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Killing！

“大佬從良不易, 過去知道的人基本都三緘其口。要是私下裏議論紛紛傳到他耳朵裏，萬一他再次暴起，誰受得住。一開始大家就是這麽想的, 所以誰也不敢提。後來大佬真風平浪靜下來了，時間久了, 大家漸漸沒了唠閑話的那個心了, 往事随風呗。”譚靚妮倚着欄杆, 慢悠悠地回憶着，“讓我想想, 該從哪裏跟你講起呢。”

“都行。”何缈說。

“行。”譚靚妮雙手往身後的欄杆上一搭, 說, “你知道陳斜曾經被學校勸退過嗎？”

“……”

光是記大過、留校察看這種等級的懲罰，對于學生來說，就已經算是很嚴重了。何缈初中三年，學校只勸退過一人，是因為一初三男生把一女生的肚子給搞大了, 影響非常惡劣，學校只好把人開了以儆效尤。

乍一聽到譚靚妮這麽說，何缈愣了下。

譚靚妮繼續道：“當時他爺爺找到校長, 當着校長的面跪了, 再加上陳斜爸爸以前在一起案子中和警方配合有功，公安那邊也施了點兒壓, 他才被通融，最後才只被罰了個留校察看。這件事兒之後，陳斜才算是安分下來了吧，縮小了圈子，不太招惹是非了, 性格也沒以前那麽暴戾，慢慢好了很多。”

何缈沒說話，沉浸在詫異裏。

陳斜那麽驕傲的人，怎麽能接受爺爺為了自己給人下跪？

所以他是做了什麽，才會差點被勸退？

只是普通的打架也不至于此。

她對陳斜的過去也不是一無所知，她自己就見過一次他和人打架，孫斯堯也和她說過一點兒，說陳斜過去和人幹架出手多狠，性情有多陰鸷，不過都是一帶而過，重點都是落在後來，後來他很好，人緣不錯，數學牛逼，雖然依舊拽得二五八萬，但是因為硬件軟件設施出衆，被衆星捧月得厲害，慢慢地多了很多耀武揚威的少年氣。

陳斜長着半身反骨，但何缈知道，他絕不是胡作非為的人，不會因為沖動而不計後果。

所以她無法把陳斜和被勸退聯系起來，更無法把慈祥幽默的陳爺爺和下跪聯系起來……

何缈平複着難以置信的內心，把情緒藏在外表之下：“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又……又會被勸退呢？”

“初二下學期。”譚靚妮說，“具體什麽原因不知道，陳斜把校外一男的打了，那男的差點翹辮子，搶救了一晚上才給救回來，半年沒落地，好了之後，還落了個殘疾，一只耳朵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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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嚴重？”

“廢話，不嚴重也不至于退學啊。那男的好像是要告他的，後來怎麽壓下去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男的和他什麽關系？”

“不知道，版本很多。有說是陳斜前女友的現男友的；有說陳斜正和人争一方地頭蛇；還有說陳斜加入了某個黑幫組織，殺了這個人，就算是入幫幫費。”

“……”

“傳聞五花八門。”譚靚妮說，“你要有這個膽子，你可以和當事人求證一下，我也不是事事都清楚的。”

譚靚妮又說：“不過那男的當時都快四十歲了，前女友現男友這個傳聞我覺得不太可靠，後兩個的可能性比較大。”

何缈問：“就這樣？”

“就這樣。”答完後，見何缈一臉淡然，語氣還如此輕飄飄，譚靚妮無語了，“不是，什麽叫就這？這難道不夠吓人嗎？學校裏打架鬥毆還挺常見的，流血沖突也不少，但差點鬧出人命這種，可不是随處可見的。你難道沒有被斜哥叱咤風雲般的歷史過往震懾到嗎？”

何缈：“确實挺吓人的。”

譚靚妮：“……”

譚靚妮有點服氣：“不是我怎麽覺得你聽了比沒聽之前還淡定呢？”

何缈面上還挺淡定：“那個人沒死就還不算嚴重。”

