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秦放拿到了芯片， 也感知到了芯片內的“滅絕之歌”，它能滅絕所有芯片之中的“人性”， 封殺機器人的無感， 讓它們回到自己該有的位置， 成為只會服務人類的“植物人”。

秦放閉上了眼，捏緊了拳頭， 此刻的他遲疑了。

在武博士的“機器人保護協會”， 秦放見到了很多被人類虐待的機器人，他們有的瞎了眼睛，有的斷了胳膊， 有的整個頭發都被拔光了。可他們依舊對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 直到生命之歌的廣泛傳播，他們才恢複些許的自主意識， 逃了出來。

秦放以前很恨武博士，一個殺了自己主人的惡劣博士怎能讓人不憎恨。

可如今，看到武博士就像個慈祥的老爺爺，費盡心力照看逃難的機器人，秦放的心裏矛盾急了。

“別發愣， 快帶這些小機器人去院子裏玩。”武博士對着秦放叫喚道。

“不，不， 我們要和武爺爺一起玩。”小機器人們趴在武博士的腳上，扭動着身體，撒着嬌。

“好，好， 就再陪你們玩一會兒。”

秦放站在一旁，覺得此刻的武博士就像個普通的老人，在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完全褪去了邪惡博士的狠厲氣質。

夕陽照在武博士臉上，他整個人懶洋洋地躺在靠椅上。

“博士，您該注射抗癌藥了。”護士走了過來，彎腰報備到。

“好。”

秦放看着武博士蹒跚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再緩幾天吧。”秦放心裏嘆道，自己也是機器人，看到機器人有了人性之後，活得那麽肆意和真實，實在不忍心親手毀了自己種族的夢。

蘇籁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她試着取錢，可是銀行卡都被吳井凍結了。

她不敢去挂失，任誰也不會相信她和照片上曼妙美麗的女子是一個人。

Advertisement

身無分文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剛來京都的日子，餓了三天，蜷縮在天橋底下，望着流動的江水，不知身在何時。

她閉上了雙眼，聽着江水潺潺，有那麽一瞬間她想跳下江去，結束這慘淡的人生。

可終究忍住了，她不是怕死。

她怕什麽呢？

沒有父母！

沒有愛人！

沒有金錢！

沒有美貌！

一無所有之人，不怕死，卻不能死。

蘇籁蜷縮起身體，死死地拽緊外套。她唱過太多太多的情歌，可如果沒有遇到真愛就去死，是怎麽也不會甘心的。

不是怕，是不甘。

就算還有萬億分之一遇到真愛的希望，她也想活下去。

就算滿臉傷疤、身體肥胖，就算茍延殘喘、被世人嫌棄，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遇到真愛的可能，現在跳江，一了百了，但是再無可能。

沉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如同六年前吳井走來的聲音。

“他怎麽可能還會再來呢？”蘇籁苦笑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發燒的幻覺。

一雙溫暖的手覆蓋在蘇籁的額頭上：“你發燒了。”

蘇籁睜開眼，看到秦放穿着一身黑色風衣，将自己抱起，然後背在身上，一路向醫院走去。

這一路上，蘇籁覺得無比溫暖，她不知道秦放為什麽回來這裏救她，難道他是念在過去的主仆之情？

“咳咳咳。”蘇籁的肺像火燒般，痛得厲害。

“再等等，馬上就到醫院了。”

蘇籁看着一路上的流民，有些自責。如果不是自己演唱生命之歌，就不會激活機器人的自主意識，人和機器人的矛盾愈演愈烈，一些有了情感的低端機器人大量搶占人類的工作，失業潮席卷各地，蘇籁覺得難辭其咎。

“滅絕之歌何時啓動？”蘇籁氣若游絲，緊緊地摟着秦放的肩膀。

“再等等。”

“為何？你沒看到現在社會亂成了什麽樣子？”蘇籁責備道。

“難道，你覺得這一切的過錯都在于機器人？人類創造了我們，利用了我們，現在還要對我們趕盡殺絕？機器人又有什麽錯呢？我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秦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蘇籁一愣，她這次意識到雖然自己從沒有看不起機器人，但是潛意識裏不知不覺中就将機器人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當人和機器人有矛盾時，第一時間只想消滅機器人的人性，讓他們變成人類手中乖巧的工具。

“對不起。”蘇籁閃躲着雙眼，有些不知所措。

“快到醫院了，再堅持一下。”

蘇籁有些頭暈，趴在秦放的肩膀上實在太舒服，甚至想永遠就這麽睡過去。

“別睡，快到了。”

秦放加快腳步，向醫院跑去。

蘇籁被推進了急救室，醫生正在全力搶救。

秦放站在門口的窗臺邊，望着星空，他有些不明白為何自己生來就是低人一等的機器人。一個沒有自我，屬于主人的機器人。

不過還好，上蒼待自己不薄。秦博士給了自己最頂級的芯片，讓自己有了人類的情感，自己的主人蘇籁也為了自己甘願犧牲自己的幸福嫁給吳井。

如果現在奏響滅絕之歌，所有的機器人都會重回無光的暗夜，失去智慧的光芒，包括自己。

這一刻，他突然想自私一回。

他不願意忘了蘇籁，如果沒有遇見過蘇籁，自己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麽留戀。現在，讓自己灑脫地離開，他決計做不到。

機器人快速繁衍，數量上漲了幾倍不止。

他們的智力和情感正在迅速像人類靠攏。

他們也會出現機械故障，報廢。

可以說，現在的機器人和人類除了一張電子戶籍，沒有什麽不同了。

各地的機器人都在集結、暴動、示威，他們要求享受和人類同等的權利，不再成為人類的奴隸和附屬品。

“局長，我們要不要讓各分支機構出派出兄弟鎮壓各地示威的機器人？”機器人管控局的蔣秘書報備道。

“不及，”文博士抽着雪茄，吐出一口煙霧，“上次我們打壓低端機器人，被國會的那些議員抨擊的厲害。還消減了我們的武器，這下次最好讓那些機器人鬧得大一些，到時候等國會上門求助，我們再用最先進的武器将所有機器人一鍋端了。機器人，這種古怪的東西根本就不該存在！”

文博士不知想到了什麽，眼漏兇光，将雪茄折斷，插在煙灰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