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霍青行遲遲不曾聽人出聲,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你好?”

聲音剛落,阮妤面前的小奶貓就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似的,立刻轉過身,朝隔壁“喵喵”叫了起來……這急切的聲音也總算是讓阮妤回過神了。

心中嗤笑自己真是幻聽了,竟把一個不認識的人當做霍青行。

霍青行怎麽會在這?她搖頭笑笑,看着面前小奶貓的那副激動樣,就好似急着回到自己母親的懷抱一般,回想起先前砸入耳中如清冷玉石般的聲音,聯想那人抱着小奶貓的模樣,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不過畢竟是人家的貓,她拍了拍裙子,站起身,回道:“在我這。”

看了下圍牆的高度,阮妤又問,“我給你送過去?”

隔壁的男人似是沉吟了一會,剛要開口便聽到阮父的聲音,“阿妤,怎麽了?”

“沒。”阮妤笑着回過頭,又指着面前的小奶貓,和阮父說,“隔壁家的小貓掉進我們家來了,我正想着給他送過去。”

說話間,阮父已到了身邊,隔壁院子的男人也似是察覺到了,朝這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先生。”

阮妤眉尖微跳,這居然還是她爹的學生?

不過想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青山鎮的讀書人并不多,但凡科考過得過名次的全都跑到外頭去了,哪裏會留在這樣的小地方?也是她爹實誠,總覺得這裏教資太差,又不忍那些孩子沒書念,亦或是每天要跑到隔壁的留蘭鎮去讀書,索性便留在這置辦了學堂,他是個敦厚性子,這麽多年都留在青山鎮,幾乎從這出去的學子都得稱他一聲“先生”。

阮父一向是很喜歡自己這個學生的,這會便笑着應了一聲。

他倒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兒幹這樣的活,便同阮妤說了一聲,“外面風大,我送過去就好。”說着就把地上的小奶貓撈了起來,小貓起初還不安地炸了下毛,整個身體也呈弓形,被阮父輕輕拍了下脊背安撫下來才乖乖地靠了過去。

阮妤可有可無,朝阮父點了點頭,說了“好”。

院子不大,沒一會功夫,她就聽到外頭兩人在說話,一個聲音渾厚一個聲音清潤,夾雜着奶貓的喵喵叫聲,她沒什麽興致去聽,索性摘了個橘子靠坐在牆邊的石椅上,慢悠悠地剝,慢悠悠地吃,頭頂今晚的月亮不錯,不是滿月,但也足夠照亮她眼前這一片天地了。

沒想到自己能有這樣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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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時候沒時間去想,這樣空下來倒是又生出一些不敢置信了,莫不是小說真來源于生活?她從前看那些志異怪談的小說、話本總是嗤之以鼻,覺得荒謬,如今自己經歷了這麽一遭,倒是生出一些敬意了。

就是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麽?

就待在青山鎮?還是……

頭頂突然砸下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把腳下的一地落葉都濺了開來。

阮妤輕輕“唔”了一聲,從渙散的思緒中抽回神,垂眸去看便瞧見腳邊的柿子,又朝頭頂看了一眼,果然瞧見隔壁院子延伸出來的枝條一晃一晃的,夜下的鎮上還算安靜,她能清晰地聽到隔壁傳來的腳步聲以及不同先前同她說話時的溫柔嗓音,像是在安撫那只小奶貓,聲音帶着慢條斯理的溫柔,讓人聽着竟如置身于春日一般。

稍稍晃了下神,察覺腳步要遠去了,阮妤喊住人,“哎。”

腳步聲戛然而止,只有小貓咪輕輕叫着,男人又低聲安撫了下,這才回道:“有事?”聲音又變回最初的淡漠了。

“唔。”阮妤彎腰撿起腳邊的柿子,對着牆壁那邊的人說,“你家的柿子,落我腳邊了。”

似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麽個理由,霍青行沉默了一會才說,“給你吧。”說完,他也未再多言,繼續抱着懷裏的小奶貓往前走。

阮妤也沒再喊人,低頭看着手裏的柿子,聽阮父在身後問,“阿妤,怎麽還不進去?”

她笑笑,把柿子握在手中,應了一聲,“這就進去。”

……

青山鎮的夜很安靜。

月亮當空,萬籁俱寂,時而還有桂花香飄過,一派怡然悠閑。

可江陵府的阮家此時卻像是頭頂堆積着烏雲似的,讓人覺得壓抑極了。

徐氏夜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自然是因為那幾個車夫的回話,車大怕主子得罪,哪裏敢欺瞞?把阮妤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全交待了個清楚,徐氏聽完氣得又砸碎了一套剛從庫房裏拿出來的青花瓷茶盞,就連晚飯都沒怎麽吃,坐在屋子裏生悶氣。

這事鬧得很大。

府裏的下人也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到車大表述的那句“我不是你們的大小姐,你們大小姐已經回去了”,衆人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小姐這次是真的去意已決,本來還以為她只是回家住上幾日,如今卻是全然不一樣的結果,府中上下自是議論紛紛。

榮壽堂那邊倒還好,有歲秋看着也不敢亂傳什麽話,至于其他人那邊卻是口無遮攔了……阮雲舒住得惠蘭齋這,也有不少人在說這事。

她院子裏的下人都是午間盛嬷嬷親自給她挑的。

都是出挑的下人,但到底感情不深,當着阮雲舒的面恭恭敬敬,私下卻都圍在一起說閑話。

“大小姐是真不回來了?”

“誰知道呢?我聽說夫人今日發了好大的火,還說她既然不肯回來,以後就別踏進阮家的門,還說明日就要請宗族的人過來把大小姐的名字劃掉。”

“這……那咱們以後到底怎麽叫啊?”

