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葉清硯:“高侯爺的二公子高隼。”

鄒王猛地擡頭,銳利的目光掃向葉清硯,與之前羸弱的形容相比,此刻的鄒王倒是多了幾分殺氣,有幾分鐵血将軍的戾色。

其餘人更是直接倒吸一口氣,顯然沒想到這位葉大師不出聲則以,一出聲就驚天動地。

高侯爺的二公子宮裏誰不認識?那可是高皇後最疼愛的侄兒,甚至連太子都比不上。

畢竟太子只是王與王後從皇室宗祠選出來的儲君,高二公子卻是高皇後嫡親的侄兒,有血脈相連,這自然也就比之更為親厚。

鄒王很快斂了神情,面無表情瞧着葉清硯:“大師這麽說可有證據?”

葉清硯搖頭:“證據沒有,不過,有人能夠供詞,其中也有曹昀然的前未婚妻的父親,而這事也有孫氏女的參與,目的麽,一則是為了解除與曹昀然的婚事;二則是為高隼這些年做的惡事尋個替死鬼。”

鄒王眉頭皺得更緊,神色不辨,不知再想什麽:“只有證詞,沒有證據,你又如何讓孤信你?”

葉清硯卻并不擔心:“王上應該聽說最近鄒城內死了不少人吧?至于如何死的,想必王上應該有所耳聞,是被惡鬼所害。”

果然,葉清硯提及惡鬼,鄒王的臉色沉了不少,不僅如此,他身邊的大總管也抖了下,顯然被吓得不輕,頻頻偷偷去看鄒王。

鄒王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只是嗯了聲。

葉清硯繼續道:“有這麽多人證,想找到證據并不難,首先如果細查的話,這樁案子前後事發兩年之久,曹昀然在每一樁事發前後若是仔細對比不難會查到曹昀然大多時候是有人證并不在事發現場。只是這件案子因為最後一樁案子吳家一十七口人被滅,曹昀然被當場抓獲,這才證據确鑿。後來因為這事被王上知曉後親自下令斬首,雖然王上您是震怒之下想為民除惡,可也因為這事有王上您知曉後,下面的人怎麽可能會繼續查?即使真的是被陷害的,那也不會再改。”

“大膽!”大總管聽得心驚膽戰,他覺得這個道士膽子真的是太大了,竟然敢說要不是王上參與,也許下頭的人會查出真兇?換而言之,不就是說王上的參與才讓這事這麽複雜?

葉清硯并沒有看大總管,反而面無表情盯着鄒王:“貧道之所以說這些,是想告訴王上,曹昀然的确是冤枉的。而之所以貧道會铤而走險闖宮,是因為時間急迫,今晚過後,就是鬼節……王上難道不想知道為何那個惡鬼會幫曹昀然?”

他這話一出,整個禦書房內的氣氛降到冰點,尤其是鄒王,臉色青黑,他本就羸弱,只是身形高大才不弱氣,只是有之前慘白的面容做比對,愈發顯得此刻的鄒王面色難看之極。

鄒王沉沉盯着葉清硯:“你到底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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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硯道:“王上倒是不必擔心您的安危,宮門上有高人的封禁,惡鬼并不能進來。只是一旦被曹昀然知曉他是被陷害的,而這件事不僅有高二公子的手筆,還有他的前未婚妻孫氏女參與。屆時雙重背叛,他怒而與惡鬼合作,鬼節鬼門大開陰氣頗盛,此惡鬼手上沾滿鮮血殺人無數,他注定無法入輪回,而一旦曹昀然心甘情願貢獻軀殼為惡鬼所用,人鬼合一,到時候惡鬼有了肉身,那麽這道封禁……恐怕也無法阻攔惡鬼,這才是貧道所擔憂的。”

