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因為愛情

因為第二天放月假, 所有人都嗨得比較肆無忌憚，到了晚上十點多，沒一個人有要走的意思。但是林素梅還住着院, 何缈得去醫院陪床，對老太太的擔心是一方面, 更多的是怕老太太擔心自己。

陳斜自然理解, 原本打算散了這個生日局, 結果轉頭就見角落裏歪七扭八地倒了三個酒鬼，一個人事不省, 還有兩個胡話連篇, 在互吹牛皮。

他叫來服務員, 續了個包夜，加了幾條毯子，又叮囑還算清醒的李小侯：“要回家的話，可以叫代駕，如果不想回的話, 待這兒也行，給他們幾個爸媽打個電話，互相包個火兒, 說住朋友家了, 你看着來。”

“包我身上！”李小侯狠狠地拍着胸脯，眼神有點迷離地看着陳斜, “斜哥你是要去開房嗎？何學霸還未成年呢，不好不好！”

陳斜：“……”

操，是他眼瞎。這家夥也醉了，只是剛才醉态不明顯而已。他又側頭看向一旁今晚滴酒未沾的孫斯堯：“老孫，這事兒你辦下吧。”

孫斯堯玩着手機, 頭也不擡：“行。附議。”

“什麽？”陳斜沒明白他後倆字啥意思。

“未成年開房。”

“……”

大概是今晚心情好，陳斜沒和他計較。何缈就更不用說了，今晚這個局基本都是男生，一晚上葷段子層出不窮，她已經給自己的雙耳開發了自動屏蔽功能，純當聽不見。只是看向一直待在角落裏的陶聽言：“這麽晚了，言言你不回嗎？要不我和陳斜先送你回去？”

陶聽言酒量好，一晚上下來她一個人幹掉了起碼一打啤酒，至少六聽，這會兒人半點事兒沒有，神色清明地窩在沙發一角玩手機：“不着急，于暢說他過來接我。”

這丫頭的聲音雖然清醒，聽着卻有些低落萎靡。明明晚上前半段狀态特別好，瘋批似的和新朋友打成一片，還擱那兒豪氣萬丈地拼酒。後半段情緒突然直轉而下，自個兒縮角落裏悶頭玩手機去了，而現場明擺着沒有一個人和她發生了什麽沖突。

何缈不放心地問：“他真會來？”

“當然會啊。”語氣中的故作輕松不要太明顯。

何缈和陳斜對視了一眼。

陳斜的視線剛朝孫斯堯望過去，孫斯堯的頭頂跟長了眼睛似的：“一會兒我送吧。”

經何缈分析，今晚這倆的情況，屬于半解凍的一個狀态。孫斯堯不那麽抗拒陶聽言那種出自于朋友之間才會有的單純示好，但也只是不抗拒而已，遠沒達到他會主動為她做點兒什麽的地步。

這人氣性挺長的。

所以他主動說他來送，何缈還怪詫異的，氣性雖長，胸襟挺廣，何缈瞬間放心了不少，結果就聽那個天天跟人家屁股後頭求和好的人說：“老孫，我不用你送，這兒一堆人得你看着呢。”

孫斯堯：“打個電話的事兒。”

陶聽言：“真不用，我再等等我男朋友。”

她說完這句話，包廂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沉默。

可怕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何缈勾了下陳斜的衣服袖子，陳斜朝她偏低了點頭，只聽她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腦海中浮現出一顆定時炸/彈進入倒計時的畫面，這裏是不是要炸了？”

陳斜說：“未必。”

不知道易燃易爆物代言人孫斯堯是如何壓制住了體內熊熊燃燒的爆炸屬性，總之現場确實沒發生什麽暴力事件、流血沖突，何缈聽見他無所謂地說了句：“行吧。”

出了盛世，何缈還是不太放心，想來想去，決定給于暢打個電話。畢竟是好姐妹處着的對象，三個人一起吃過幾頓飯，何缈的手機裏也存着他的號碼。

這是何缈頭一回給人打電話，那頭半晌才接起：“喂。”

“于暢是嗎？”

“嗯。”

何缈委婉地套着話：“言言剛跟我說你不來接她了，請問你現在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于暢語氣放松了不少：“啊，她和你說了啊，我還怕她一直等我呢。這樣我就放心了，她就麻煩你們照顧了，我今晚有點事走不開。”

何缈默然片刻，說了聲“好”就挂了。

她擡頭看着陳斜，嘆了口氣。

陳斜拿出手機：“我給老孫再打個電話吧。”

何缈卻在氣頭上：“都說勸和不勸分，我可太想勸分了。”

陳斜拍了下他的頭，牽着她走到一邊等車，同時撥通了孫斯堯的電話。

“嗯，是我。剛缈缈問過了，那邊不過來接。嗯，你看着辦。”

陳斜一挂電話，何缈就問：“怎麽說？”

“老孫人靠譜。”

“我知道他靠譜。”何缈說，“言言是那種人，你別看她最近一直在讨好孫斯堯，但她為人處事有一套自己的原則，只是有時候想法過于奇特了些。就比如，如果她認定了今晚送她的人必須是自己男朋友，那麽她一定會拒絕孫斯堯來做這件事。挺擰的其實！我就怕到時候孫斯堯氣性一上來，真不管她了怎麽辦？”

