樣了,就有點說不上來。後來才知道,他們那會兒背着我鬧得很僵,只是礙于我還小,在我面前演戲,裝和睦。直到有一次放學回來,我無意中聽到他們吵架,才知道了這一系列的前因後果。我去找我媽對質,她突然發瘋地大喊、大哭,說她後悔,說她每天做噩夢,說她想去死。再後來……”短暫停頓了下,陳斜把這句話說完,“她就走了。”

“走了?”何缈詫異。

“嗯,在我爸死後一年,我媽離家出走了。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她真的去尋死了,還拉着我爺爺去報了案,反正是折騰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認命了。人沒見着人,屍沒見着屍,那就是逃開了吧。”

“你再也沒見過她了嗎?”何缈問。

陳斜頓了頓,好一會兒才說:“她沒回來,就說明她選擇了那種逃開的生活,沒必要打擾她。”

何缈沒察覺到他話裏的偷梁換柱,此刻她心中極不平靜,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才能配得上他這一臉的雲淡風輕。

她甚至不知道他這滿臉的淡然是裝的,還是真的。

她想抱一抱他,又怕自己表現得太誇張,最後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像是安慰,更像誘哄。

對于她的行為,陳斜完全沒想到,臉上滑過一絲怔然之色,好是一陣,才從這種訝然的狀态中脫離。

然後他咧嘴一笑,順着杆往上爬:“要不,再來個抱抱?”

何缈:“……”

她假急地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陳斜勾住她的衣角,嗓音低低:“小朋友,再坐坐。”

何缈癱着一張紅臉沒動。

“女王大人?”陳斜讨好地叫道。

何缈還是不為所動。

還挺擰。

“公主殿下?”他低哄,“再陪我坐坐?”

有點松動了。

“本來三兩句就想說完的,故事都給你講這麽全乎了,誠意還不夠啊?”

何缈繃着的臉瞬間垮掉了,重新坐了下來,似是思慮了下:“那你想不想聽我家裏的故事?”

“……”

陳斜的良心頓時有點兒過意不去了,他剛才算是賣了個小慘,這才把人從吓走的邊緣拉了回來,結果還有得賺?

他側了側身體,和何缈面對面,挺鄭重地開口:“今天和你說這些,不是要和你做交易,用不着禮尚往來。知道嗎?”

他沒說出口的是:我只是在表達我的誠意,你只需要感受就好了。

何缈問:“可是……上次看到我那樣,你不好奇嗎?”

不用言明,兩人對“上次是哪次”都心如明鏡。

陳斜說:“我知道一些。”

何缈也不驚訝:“馮叔叔說的吧?”

“嗯。”

“那你不是知道一些,而是知道得很詳細了。”何缈嘟囔,“他那個大嘴巴。”

話音剛落,她上半身突然慌亂地往後一仰:“你要幹嗎?”

陳斜伸出去的手定在半空:“拍拍我眼前的這位小朋友啊。不然你以為呢?”

何缈感覺今天的自己就像只變色龍,臉再次不争氣地熱了起來。

陳斜問:“現在怎麽辦?”

何缈:“什麽怎麽辦?”

“都伸出去了,退回來不太好吧?而且它也不是要幹什麽壞事啊。”陳斜看着自己的手,如是說。

少年的手臂瘦而不癟,筋絡分明,甚至可以看見細細的淡青色血管。手指更是好看,瘦而白,骨節突出。

何缈盯着看了一會兒,才将目光從他的手上挪開,略微擡眸,對上他的眼。

此刻看着還真挺純良的。

像是被蠱惑了般,何缈也伸出了手,慢慢地,朝他的手臂靠近。

指尖快要相觸的瞬間,一道不遠不近的聲音拔地而起,高亢得吓人:“你們倆在上面幹嗎呢?!”

兩只手臂隔着近乎于零的距離被摁下了靜止鍵,兩只手臂的主人呆望着對方,那一剎那,仿佛被點了穴。

甘蔗閻王!!!

“哪個年級的?哪個班的?”

他們是側着臉的,又坐在比較高的臺階上,甘蔗閻王一時沒認出來他們是誰,只是兢兢業業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下來,跟我去趟政教處!”

本來何缈一直不覺得有什麽,她甚至想過,哪天她和陳斜真在一起了,被發現了,她肯定也很坦然。

可這場景,怎麽和自己預料中的不太一樣呢?

她蒙圈地看着陳斜:“怎麽辦?”

陳斜笑了一下,怎麽說呢,這笑容有點欠,欠裏又裝着某種藐視的意味。

“起來。”

何缈聞言站起來,只見他迅速地薅起階面上的校服,往頭上一罩:“脫衣服!”

仿佛心思互通,何缈瞬間明白過來,也短促地笑了一聲,把校服拉鏈一拽,脫下校服就往頭上一兜。

陳斜:“跑!”

兩人幾乎是同時往下跑。

“手給我。”陳斜沖身後說道。

刺激的情緒占了上風,何缈這次臉都忘了紅,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把手遞了出去。

幹燥的手掌裹住她五指的瞬間,安定的力量開始往四肢蔓延。

速度太快了,他們很快就下了臺階,甘蔗閻王似乎完全沒有意料到他們會逃跑,在後面扯着嗓子徒勞道:“站住!給我站住!”

晴空高照,操場上有長風吹起。

一直吹向奔跑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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