葉清硯說得信誓旦旦,其實心裏也沒底,他自然不清楚這道封禁能不能阻止人鬼合一的惡鬼,他只知道自己只能賭。

誰讓懷裏這鬼王壓根沒啥用。

畢竟一旦人鬼合一,他也算是輸了,等待他的自然是身死消亡,徹底神魂俱滅。

所以無論是不是,他都要将鄒王拉到他這邊來,讓鄒王出力阻止惡鬼的步伐。

顯然一旦牽扯到自身的危險,果然在場的人包括鄒王都變了臉,尤其是大總管,白着臉顫抖着渾身才沒能渾身虛軟倒地,尤其是一雙眼虛楞楞盯着前方,眼神裏都是恐怖與駭然,仿佛親眼見過惡鬼瀕臨面前取他性命般。

這膽子還真小,難道他還真見過不成?

葉清硯收回視線,轉到鄒王身上:“所以為了防止查出證據前洩露出去讓曹昀然轉向惡鬼,貧道只能進宮求王上相助。”

禦書房裏一時間沉寂一片,所有人都不敢開口,甚至大喘氣都不敢。

尤其是鄒王,渾身都是冷意,即使隔了這麽遠葉清硯也能感覺到,果然不愧是年輕時能一匹馬斬殺敵軍無數的鐵血太子,雖然遲暮,可戾氣還在。

不知過了多久,鄒王卻問了一句莫名的話:“你說……惡鬼手上沾滿鮮血無法入輪回?”

葉清硯雖然對道家了解不多,不過這幾日學了不少,別的他還不确定,這個卻是能保證:“這個自然是真的,人一旦身死,那就歸于地府管束,剛死之後去了陰間入了地府自然能入輪回。可這惡鬼手上人命無數,已經是厲鬼,甚至還存了害人的心思,自然是不能饒恕,只能被困住永生永世,或者……魂飛魄散。”

入輪回是絕無可能的事。

鄒王一直垂着眼讓葉清硯無法看清他的模樣,就在葉清硯以為鄒王不打算合作時,鄒王再次開口:“你打算做什麽?阻止曹昀然心甘情願供奉自己?”

葉清硯颌首:“只有如此才能阻止惡鬼獲得一具心甘情願的肉|身,不懼封禁,而想要阻止,只能讓曹昀然被洗刷冤屈,只有他覺得自己獲得公正,不再受到不白之冤,才會想活着,不會再與惡鬼同流合污。”

鄒王依然垂着眼:“所以呢?”

葉清硯:“貧道想讓王上親自派人秘密逮捕高二公子高隼,逮住高皇後給他的兩個死士,只要王上親自派人審問,這兩人是替高二公子處理屍體的人。吳家一門也是他們二人奉命出的手再嫁禍曹昀然。還有鄭家的公子,他參與這件事是想除掉曹昀然娶了孫氏女。只要午夜子時鬼節前王上宣布真相還曹昀然清白,相信他也不會再為惡鬼所用。時間緊迫,貧道也是病急亂投醫,還望王上恕罪。”

在場的所有人已經不敢大喘氣,他們在王上身邊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見到膽子這麽大,敢與王上這麽談判的,這顯然就是仗着王上畏懼惡鬼會突破封禁入宮啊。

王上怎麽可能會不答應?

葉清硯雖然在賭,可也怕萬一高人太厲害,這封禁讓鄒王無所畏懼,他說得再可怕估計鄒王也不會信。

好在他賭贏了,鄒王終于擡起頭,一雙眼平靜無波,卻又像是隐隐藏着什麽,“孤答應了。”

葉清硯原本以為鄒王答應後會放他出宮,只是鄒王卻讓大總管帶他去後殿候着,沒有吩咐誰也不能放他出宮。

葉清硯想想若是鄒王反悔,他下次想進宮也難。

左右只能繼續等,萬一鄒王真的不做人言而無信,以他一己之力也沒辦法阻止。

畢竟鬼節在即,時間迫人,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能以最快的速度還曹昀然清白,阻止他獻祭自己給惡鬼。

大總管帶葉清硯去了後殿的偏殿。

從禦書房後殿一路往裏走,因為怕有陷阱,葉清硯一路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經過一處時,他竟是瞧見這座宮殿門上貼着符紙,仔細辨認竟也是一道封禁,與宮門上貼得一模一樣。

葉清硯奇怪不已:“這也是封禁?怎麽宮裏也有?”