“你放心。”

“？”

“孫斯堯是那種人，你別看他暴躁易怒、狂拽炫酷，但他行事作風有一套自己的原則，只是表達方式有時候比較隐晦了些。就比如，如果他知道了今晚于暢不會來接人，那麽他一定會自己出馬把人安全送到家。挺軸的其實！不過吧，至于是怎麽個送法就不太好說了，比如以偷偷尾随的方式？”

何缈恍然：“噢，這樣啊。好像有點兒道理啊。”

說完，她感覺哪裏不太對，歪着腦袋定了三秒，然後奓了毛：“陳斜！你學我說話！”

陳斜倚着路邊的柱子笑了半天。

等他把人送到醫院，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了，這個點不适合探望病患，兩人便在醫院門口道了別。

何缈回到病房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睡了，估計是吃了藥，沒扛住困意。

她在床邊坐了下來，四周并不算很安靜，走廊上時不時傳來護士匆匆的腳步聲，也會有病人家屬急切的叫喚。她把陳斜送她的耳塞拿出戴上，耳邊是寂靜了，但是人卻更加清醒。

平時這個點，她通常剛刷完一張卷子，然後在哈欠連天中沉入夢鄉。不知道是因為今晚所處的環境變了，還是今晚發生的事讓她精神極度亢奮，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肝十張卷子。

不過自從她選了文科，肝題已經不是她學習的常态。背書才是，又或是，盡可能地擴充知識面。你以為了解個二戰史把課本上有關的幾千字嚼禿嚕了，就能在這塊的知識點上不失分，那不可能，裏面随便一場大型戰役拎出來都可以是一部長篇巨著。考題中知識點的關鍵詞給的但凡邊緣化一點，只會啃課本的得分就得靠玄學了。

文科學霸之間的拉分點，多半看個人平時知識面的積累。何缈深谙此理，所以包裏永遠都放着一本待啃或正在啃的課外書。以前她看的課外書比較雜，有些會很偏門，現在會有所側重，因為要保證有效知識點的攝入。

何缈拿出書包裏放着的她已經看了一大半的《被遺忘的士兵》，這本書是一名德國士兵記錄的二戰時期蘇德戰場的真實見聞，有一定的文學價值，看點也多，何缈很快就進入了狀态。

大概一個鐘頭後，書肝完了，何缈的困意也開始冒了點頭。

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零點過半了。她慣性地點開微信看了眼，消息又壓了一堆，其中大半居然來自于她新上任沒多久的男朋友。

何缈有點困惑，不是道過別了嗎？難道是有什麽話忘了講？

她點進和陳斜的對話框。

陳斜：“剛才在醫院門口，忘了件正事，能再出來一下？”

陳斜：“我回來了，給你五分鐘，下來給我親一口。”

陳斜：“？？？”

陳斜：“人呢？”

陳斜：“嗯？”

陳斜：“這位女朋友？十分鐘過去了。”

陳斜：“行吧，我走了，那我慢點兒吧，不然萬一你看到消息了想見我怎麽辦？”

……

陳斜：“所以愛是會消失的對嗎？”

……

陳斜：“今天不刷牙了，紀念一下。”

陳斜：“給我發個親親的表情吧，就當望梅止渴了。”

接着還發過來兩個視頻邀請，但是通通被她錯過了。

……

陳斜：“真睡着了？”

陳斜：“行吧。”

陳斜：“那晚安。明天見。”

何缈對着這滿屏的消息，整整發呆了十秒。

從時間上來看，他們在醫院分開沒多久後，陳斜就發出了第一條消息，而她，一個第一次談戀愛剛剛确定了對象的青春期少女，分別後的第一件事，不是互發些維溫的甜膩膩消息，而是看起了戰争文學！

何缈認真地反思了一下，這個女朋友當得确實有點失職。

她雖然發不出“剛分開就想你啦”“你以後也會一直喜歡我的吧”“愛你麽麽噠”之類膩膩歪歪的消息，但發一個據說能集千言萬語于一體的“晚安”二字還是沒有太大壓力的。這麽想着，何缈回了個“晚安”過去。

接着她就去處理其他的消息了，以她慣用的“回複即終結”的風格。

然而她剛回複完一條，那位已經跟她說過晚安的男朋友又來消息了。

陳斜：“你特麽還沒睡？”

陳斜：“我發那麽多消息給你，你就回一個晚安？”

陳斜：“你有沒有心？”

陳斜：“斜哥女朋友，采訪你一下，是什麽讓你在和你男朋友确定關系的第一天，轉身分開的第一秒你就将他毫不留戀地抛諸腦後？”

……

何缈沒想到，她一個“晚安”，能掀起陳斜這麽大怨念。

她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拍了一張剛才看的書的書封照片，給陳斜發了過去，萬分誠實地回答：“是戰争文學。”

“……”

何缈又問：“那你為什麽還沒睡？”

那頭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發了條兩秒的語音消息過來。何缈把耳朵裏的耳塞摘下，換成耳機戴上，點開語音，聽見了某人低而輕的聲音。

“因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