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晚宴

“李……李斯年？”

李斯年扯了扯襯衫領口的黑色領帶。

領帶本身系得不緊，但配合上宴會廳裏目眩神迷的三三兩兩被人握在手裏的長頸玻璃酒杯杯身碰撞産生的沉悶，讓李斯年覺得自己透不過氣，遷怒了無辜的領帶。

他面前的長桌上依次擺着各類為今天晚宴準備的小蛋糕以及餐食，然而甚少有人來這裏，大家都在宴會中忙着擴展人脈、忙着虛情假意。

他頗有些無聊，興致索然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在不遠處和一位自己不認識的中年男人聊天，兩人各自端着酒杯，就着聊到無可再聊的話題拉近關系。

一刻鐘之前，他被自己父親帶着去“他的朋友”面前轉了一圈，照例露了個臉，向自己都不甚了解的這位世叔、那位世伯親切問好。

然後他今晚的任務就結束了。

但他也不能提前退場，在晚宴結束後，他還需要和自己的父親來一出父慈子孝的戲碼，熱熱鬧鬧的回家。

折磨。

啊

真的太折磨人了。

李二三不禁反思，我為什麽要在這裏？我為什麽不在家裏打游戲？照這個心态再待兩三個小時，今晚的快樂時光就真的沒了。他已經預想到自己回家以後，喪氣癱在床上直接睡着的情形。

緊接着，他就聽到有個年輕的聲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識的側頭朝聲音的來向看去。

“嗯？”

紀赫松了口氣，開心道：“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還在擔心喊錯名字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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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你這種打扮呢。”

李斯年擡眼望去，紀赫這句話竟然是真心的，眼底閃爍着獨屬少年的天真好奇，是真的在驚異自己這身打扮？

他笑了笑，“很奇怪麽？”

“那倒沒有。”

紀赫順着圓桌與人群之間的空隙走過來，兩人之間的距離變近了，只聽他說：“你這樣可比穿校服帥多了。”

他好奇的看着李斯年的細金邊眼鏡架，“你在學校裏不戴眼鏡诶？”

“啊。”

李斯年點頭，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說：“這是個裝飾物。”

他取下來給紀赫看了看，又戴回去。

紀赫發了幾秒鐘呆，突然笑起來，“話說，這好像是我們兩個第一次在校外見面？”

李斯年想了想，“是的。”

他和紀赫的關系從高一以來就是不鹹不淡的普通同學，更近一點的話就是紀赫總是想沖擊班級前三名，但命運通常是戲弄的。

紀赫不在前三的時候，李斯年一般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名。

紀赫挨着一兩分之差拿到第三名時，李斯年永遠都是第二名。

第一名的許卿，分數從來是一騎絕塵，碾壓的優勢讓紀赫覺得根本沒必要和他比，因為也比不過。所以他的目标，從來都是前三，拿到幾次前三，但李斯年永遠能夠挨着線拿第二名時，他的目标就變成了要超過李斯年。

至于放了學以後，兩個人的課後時間更是毫無交集。

李斯年通常選擇回家打游戲，紀赫則是去理科班接江時安，或者和理科班的男生約着去操場打球。

“你給我的感覺和學校裏完全不一樣。”

李斯年站在琳琅滿目的長桌前，只能享受到鑽石水晶吊燈的餘光，明暗的分界線中，眼鏡邊框的金色溢彩格外明顯。

紀赫剛剛也是覺得，這個人側臉實在是很像李斯年，才喊了一聲，其實他喊出來的時候就做好是自己認錯人的準備了。

“這裏和學校一樣才奇怪吧？”

李斯年微微笑起來，反問他。

“啊，也是。”

紀赫贊同的點點頭，“你就站在這裏？”

李斯年說：“我等宴會結束。”

“這樣。”

紀赫說完，也站在長桌前，和李斯年并立着。

過了幾分鐘，李斯年有些不自在了，“你沒什麽事嗎？”

“？”

紀赫迷茫的看着他，“沒有啊。”

他聳聳肩，“本來我也好久不來這種宴會了，今天是陪人來的。”

李斯年意會，“你的小竹馬？”

紀赫和他在理科重點班的小竹馬江時安，黏膩程度不說全校皆知，起碼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都是知道的。