譚靚妮：“……”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裏，何缈就已經消化了這個信息。

她覺得，陳斜往死裏打一個人，一定有他不得不打或忍不住不打的理由，他絕不是那種為非作歹到看誰不順眼就打誰的人。

她就是很相信他，相信他這個人。

譚靚妮嘆息了一聲：“算了，往事不必再提。我還是比較喜歡走親民路線的斜哥，那個擁有無數裙下之臣、威震一方的斜哥，就讓他永遠地留在歲月裏吧。”

何缈：“……”

何缈又問：“還有嗎？”

“嗯？”

“其他的和陳斜有關的事情。”

譚靚妮又再次确認了一遍：“真是斜哥讓你問我的？”

“嗯。”

譚靚妮琢磨了下，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何缈這種偉光正的學生，一般不太會扯謊，而陳斜又一向驕傲慣了，自揭黑歷史這種事情他肯定做不來，如果何缈追着他打聽，又不依不饒的話，陳斜就只能把這事兒給推了出去，假以人手。

現在的19班，就她一個人曾經和陳斜是同班同學。

所以，她這是被委以重任了？

這會兒，譚靚妮才後知後覺自己有點大意。

陳斜“好學生”當久了，她都差點忘了這人曾經也是個響當當的讓人聞風喪膽的校霸啊。

能接受被拒絕幾百次，不代表她能接受背地裏被“殺人滅口”一次。

一會兒陳斜回來會不會檢查作業？

萬一她交代得不好，他真要“殺人滅口”怎麽辦？

她剛剛和何缈講的那些，貌似有點過分真實，聽起來很兇悍啊。會不會，其實陳斜是希望她給何缈講一講他那呼風喚雨般的青春過往？好讓何缈更加崇拜他？對他更俯首帖耳？

卧槽，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啊！

這倆私下裏緋聞傳得沸沸揚揚，起碼是對準字當頭的小情侶，說不定這只是兩人之間的一點小情趣？

譚靚妮腦補了一大堆，越想越心驚。

她必須幫大佬挽回一下他在何缈心中目前可能有些搖搖欲墜的形象。

該怎麽挽回呢？

是不是應該把陳斜往那種雖有大殺四方之能卻廣施善行的人設的方向靠一靠？

嗯！

譚靚妮突然吼一嗓子：“當然還有！”

何缈被她吓一跳：“？？？”

譚靚妮：“我是說，陳斜當然還有其他的你沒聽過的事。”

何缈：“你說。”

譚靚妮醞釀了一下，和剛才相比，她的情緒明顯澎湃了不少：“你別看斜哥表面這麽兇殘，其實他私下裏是個非常愛憎分明、非黑即白的人。有傳聞，啊呸，不是傳聞，有校友親眼所見，大佬曾在大街上為一個陌生女人打抱不平。那女的長得很漂亮，好像是被人當街猥亵吧，大佬恰好經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見他左一記八仙拳，右一記……”

“那個……”何缈打斷她，“我知道了，謝謝你今天和我說這些。”

“……啊，這就不聽了？我還沒講完呢。”

“你已經跟我講了很多了，謝謝。”

“哦，好吧，不用客氣。你要想聽斜哥過去的校霸史，我随時可以講給你聽。”譚靚妮十分嚴肅道，“到時候斜哥問起，你就說，我剛告訴你的，都是關于他的豐功偉業，那什麽差點把人打死啊、差點被勸退啊，都不是我說的。”

何缈默然片刻，猜想她腦內剛才估計是上演了不少小劇場，但她沒多說，只“嗯”了一聲，說“好”。

末了，她又麻煩譚靚妮幫陶聽言給他們班主任請個假，這才離開。

走廊外基本沒有什麽人了，各班的學生都待在自己教室裏，等待班主任的到來。

何缈沒有回教室，她跑去了籃球場。

籃球場上的人不多，但也聚了一些圍觀的看客。陳斜和游彷的人氣都挺高，這兩人一個針尖，一個麥芒，在球場上永遠都針鋒相對。看他倆打球，有種視覺刺激。

她剛走到球場邊，只聽游彷高亢地喊道：“陳斜，你媳婦兒又來了！”

