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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進何家,就得嫁給魏開頤,在她眼裏,魏開頤除了個好出身外,沒有任何吸引她的地方。她袁墨竹出身也不差,還真沒必要上趕着巴結他。
她對袁克己說的是自己真實想法,他如果能權衡利弊,做出對袁家最有利的判斷,那麽,她聽他的,毫無怨言。
袁克己瞅着遠處,開始說正事:“昨天跟開頤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不過,你別以為我會答應他,我不過是不好直接拒絕罷了,先搪塞幾天,讓他在咱們家玩幾日,就把他打發了。”
“可是……咱們能得罪的起魏丞相嗎?”雖然是舅舅,但畢竟是兩個姓氏。
“那就去得罪何禦榛?”袁克己憑欄遠眺,冷笑道:“你嫁進何家,以後遇到困難,何家會出手幫咱們。但如果跟着魏家,呵呵,他們只會幫自己。當年什麽德性,現在只會比之前更差勁。”
墨竹認同的點點頭,沒有說話。但袁克己卻等着她回答,不見她吭氣,狐疑的看向她。結果墨竹覺得自己已經點過頭了,不需要再說什麽了,不懂袁克己為什麽看自己,迷茫的眨眨眼。
一時間,兩人非常尴尬。
水榭邊,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今日天涼,墨竹襦裙外罩了層湖水染煙色的輕紗半臂,要透不透,欲說還休的勾人。袁克己想起她昨日也是這般姿态,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實在不應該,便把責任歸咎于母親身上。心想,把母親做過的好事告訴她,讓她少和那半老徐娘接觸的好。
“……你以後少去母親那裏,免得你耳根子軟,被他們姑侄兩個說得沒了主見。魏開頤對你有企圖,你躲着他點,還有,你能不能別……”別穿的這麽暴露。
“別……怎麽?”
“別……別四處亂逛,沒事多讀讀書。”
嘁,做母親的磨鏡,做父親的嗑藥,你還真想越位做家長啊。墨竹不耐煩的道:“讀書哪有睡覺舒服,不讀。”
“別給臉不要,要不然在出嫁前,你別出你的小築了。”治不了你了呢。
墨竹把嘴嚼的高高的,不屑的哼道:“是,聽您的。我這就去讀書。”說完,繃着臉起身而去。
袁克己朝她的背影連連搖頭:“一根倔竹子!”
—
水天一色,視線所及,一片澄藍。
墨竹躺在小舟內,把遮在臉上的書卷慢慢下移,露出她那雙慵懶的眸子。
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讓她更沒讀書的欲望了,懶洋洋的把書本遞給船頭的丫鬟:“紫琴,你幫我拿一下。”
紫琴驚慌的接過書卷,小聲道:“吩咐奴婢,千萬不要說‘幫’啊,被公子聽到,奴婢會沒命的。”
“……”墨竹把手放在胸口,閉着眼睛道:“我不會讓他這麽做的。這個該死,那個該死,我看就他該死!”她無所顧忌的說,她一點不怕被袁克己知道她在詛咒他。
就是當着他的面,她也敢這麽說。
紫琴吓的一哆嗦,她大氣不敢出,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沒人敢說公子的壞話,那是要掉腦袋的。這位從裴家回來的小姐,真真膽大,就算是親兄妹,也不能這樣詛咒公子啊。
按照袁克己的吩咐,墨竹的确動了讀書的念頭,但拿起書本的時候,一股久違的厭學情緒撲面而來。她在沒有考試壓力的情況下,很難靜下心來讀晦澀的古文。
她覺得是周遭環境的不适合讀書,屋裏那張大床時刻向她招手,于是就裝模作樣的到外面的林蔭小路上讀書了,再後來走着走着,見湖水清澈,便讓丫鬟撐船出游。
然後,她就曬着太陽,在小舟上睡着了。
果然,犯懶是最舒服的。
袅袅絲竹之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她撐坐起來,看到不遠處臨水的樓臺上有女子的影子穿梭。
一定是袁克己或者魏開頤在那裏。
“墨竹——”此時樓臺欄杆處多了個影子,朝她激動的招手:“墨竹——”一副若不是有闌幹擋着,怕是要激動的跳進湖裏的架勢。
她不留情面的打擊過魏開頤,他還對自己這麽熱情,只能說明他想阻擾自己婚事的态度堅決。
出于禮貌,墨竹笑着說道:“表哥,您在此處納涼啊,我也是路過。”
正準備做個路人,招招手與他辭別,就見魏開頤身邊多了個高大颀長的男子,見到她後,先是一愣,随後凝眉道:“墨竹,你怎麽在這兒?”