不是說宮門上的封禁是因為鄒王早年征戰身上染了血腥,後來怕死在他手上的孤魂索命會消耗他的性命,這才讓一位得道高人在宮門上設了一道封禁?

可宮門上有能理解,怎麽單單一處宮殿也有?

大總管本來走在前頭,聞言飛快看了眼這宮殿,眼神裏莫名帶了一絲惶恐不安,甚至還望旁邊走了走,大概剛剛心神不寧所以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差點靠着這宮殿走。

“大師別多想了,趕緊走吧。”說着腳下更快了幾分。

葉清硯眯眼,深深看了眼這殿門上的封禁,再瞧着前頭的大總管,總覺得這厮有古怪,顯然知曉什麽,難道宮門上的封禁并不是外界傳聞的只是因為鄒王身體不好?

鄒王讓葉清硯暫居的偏殿在回廊最盡頭,等他進去後,大總管身後進來兩個小太監。

大總管吩咐一番事宜後,又朝葉清硯解釋一二,等高二公子的事查清楚就會放葉清硯出來。

葉清硯盤腿坐在大殿前的蒲團上,淡漠嗯了聲,顯得格外莫測高深。

大總管原本吩咐完就要直接離開的,瞧見葉清硯這模樣,忍不住心思一動,突然揮揮手,暫時讓兩個小太監去外殿,瞧瞧安排的侍衛過來沒有。

等人退出去關上殿門,大總管才壓低聲音靠近一些:“葉大師啊。”

葉清硯擡眼瞥他一眼:“有事?”

大總管低咳一聲,摸了摸手裏的拂塵:“大師您瞧,咱家這平時也拿着拂塵,說起來與道家也算是扯上那麽一星半點幹系。”

葉清硯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卻也不應聲,就看這大總管想幹什麽。

大總管被葉清硯看得心虛,摸了摸鼻子,一咬牙,想到葉清硯口中的惡鬼以及高二公子的身份,當真怕高王後不肯宣布真相,到時候那惡鬼與曹公子人鬼合一沖破封禁,那宮裏也不安全啊。

王上是王命陽氣正不怕惡鬼,可他一個無根之人,本就失了勢,這怕是很招惡鬼了,深吸一口氣,語氣又恭敬一二:“大師,您手上有護身符一類的麽?能給咱家一個嗎?”

葉清硯慢悠悠開口:“護身符乃尋常道符,貧道手中自然有。”

大總管眼底一亮:“那大師您看……能不能……”

葉清硯道:“貧道進宮本只打算試一試,并沒有帶太多的符紙。雖然是有護身符,卻也不多,這是貧道保命的。”

大總管聽出潛臺詞:“大師您看您需要什麽,咱家在這宮裏還算是說得上話。”

葉清硯道:“貧道一心向道,心無旁物,并不缺世俗之物。”

大總管愁了:“這……”這不是為難他嗎?他多的也只有銀白之物。

葉清硯在大總管失望至極時再次開口:“當然,給總管一張也不是不可以。”他在大總管眼睛一亮時,繼續出聲,“但貧道一向講究因果循環,一物換一物,貧道進宮是因,可若是因為損失一張護身符導致有危險那可就……所以,貧道要知道一些能保命的東西。”

大總管聽得一頭霧水:“啊?”他又不是道士,也沒法術,怎麽可能給葉大師辦法保命?