李斯年也有所耳聞。

紀赫不置可否的嗯哼一聲，“是，他第一次來嘛，家裏就讓我陪他來了。”

但紀赫現在形單影只。

李斯年問：“他怎麽不在？”

快點來把你領走吧。

“進來沒多久就說看到一個朋友，現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

李斯年：“你不去找他？”

紀赫有些驚訝的睜大眼，“他去找朋友，顯然不想讓我跟着，我沒必要跟過去啦。”

“不過我去和我爸還有江叔打了聲招呼。”紀赫說，“他們都知道時安去找朋友了，我覺得問題不大。”

不，我覺得江時安會被你氣死。

李斯年第一次發現原來紀赫有點傻。

習以為常、又光怪陸離的宴會裏，此時此刻，紀赫毫無征兆的蹦出來，就像從外面的正常世界來到這裏的一個錨點。

李斯年難得的放松。

何況來赴宴的人，重點從來不是這個宴會會吃什麽，因此甚少光顧他們在的地方，李斯年重新做回了李二三，和紀赫愉快的聊了起來。

“啊啊，你也玩這個游戲？！”

紀赫超級快樂的找到了夥伴。

“我不玩才奇怪吧？”

李二三說，“我還以為我打游戲這個愛好已經深入人心了。”

“我知道，但這款游戲……很小衆？怎麽說呢，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玩。”紀赫說，“因為我問了好多人都沒玩這個，邀請他們玩他們也不太想玩的樣子，都是看在友情的份上點個邀請鏈接幫我湊獎勵。”

紀赫發出邀請直球，“下次一起打游戲？”

“可以啊。”

李二三欣然同意，“但我以為你是勤奮學習款。”

紀赫擺擺手，“勞逸結合很重要啊，我們約在周末打游戲就好了。”

愉快的聊天沒能進行多久，紀赫說起的另一個話題讓李二三想捂耳朵，“那下次要不要一起去操場打籃球？”

李二三：“？”

這大可不必。

讓一個游戲宅打籃球，屬實有些過分。

得到李二三的拒絕，紀赫也沒氣餒，而是暗自決定等關系再好一點的時候，再發出運動邀請。

狗勾的直球思維超簡單的：既然是朋友了，就該互相做彼此喜歡的事。以及總是沉迷學習與游戲，缺乏運動對身體不好，身為好朋友就是要督促對方。

宴會播放的背景音樂一變。

主辦方王家的家主王正德攜妻子秦若華一同登上了正中央的主席臺，身後還跟着一位穿着昂貴正裝的年輕人。

“今天，想為大家介紹……”

聽着臺上傳來的聲音，李斯年若有所思，“原來王家認回來的少爺是他啊。”

紀赫：“你認識？”

李斯年“嗯？”一聲，“最近論壇上不是在争他和你竹馬誰是校草嗎？”

紀赫微微仰頭，“是，不過我和他沒說過話。”

雖然自己經常和理科班的男生約着打球，但這位叫做王安知的新同學卻從來沒參與過，至少他沒在球場上見過。

時安新交的朋友是他嗎？

臺上的王安知即使西裝革履，也掩不了他眉宇間的肆意狂放。

和這種人交朋友，會很累啊。

紀赫下意識的尋找江時安的身影，看到他出現在江叔叔身邊時，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等王正德介紹完他這位從前養在老家、現在帶回來繼承事業的兒子，帶着王安知下臺去認人後，紀赫和李二三交換了手機號。

紀赫揮了揮已經存好聯系方式的手機，“記得聯系！我去找時安了！”

李斯年：“拜。”

剛走到江叔叔身邊，就收獲了來自江時安的惱怒目光，紀赫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問完，他又和身邊的長輩打招呼，“江叔叔，時擎哥。”

江時擎笑了笑，“剛剛時安說身體不舒服，小赫你要不要先帶他回去？”

“身體不舒服？”

紀赫眼含關心，“哪裏不舒服？”

江時安含糊，“可能吹了風。”

“那我先帶你回去。”

紀赫解開自己的外套給江時安披上。

聽着紀赫在自己耳邊的叨叨聲，江時安又覺得是不是自己懷疑錯了？

其實紀赫根本沒起疑吧，說出自己離開他去找認識的朋友也是無心之語。

我可是一個知道劇情發展的人啊！

我怎麽會敗在這樣一個小細節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