“游玩。”莊園這麽大,有大小湖泊池塘好幾處,居然還能碰到,真是晦氣。她指了指前方:“我累了,要回去了。”
你們玩吧,別管我。
魏開頤很熱情的邀請墨竹上岸來吃飯:“我們才擺開筵席,還沒用呢,你上來與我們一起吃吧。”不等墨竹同意,他朝紫琴道:“快點,撐船靠岸。”
袁克己扶着欄杆,對紫琴點點頭,紫琴便趕緊撐着蒿子讓小舟靠向樓臺。
這個家還真是袁克己說了算。反正她也餓了,幹脆大大方方的上了樓臺,準備好好吃一頓。
上岸後,她發現場景比上次強,至少侍女們都穿着衣裳。
“坐我這邊。”袁克己先坐下,對自己身邊的位置怒了努嘴,墨竹聽話的落座,目光專注于桌上的食物。說真的,她有些失望,全是冷食,生魚脍、原汁鳆魚、鮮蝦釀豆腐、冰鎮蟄頭,其餘的螃蟹和鮮蝦,看樣子也不可能是熱的。
“有人上火了嗎?”墨竹覺得要是吃了這麽一頓,準保大姨媽失調。
袁克己擡眼瞭魏開頤:“你說。”
魏開頤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得吃冷食發散,食材不能熱了,越冷越好,否則有性命之虞,表妹多擔待。”
“你也吃了五石散嗎?”墨竹小聲問袁克己。
“我怎麽會吃那玩意!”袁克己道。
“那你為什麽要跟他吃冷飯?”墨竹壓低聲音不解的問。
“因為我上火了。”袁克己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鲑魚片,放在嘴裏含住,瞅着墨竹道:“都是替你操心所致。”
魏開頤飄飄忽忽的笑道:“唉,真是羨慕你們兄妹,我若是有個像墨竹一樣的妹妹,一定要寫一篇天下傳頌的骈文贊美她。”短時間內想不出贊美的話,便從《詩經》中信手捏來:“……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
之前袁克己讓她讀書,正好這段文字她看過,為了讓體現自己的有文化,她道:“表哥過獎了,我怎麽能跟文姜比呢。”
袁克己含在嘴裏的酒差點噴出來,這是描寫莊姜的句子,并不是文姜。況且那個文姜是跟自己哥哥亂倫的□,墨竹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他咽掉口中的溫酒,不經意的糾正:“是莊姜,不是文姜。”
文姜、宣姜和莊姜,她分不太清:“啊?我記錯了嗎?”
“你記錯了,別再說了,丢人!”袁克己呵斥墨竹閉嘴。齊文姜與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哥哥諸兒那點破事,不是該人盡皆知的麽。自己的妹妹一定是摔傻了,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忘光了。
魏開頤打圓場:“這點小事,不記得就不記得了。何必生這麽大氣訓斥她呢。再說了,他和我之間,有一個人能熟讀經史百家就夠了了。”
袁克己心道,我和墨竹的事,哪裏用你蹦出來插話。他道:“就怕一個家裏,兩個都是白丁。”暗示何家那位嫡出的公子是個粗人,與墨竹湊成一對白丁夫妻。
墨竹礙于魏開頤在場,不好和袁克己撕破臉,悶哼哼的端起杯子大口大口的飲溫酒。她決定再不出聲了,免得說多錯多,他想挑自己的茬,自己不能撞上門去。
魏開頤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袁克己跟墨竹之間哪裏怪怪的,有點別扭。開始他以為是兩人自小分離,兄妹感情不好的關系。但現在看,似乎也不大對,至少袁克己看來并不排斥見墨竹。他搖了搖頭,覺得是自己服了五石散的關系,笑道:“不說這個了,我昨天和姑父商量,秋天的時候,邀請士族公子們在這裏開一個金秋宴,品酒吃蟹,吟詩作賦……”
居然要留到秋天,袁克己漫不經心的道:“那你們就操辦吧,秋天時,我要出門游獵了,怕是不能在家。”
魏開頤膽子很大的調笑道:“只要你不把墨竹妹妹帶走就好。”
袁克己當即翻臉:“我為什麽要帶她走?!”