衆人一陣沉默,又有人小聲問,“難不成以後裏頭那位真要成咱們府的大小姐?這……看着也太小家子氣了,哪比得上從前那位大小姐?”

“誰說不是?你們是不知道,今天我伺候她吃飯,她居然還站起來要端菜,我奉上去的第一盞茶是讓她漱口的,她倒好,喝了好幾口,還說味道不錯。”那人滿臉譏嘲,嗤笑道,“真是的,她這樣若出去做客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到時候,咱們阮家可真要成了別人的笑柄了!”

“噓,裏頭那位到底是夫人的親生女兒。”有個年長的說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那燈火通明的屋子,搖搖頭,“都散了吧。”

她們走後,一個瘦弱的丫鬟便跑回了屋子。

阮雲舒正坐在床上做香囊,瞧見自己的貼身丫鬟莺兒進來,忙放下手裏的東西,急問道:“她們都說了什麽?”

她本意是讓莺兒去打聽外頭那些人對阮妤不回來有什麽想法,還有母親現在怎麽樣了,可莺兒是市井裏的實誠人,問什麽就說什麽,把外頭那幾個丫鬟說的話一五一十都和人說了一遭,見阮雲舒臉色蒼白便走過去,很不高興的撇嘴道:“姑娘,她們一點都不好,咱們還是回去吧。”

“還是青山鎮好,老爺夫人也好,比這裏的人好多了。”

“姑娘,咱們回去吧。”

說完見阮雲舒不開口便去扯她的袖子,和從前一樣,只是還沒晃一下就聽人厲聲斥道:“閉嘴!”

手停在半空,莺兒怔怔地看着阮雲舒,似是沒想到阮雲舒居然會吼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

阮雲舒也反應過來了,臉一白,解釋道:“莺兒,我不是……”她想去拉她的手,可莺兒卻有些害怕地瑟縮了下肩膀,還倒退了一步,從前親密無間的主仆倆第一次生了嫌隙,阮雲舒心裏焦急,但此時也沒心情哄她,只能精疲力盡地說,“罷了,你先下去吧。”

莺兒遲疑地看了眼阮雲舒,還是應聲告退了。

等她走後,阮雲舒沉默地坐在床上,屋中燈火通明,可她心裏卻一片陰霾,如雷雨之前的陰天一般,卷翹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外頭風吹枝葉,而她放在床邊的手一點點握緊。

鋒利的指甲壓着血肉,她卻好似感覺不到疼。

她第一次這樣恨一個人,雖然阮妤根本沒有做錯什麽,如果不是因為母親,他們兩家根本不會抱錯,甚至于,她還享受了阮父阮母十多年的疼愛……可她就是恨她!

憑什麽阮妤從小就能錦衣玉食,憑什麽她能和別人品茶賞花,走哪都被人簇擁着!

明明……

明明這一切都應該是她的!

她才是阮家的大小姐,她才應該是金尊玉貴的知府小姐!

平日溫柔如秋水剪瞳般的眼睛劃出一道銳利的光芒,阮雲舒目光晦暗,緊咬着銀牙,她既然回來了就絕不會離開!阮妤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不,她會比她做得更好!

……

翌日。

徐氏經歷了一晚上的休整,總算是緩過來了。

她對阮妤的感情其實很複雜,五歲前不管不顧,權當作沒這個人,那會阮妤還想讨她歡心給她摘花拿吃的,奶聲奶氣喊“阿娘”,可她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甚至還有一回把人推倒了,現在阮妤胳膊上還留着一塊愛心大小的疤痕,就是她造成的。

後來她想關心人了,阮妤卻不要了。

這十多年,她們母女從未說過一次體己話。按理說,現在這樣的狀況,雲舒回來,阮妤離開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但她心裏就是有個疙瘩,這個疙瘩太大,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沒法解開。

臉色還是不大好。

但也沒再像昨天那樣陰沉了。

盛嬷嬷剛要給她布置早膳,外頭就有人傳,“大小姐來請安了。”

乍然聽到這麽個稱呼,徐氏本來還有些萎靡不振的臉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脊背挺直,眼睛發亮,聲音都帶了幾分急切和欣喜,“快傳!”

可簾子拉起,看到進來的是阮雲舒,徐氏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

阮雲舒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請了安便溫聲細語喊她,“母親。”

徐氏回過神,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也是疼惜的,把失落藏于心中,她笑着和人說,“快起來。”親昵地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柔聲,“怎麽起那麽早。”又讓盛嬷嬷再備一份碗筷。

“我聽說阿娘昨夜沒睡好。”

盛嬷嬷剛端來碗筷就聽到這麽一句,腳步一頓,朝徐氏看去,果然見她臉色難看。她皺了皺眉,但又覺得自己是多心了……阮雲舒仍是那副溫柔的模樣,一邊說,一邊從腰間拿出一只香囊,同人說,“這是我給阿娘準備的香囊,您回頭放在枕頭邊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徐氏難看的臉色在瞧見這只香囊時重新緩和下來,她感慨道:“還是雲舒貼心。”

她說着接過香囊,剛想拿到鼻下嗅下裏頭放着什麽,卻突然覺得鼻子很癢,然後就打起了噴嚏,一個接着一個,怎麽都停不下來,盛嬷嬷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接過那香囊一聞,肅起一張臉,轉頭質問阮雲舒,“姑娘,您在裏頭放了什麽?”

徐氏還在不住打噴嚏,臉色都漲紅了。

阮雲舒不明白這是怎麽了,讷讷起身,“就,就是些安神的冰片和槐花啊。”

話音剛落就見徐氏翻了眼白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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