她記得，上次她來看他打球，有人也喊了這麽一句，接着陳斜的球就被人薅走了。

但這次沒有。

陳斜連個餘光都沒給她。

只見他帶着球直沖對方籃下，動作又快又猛，然後，就像他那張曾經被po在校內網草榜上的照片一樣，身影高高躍起，自上而下扣了個又兇又狠的籃。

圍觀的女生爆發出驚呼聲。

游彷覺得這人跟嗑藥了似的：“陳斜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剛才差一點，要不是劉子閃得快，你得把人撞成半癱！”

他剛才太快了，就像一道閃電一樣，驚魂般地掠過所有障礙，仿佛一秒不到，就從中央跳球區到了對方籃下。

陳斜沒理游彷，他走到場邊的灌木叢邊，拿起挂在上面的外套，擡手胡亂抹了把汗，然後走到何缈身邊。

游彷還在後頭喊：“操，秀給女朋友看也沒必要這麽兇殘吧！”

陳斜這回倒是應了句：“不是女朋友。”

在場其他人：“啊？”

陳斜擡起頭，看着何缈：“找我？”

“嗯。”何缈點頭。

“有問麽？給你說了沒有？”

“嗯。”

“既然都聽說了，還來找我？”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認為那些有什麽。”

“你不是不能看別人打架？”陳斜直擊她的死穴，“難道能看我揍人？這玩意兒還能給帶濾鏡的？”

這話說得有點諷刺傷人，但何缈沒惱，她還保持着自認為客觀的判斷。

何缈說：“你現在不也沒打架？”

“誰說的？”陳斜嗤了聲，“你給我帶的濾鏡還挺厚。沒在你面前跟人打架，不代表我沒跟人打架，也不代表我不跟人打架。事實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就是一暴力分子，是你最該遠離的那類人。懂？”

陳斜在把自己往外推，而且推得很刻意。

他越是這樣，何缈就越想繞過這條被他推着往後退的路，繞到前邊去。

她像是絲毫沒受影響一樣：“你上次不也跟我說，你不打架了？”

陳斜輕松招架：“那你不也說，該揍的人還是得揍？”

“所以你揍的只是該揍的人，不是嗎？”

“又來了，濾鏡又來了。”陳斜偏頭，嗤笑了下，“沒必要吧你？認定我了？把我想這麽好？”

“……”

這回何缈被結結實實噎了下。

趁着她默然的這幾秒，陳斜再度開口：“行。你就帶着這濾鏡吧。那你有想過，不管揍的是什麽人，那場面是你能看的？男人之間打個架，不是你扯我一下頭發我掐你一下胳膊，也不是什麽跳貼面舞，大家都是實幹派，皮開肉綻見個血什麽的，都不算是事兒。”

他似乎閉了下眼，又緩緩道：“我要跟人幹個架，你又正好在旁邊，我還得惦記着你那PTSD是麽？”

“……”

如果說，剛才他說他是自己應該遠離的那類人時，何缈掉了第一滴血，那麽此刻他話音一落，何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耳邊似乎響起了某款手游裏那句經典的擊殺提示音——Killing！

她緩了一會兒，才從這種被命中的狀态中抽離出來，緩緩問道：“你是說，你就是個暴力的人，你改不了你暴力的那一面，我要和你在一起，就得經常犯病對吧？”

陳斜眼神一緊。

“所以在你眼裏，我就是個随時都可能犯病的精神病人，是嗎？”

陳斜沒接話。

何缈心髒狠狠一抽。

她死命地想繞過那條他推着自己往後退的路，結果到最後，她發現還是退路比較好走。

前路都是刀子，還是往人傷疤上紮的那種。

何缈當他是默認。

她不想再往前了，她現在只想後退，退回自己的安全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