“……”墨竹受不了了,送了哥哥一記白眼,冷聲道:“我不舒服,想回去了,你和表哥慢慢聊着。”
魏開頤好不容易與表妹見一次面,聽她要走,趕緊勸道:“才坐下,怎麽就要走呢?他不帶你去游獵,我帶你去。”
墨竹對這幫纨绔子弟向來一視同仁,道:“表哥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到底是個女兒家,就應該在閨房裏讀書寫字做女紅,本就不該來這裏給某些人添堵。”
某些人雖然不想讓墨竹走,但之前的壞脾氣已經撒出去了,總不能舍下臉哄妹妹,于是變本加厲的教訓道:“回去好好讀書,否則不管嫁到哪裏都給袁家丢臉。”
那她跟自己的親哥哥有肌膚之親算不算丢臉?!墨竹毫不留情的朝他冷冷發笑,但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帶上侍女,向樓臺外走去。
回去後,氣哼哼的翻《列女傳》,當看到關于文姜的記載時,她瞬間理解了為什麽袁克己會那副嘴臉了。
‘內亂其兄’這條罪狀寫在她腦門上貌似也合适。
她這輩子再也不怕分不清‘文、莊、宣’三塊姜了。
—
父親袁宏岐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從那日見過一次面後,他再沒出現過。母親魏暮雲似乎對她這個女兒也沒多少感情,加上她也不喜歡與母親親近,兩人漸漸疏遠,極少見面。袁克己估計忙着如何把她賣個大價錢,也許多日沒露面了。
她完全呈現被放養的狀态。身邊的都是聽她差遣的丫鬟,袁克己并沒安排類似教養嬷嬷的角色管教她。這樣墨竹醞釀的一肚子跟上歲數的老太婆鬥争的計劃破産,還噓唏了一陣。
做奴客的那幾天,她是偷偷見識過張老漢對執事的卑躬屈膝的模樣的,當時她還以為這個是處處講規矩重禮儀的年代。
現在看來不是的,這不過是個重身份的時代,規矩是給下人的,上位者似乎不用守規矩。
這天晚上,像之前的夏夜一樣的悶熱。墨竹躲在小築內納涼,練習古琴的指法,因為她發現可能是袁墨竹身體的關系,她對古琴很有靈犀。這時紫琴走進來,彎腰對她畢恭畢敬的道:“小姐,老爺派人來說,昙花開了,讓您去過去一觀。”
昙花只在晚上開,而且不到兩個時辰就會凋謝。墨竹還不曾見過昙花開放,當即放下古琴,興沖沖的起身道:“好啊,這就去。”
結果出了門,她就後悔了,外面太熱了,雖然是晚上,但吹來的風還是帶着一股悶熱。
她想起母親對父親的态度,看樣子她似乎很想見丈夫呢。不知父親請她了沒有,若是沒有的話,自己從中穿針引線,讓他們見上一面吧。想到這裏,她便沒坐肩輿,心想到了母親那裏,看看母親是想坐肩輿去,還是走路去,随她。
帶了兩個丫鬟,提着燈在前照亮,墨竹往母親住的樓閣走去,一路都有燃燒的羊角燈照亮,并不覺得害怕。
就在要進入母親住的樓閣的時候,突然打拐角的樹叢裏伸出一雙手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拽到了旁邊,連帶兩個丫鬟都被人控制住了。
她對捂着他嘴巴的這雙手并不陌生,掌心有薄薄的繭子,她掙了掙,朝那人翻白眼:“……嗚……袁克己……”
“不許出聲!”他在她耳邊狠叨叨的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此時他的手微微拿離,她得以出聲:“反正不是來被你擄劫的,你在這裏做什麽?”
“……”
“……難道是……”準備襲擊她?墨竹一陣惡寒,直咧嘴。
雖沒言明,但袁克己知道她在想什麽:“不是!”
“那是什麽?”
他索性冷笑一聲,伏在她耳邊道:“我在等着收拾那半老的徐娘!”
距離很近,聞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本就煩躁的袁克己更覺焦躁難耐。
真是個讓人燥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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