葉清硯:“貧道要知道之前經過的殿內是怎麽回事。”

他這話一落大總管徹底變了臉色,竟是因為恍惚心神不寧往後退了兩步才堪堪停下,行色匆匆,沒再提及護身符:“咱家沒什麽好說的,咱家就先告退了……”

葉清硯在他身後補了一句:“大總管若是後悔可以再來尋貧道。宮門口的封禁與這後殿的那張封禁是同樣的,想必緣由也是一個。只是已過三十年,厲鬼法力在逐漸增長,封禁卻無高人重新加持,年久難保會出纰漏,今年七月十五鬼門開,貧道算出有血光之災,這才冒險進宮一趟……當然,若是大總管覺得無所謂,那就罷了,人各有命,各為其主罷了。”

大總管早就停下步子,沒回頭,顯然将葉清硯的話聽了進去,渾身瑟瑟發抖,不知想起什麽,整個人像是扶柳,好半晌,才穩住步子,匆匆離去。

葉清硯本只是賭,可瞧這大總管的模樣,難道那偏殿裏封印的當真是鬼祟?

大總管離開後沒多久,殿外多了侍衛看守,顯然是怕葉清硯離開皇宮,或者怕他在宮殿裏亂逛,瞧見什麽不該看到的。

葉清硯繼續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思考接下來要做什麽。

如果他賭贏了,賭大總管怕死會來再次找他尋求一張護身符,那麽他就能借着這個機會打探到他想知曉的。

一旦知道更多關于鄒王的事,若是鄒王偏向高王後當真不願意懲治高隼還曹昀然清白,那他就只能用得到的所謂秘密來拿捏鄒王。

只是這一步走得就會很危險,一個王上,應該很忌諱被人威脅,事後定不會饒了他。

葉清硯倒是也不怕,完成曹昀然的事還了曹昀然的清白,也就解了凡人之怨,這許願池的第一情也算是了結,他人都離開,這個虛世也就随之消失,自然鄒王想算後賬也沒得算了。

想通這一切,葉清硯心情不錯,耐心等着。

一直到午時,殿外終于有些微動靜傳來,随後殿門被打開,大總管帶着兩個拿着膳盒的小太監進來,看到他恭敬笑了笑,較之之前倒是淡定不少,只是等兩個小太監将膳食放在桌上離開後,門一關,大總管立刻上前,眼神裏帶了急切:“大師啊,還望給咱家一張護身符啊。”

葉清硯擡頭睨他一眼,神色淡定自若:“大總管不是并不想要嗎?”

“咱家自然是想要的,只是大師你想知道的是鄒國秘辛,這若是讓王上知道咱家偷偷告知大師,定饒不了咱家。”就是因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大總管不敢答應,也不敢提及偏殿的事,可剛剛的事卻又讓他有些心神不寧,覺得萬一真的出了事再求護身符就來不及了。

葉清硯早就想好忽悠大總管的套路:“若是真出了事皇宮封禁被破,惡鬼闖進來怕是會大殺四方,到時候恐怕都在劫難逃。既然都沒命了,所謂的秘辛也就不是秘辛了。”

左右他任務若是失敗死了,這虛世也會消失,這裏所有的人也會化為烏有,葉清硯忽悠起大總管來倒是沒有壓力。

大總管還在糾結,下不定主意,可又心心念念想要一張護身符保命。

他仿佛還能見到三十年前厲鬼索命時的場景,當時可怖的場面讓大總管如今想起都會瑟瑟發抖膽顫心驚,他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狠下心:“大師若是想知道,那咱家就說給大師聽聽,只是這事大師爛在肚子裏如何?”

葉清硯并沒打保證:“若是王上問起來,貧道會說是貧道占蔔算出的,再不然,說是從當年的得道高人那裏聽來的也就是了。”看大總管沒否認之前的話,看來三十年來當年給宮門封禁的大師的确再也沒來過,加上鄒王這三十年來從未出過皇宮,只要忽悠騙到鄒王平安度過鬼節就行。

大總管想想覺得這樣說的确可行,松了口氣,也就沒之前那般堅持:“大師不知想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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